第十一章 一只碗（一）

收拾完碗筷后，周氏就坐在堂屋里纳鞋底。罗志顺和罗小玉去厨房挑拣早上挖回来的野菜，要去头的就去头，洗干净，晾干一些再切碎了掺上些糠皮才好拿去喂鸡。如果是天冷的时候，还要上锅煮热一下。

        罗喜儿则带着罗志成和罗秋儿去选地方种番薯苗子。他们先去东屋角看了看。

        东屋角的位置原来还有两间房的，不过年久失修，屋顶漏水,某次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就倒塌了一大片，罗老爷子干脆就让人都扒拉下来，以免影响到另外三间还完好的屋子。周氏过门后就把那块空地开辟出来种上了一些瓜豆之类的作物。

        罗喜儿看了看又想了想，决定还是种在鸡舍的前面好了。她们家的鸡舍可是超级的迷小呀，是罗达胜一人花了两天的时间搭建起来的。每次罗喜儿看到这鸡舍总要在心里嘀咕一下，还不如我睡的床大吧。她正要招呼罗志成去把工具拿来，一转过头就看见外头奔过来一个人。

        罗志成也看到了，他小声地说，“是二伯娘。”

        罗喜儿也看出来了来人是王氏，不知道为啥，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来者不善。

        王氏风风火火地向着罗喜儿家的方向奔过来，一眨眼就到了他们三个的跟前。罗志成礼貌地叫了声“二伯娘”，罗喜儿和罗秋儿也不例外。王氏没搭理他们也没停下来，而是直接朝着堂屋奔去了，连带起了一阵风。她走得太快，罗喜儿根本看不清王氏脸上的表情。

        罗志成朝王氏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对她的无视并不在意。罗喜儿却没有像他一样乐观。她跟在后面也向堂屋走去，她得去看看王氏是过来做什么的。罗志成也只好拉着罗秋儿的小手一起跟了进去。

        “我说，老四家的，你前些天还过来的碗可不对数呀。我借到你手上的明明是二十只碗的，你还过来的可只有十九只咧。你可得跟我说说了，怎么会少了我一只碗呢。”王氏一只脚才刚跨进门口，就劈头盖脸地对着周氏一顿说。

        周氏本来好好地坐着纳鞋底的，一抬头就瞧见急冲冲地从外头跑进来的王氏，还拉着老长的一张脸，就毫无意识地站起来，傻傻地愣在那里了。

        “你发啥愣呢，聋了还是咋的啦，我说的可够明白的，你别给我装聋扮傻听不懂我在说啥了。你倒说说看你咋少了我一只碗呢。嘿，我就说我这几天来咋一瞧见那两摞碗就老觉得不太对劲，这都摆在一块儿的，咋看它们就不一样的高呢。幸亏我还没老糊涂，今天想起来了就数了一下，嘿，原来是数目不够咧。你说，少了一只碗，这高度咋会一样呢，那不得是一边高些一边矮些的不。”王氏冲着周氏又是噼哩啪啦的一通说，那唾沫星子都飞到周氏脸上去了。

        周氏这回听明白了，罗喜儿三个小孩子也听明白了，就连那听到了这大嗓门声音觉得不对劲而从厨房跟过来的罗志顺和罗小玉也知道这王氏是在责问啥了。

        “他二伯娘，我明明是还了二十只碗过去的呀。清明节后的第二天一大早的我就和顺子、小玉三个人一起把洗干净了的又晾干了水的碗给拿过去了。你让咱们就摆在你家厨房里间的桌子上，你看了说够数了的没事了，咱娘儿三个才离开的呢。”周氏有些着急的辩解，语气依然是很温和的，可不像王氏那样的咄咄逼人。

        “喏，我那天没瞧仔细，到底是不是还了二十只，还不是听你说的。那为啥我家里头就只有十九只碗咧，除了借给了你们家用过，也没谁碰过那些碗了。难不成这碗还能长出了腿儿，自个儿跑掉了？你信哪？哼，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连个碗也要贪的人。”王氏完全不理周氏的一番解释，就是咬定还过来的只有十九只碗，不是她借出去的数目，说话中的语气越来越差了。

        她瞪着双眼四下胡乱地扫视了一番，目光最后定在靠墙的四方桌上。那桌上正放了一只灰白的粗瓷大碗，碗口边还有些细碎的小伤痕。“难怪要贪咧，穷不拉几的一辈子没见过好东西吧。咱那碗可是我家光儿花了大价钱从县城里头买回来的，跟那些大户人家里头用的是一个样儿的。要不是看在他大伯一家人的面子上，我还不愿意外借呢。”

