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肉的面具

蓝染惣右介想起曾经看见的那双不再掩饰锋芒，于是变得灿然生辉的深蓝色眼眸，又想到崩解在眼眸中的全部，思索片刻，将北川繁青的名字书写在纸张上。

        在解放斩魄刀之前，北川繁青和班上许多同学一样，准时上下课，为人低调收敛，而在斩魄刀解放之后——

        明明已经回到学校，在课堂上见到人却开始变得随机了起来。

        如果是自幼在“与他人不同”的氛围中长大，作为言行举止与寻常人不同、少有他人能理解的另类，也将面临来自他人的抵制，扭曲。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然天才总是格格不入、格格不入的不一定是天才，但无论自认还是真正具备才能，为了反过来应对这股压力，依然会培养出与常人不同，被冠名为“离经叛道”的行事作风。

        这是属于“格格不入者”的“规则”。

        比如每次考核都位列第一的浦原喜助，从开学到现在没见过几次人，但除了非常注重所谓礼制的老师，其他老师都默许了他不出席的行为。

        但北川繁青和浦原喜助不同，他身上并没有寻常“天才”常见的“格格不入”这一规则，如果不是因为斩魄刀的解放，北川繁青可能会一直维持在符合他不高不低的天赋表现需要遵守的规则上。

        比如统学院是六年制，那么就要六年后从统学院毕业。

        直到这次始解，打破了北川繁青为自己划定的，对学院制度的规则的遵守。

        ——那股平时毫无威慑感，和主人一样温和无害，却在解放斩魄刀时，肆无忌惮地展露出锋芒的灵压。

        所以，无论因为什么，北川繁青很擅长找准自己所属的那条规则，正如他称呼蓝染惣右介会以职务相称。这是教育体系下，最浅显规则的体现。

        但对于蓝染惣右介而言，在见过那双眼眸能有多么锐意后，他深切了解“蓝染班长”对北川繁青没有意义，那个位置上，就算放只猫，放块豆腐，放片树叶，他都可以面不改色、真心实意地喊他们“班长”。

        反抗也好，臣服也罢；破坏也好，维系也罢，无论人们用什么方式应对规则，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肯定“规则”的存在。规则早已刻入芸芸众生的意识中，也是绝大多数人赖以生存的基础。

        北川繁青不是。

        他只是在假装自己是。

        下次还是建议北川君换个称呼，被他喊“蓝染班长”总感觉莫名在被讽刺。

        将手中的稿纸折叠后置于灯火上引燃，蓝染惣右介棕色的眼眸里映着火光，被透彻照亮的眼里似乎一丝阴影都没有留存。

        「结果你就彻底不解除解放了？」

        北川繁青客气友好地向和自己打招呼的同学点头问好，惯例坐到窗边第五排的位置，打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读了起来。

        ——不，斩魄刀解放是已经解除的了，时刻维持始解没有必要。

        「居然已经会玩文字游戏了！」

        北川繁青一心二用，看书的同时和残响聊天，他正在看的书名为《道尔顿山庄》，是在图书馆查找斩魄刀资料时无意中发现的一本旧书。不仅装订用的棉线已经发黄磨损导致书本散过架，而且把散落的书页粘在一起的胶布也已经发黄，还层层叠叠摞在一起，一看就知已经打过好几次补丁了。因为是一本小说，北川繁青就干脆借了出来准备消磨一下时间。

        单手拖住侧颊，北川繁青姿态懒散地将手上的小说翻过一页，一心二用和心底的声音打嘴炮，两“人”沟通友好，似乎曾经隐约的矛盾并未发生过。

        “北川君？”

        北川繁青抬头，原本有些懒散斜撑在墙边的动作也随着他的坐姿变化正经起来，“蓝染班长。”

        “北川君其实可以直接喊我蓝染的，”蓝染惣右介友好回应，手上抱着书本，“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北川繁青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将注意转回刚才正在看的小说。