        “二伯娘，我娘说的都是实话，我和小玉都能证明我们的确是还了二十只碗过去的。我娘拿过去的那摞是十只的，我和小玉拿的都是五只的，算起来不就是二十只碗了。一只也没少，还是完好无缺的一丁点也没有损坏的。”站在门口的罗志顺不慌不忙地，非常坚定地说。

        罗小玉跟着嗯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

        “哎哟，顺子娃长大了哦，像个男子汉地维护自个的娘亲了哦。咋的，我听得你这话怎么就是在说这是二伯娘的不对了，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是我这老婆子的在诬蔑你们了咯。哼，你能证明，你能证明个啥，你们可都是一家人，一家子能不帮着自个儿的家人说话。呸，我借出去的碗，还回来的不够数目了，我还不能过来问问呀，还得一个屁都不放，自认倒霉呀。我呸，没这样的事儿。这为啥少了一只碗，今个儿你们就得给我一个说法才行。”王氏不依不饶的，反而因为罗志顺，一个小辈的插嘴而更加愤恨了。

        罗志顺气得满脸通红，?c削的身板子因气愤而微微地颤抖着。站在他旁边的罗小玉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担忧地看着他。这似乎给了罗志顺一些安慰或一种暗示，他才没有接着说什么。周氏看在眼了，这才松了口气，她正担心顺子气头上会说出些不敬的话儿来。

        “二伯娘，我哥哥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了，他不过是想把事实说清楚一些而已。二伯娘，我娘和顺子哥，小玉姐都说还够了二十只碗，而你当时也数了，还说了够数了没事了的话儿，我娘他们可是得了你这些话后，才放心地回家来的。这会儿我不明白的是，二伯娘为啥当时说了够数的话儿，可现在都过了四天了，二伯娘又改口说不够数呢。我想，这当中会不会有其他人拿了一只碗去用，随手放哪儿了，而你并不知道吧。二伯娘你也不可能整天啥也不干，总盯着那碗看的是吧。”罗喜儿娓娓道出了她的想法，态度也恭恭敬敬的。

        王氏听了，这才顺了些气，语气也稍微好了一点，“都说了是你们娘儿三个一起还的，我就算是看了，那也只是随便地看上一眼，难道我还往每个人的手里仔细地瞧过去呀。对了，老四家的，我想起来，我当时只看了你手里的那摞碗，你是走在最前头进来的。你手里的那摞碗倒是够十只的。那问题不就是出在顺子和小玉两个拿进来的那些碗上了。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挡在我面前，就是为了不让我看见他们两人手里拿的碗，对不？是了，就是这样的，没错的。哼，倒想欺负我老眼昏花了……”说到后面这些话时，王氏边回想着边自言自语，根本没有注意到周氏娘儿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他二伯娘，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问题怎么就出在顺子和小玉的身上了呢？孩子是跟在我后面进去的没错，你怎么能说成是我故意挡住不让你看呀？再说了孩子们把碗放桌上时，你不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吗？咱娘儿三个的确是还够了二十只碗回去的。”周氏显得更着急了。别人说她骂她，她忍忍也就算了；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无故地责难几个孩子了。她自己的孩子，她知道以及相信他们都是好孩子。

        王氏哼了一声，眼光有些阴晴不定地盯着还站在门口处的罗志顺和罗小玉。罗志顺很不服气的回瞪过去，而罗小玉则紧紧地咬着嘴唇，涨红了一张小脸，但还是紧紧地拉住哥哥的手臂不放。

        “顺子，你这是想咋的，还学会瞪人了，谁教你的呀。我说，老四家的，这孩子从小就要好好的管教管教，这小偷小摸的行为可真是要不得的咧。不然就像老话那样说的，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就偷金了。说不听的，就要用打的，狠揍他一顿以后就长记性了。你这做娘要是狠不了心来管他们，我这做二伯娘还可以代劳代劳，免得以后有那外头的人对咱老罗家教出来的孩子指指点点的，祖宗的脸面都要被丢光了去。还有，这对长辈的态度也得改改。你看看顺子，这都啥子态度呀，有像你这样对待长辈的呀。”王氏非常不满罗志顺这几个小辈对她的态度，但也没忘记今天过来的目的，越说越激动，唾沫?m飞，张牙舞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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