        察觉到北川繁青没有收回视线，蓝染惣右介将书本在桌面摆好，疑惑问道，“北川君是有什么事吗？”

        「他对你很好奇欸，青，你之前是不是吓到他了？」

        北川繁青没有理会心底响起的声音，而是开口回答了蓝染惣右介的问题，“感觉蓝染君有问题想问我。”

        他依然直视蓝染，“不过我不能保证我知道问题的答案。”

        又恢复了之前的敏锐——

        蓝染惣右介眼里的光华闪动了一下，露出宽和友善的笑容，轻飘飘略过了北川繁青言语中的潜台词，“北川君今天换了造型，所以觉得有些新奇。”

        他的视线适时落在北川繁青左耳上，那里多了一枚唐红色的长方形耳坠。

        「好家伙，他是不是会给女朋友推荐口红色号的那种人啊？」

        “因为觉得这样能显得气色好一点。”北川繁青收回了视线，翻开小说的下一页。

        是谈话到此为止的意思。

        两人视线分开，蓝染向身边正在向他打招呼的同学微笑问好。他当然读得懂这样的动作表达了什么含义，在恍若被看穿目的的视线下，和之前被北川繁青问及“为什么想成为死神”一样，一闪而过的锋利后，这样的锐意再次消散了。

        北川繁青知道自己没有真的进行回答，而他选择维持这份虚假的回答。

        他开始执行另一套规则了。

        但正是因为这份对距离规则的把握，确凿无疑地告诉蓝染惣右介，“我知道你有所隐瞒，我知道我的行为让你知道我知道你有所隐瞒。”

        然后止于这一步。

        既不真正追究隐瞒了什么，也不追究为什么隐瞒，在崩解的锐利下，北川繁青仅仅是点明“隐瞒”的存在，然后抽身离去。

        就像对规则的维系一样，仅仅在做维系这件事。隐瞒的真相不重要，维系的规则是什么也不重要，就像在使用一件工具，对于工具本身而言，自己仅仅只是在做这件事，不必拥有意义。

        蓝染惣右介依然维持在微笑的程度，一双眼型温和的眼眸却在阳光下折射出晦涩无机的光，又被佩戴的眼镜所遮挡。

        「你果然之前吓到他了！」

        ——没有的事。

        「他绝对生气了！」

        感受了一下身边气质，北川繁青确定回应。

        ——没有的事，蓝染班长怎么会生气。

        「不要玩文字游戏啊！！」

        没有继续聊下去，北川繁青收回和心底声音对话的心念，注意重新放回小说上，左耳悬着的唐红色耳坠沉入发丝阴影间，色泽暗淡了些许。

        他现在在看的这本《道尔顿庄园》情节比较简单，讲的是西方的一幢贵族庄园迎来了来自东方的女主人，因为家庭教育、文化底蕴等观念不合，由激情催促生芽，并在东方土地生长出的樱花，最终凋零在西方的冻土。

        北川繁青注意到，《道尔顿庄园》是以女主人为第一视角写的小说，而作为男主的道尔顿先生，全程只以“他”出现。

        虽然不知道统学院的图书馆为什么会收有这样一本爱情小说，但小说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对于东西方贵族制度不同的了解、过于细腻的心思分析，几乎让人想猜测小说情节是从瀞灵廷某位贵女的经历取材而来。

        虽然出版书局已经因为磨损看不清楚。

        将手上的小说翻完，时间估算差不多，鬼道理论正好下课，接下来一堂课是后续的实操课，北川繁青没什么兴趣，干脆利落的决定旷掉去图书馆。

        教室内已经没什么人，同学基本都出发去鬼道练习场，北川繁青双指并拢，指尖在空中划过，轻微的灵力波动下，一条绳索便从指尖蔓延，但从他指尖飞出的绳索低调收敛，虽然效果上和缚道之四·这绳相似，但和这绳放出时灵力绳索泛出的金光不同，北川繁青放出的绳索反而拥有半透明的质感。指挥游蛇一般灵活的绳索将书本缠绕跟附在手臂上，北川繁青和人群在班级门口分开，转身向图书馆走去。

        「这不是这绳吧？你在尸魂界使用规定外的技能没有问题吗？」

        心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嗯，是巽字·风绳和巽字·凝空，风绳把书本捆起，凝空让书本滞空，风绳与这绳相比，虽然效果类似，但触发节点不同，灵活性也大于这绳。至于什么规定外的技能……

        使用「咏唱」就能调动灵力的特定走向并激发效果的咒术被称作「鬼道」，即便咏唱破弃也需要念出鬼道编号。如果把体内的灵力循环看成完整系统，鬼道的最终效果看作输出结果，那么「咏唱」便是利用语言向系统输入指令，无论如何不能省略的鬼道编号是为了给灵力系统下达准确的指令，以防输出了错误的结果。

        咏唱咒文的每一段字节都是鬼道输出前，需要在灵力系统内触发的灵力节点；咏唱破弃是因为身体已经记住了需要触发的灵力节点，不需要再通过字节下达指令；双重咏唱是同时运行两处指令；后述咏唱是追加指令，如果使用巧妙甚至可以重构鬼道效果。

        利用语言进行「宣告」的指令效果确实很好，也比调查清楚每一个灵力节点如何触发、触发效果是什么容易，对于大部分死神而言，掌握可以使用的「技术」确实不需要知道详细的原理，就像一顿饭觉得好吃就行，不需要关心是怎么做出来的。

        可如果一个人能准确把握每一个灵力节点能触发的鬼道效果，彻底的舍弃鬼道咒文指令并不难，重新设计出新的鬼道也不难。是否是统学院传授的鬼道也无所谓，只要是依靠灵力驱动的技术就可以。

        ——我使用的八卦类术法，同样是激活固定节点，虽然思路不同、激活节点不同，但在尸魂界这种只有灵子的世界自然是由灵力驱动的「鬼道」，并未有违规操作行为。

        ——我可是守法居民。

        「好的好的，守法居民北川繁青先生，但你现在精力够折腾吗，别忘了四番队那边你还有项目要跟，斩魄刀解放也需要训练，再加上统学院的课业——」

        ——鬼道节点拆分不是我现阶段的目标，只是我在练习灵力操控时有感而发的副产物，从记忆中找到地盘八卦术练习术法操作灵力也是一样，八卦法术激发灵力节点的规律比鬼道更直观，对我的研究项目帮助更大。

        心底的声音直接无视了北川繁青。

        「欸浦原喜助，你隔壁那位，不是年级第一吗，要不要拉他进项目？鬼道项目他应该也会感兴趣吧」

        ——室友吗……

        想到了什么，北川繁青平静的脸上隐隐有了点挫败。

        ——浦原君确实很聪明，可他应该是二番队或者隐秘机动的预备役。虽然我平时主动配合，但用我手头的项目打扰他本职工作，不太好。

        ——他们真的在暴殄天物吧，浦原君那么好的脑子怎么就派他干监视的活了呢。这种人就应该好吃好喝摆在实验室里攻坚啊。

        ——瀞灵廷行不行啊，哦对，瀞灵廷连正规实验室都没一所，那确实不行。

        ——唉…有机会还是要劝一下浦原君，好好思考一下职业规划。但我现在既然处于被监视状态，就还是以配合调查为主吧。

        ——综上所述。算了。单干才是最优解。

        胡言乱语了一通后，肉眼可见的摆烂气场从北川繁青身上源源不断宛如黑气一般冒出。接住松开风绳后落下的书本，礼貌地向图书馆的老师点头问好，归还了借阅的小说后走向文献区，北川繁青尝试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资料整理的工作，好假装自己是只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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