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我喜欢睡眠，

        好在梦中逃避记忆，

        把我们的负担卸去，

        不再是人间的我们。

        _

        卫糖已经在这四年了，他总觉得自己可以有机会回去的，习惯把自己与这个世界分离，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

        可对命运的曲折，他也习惯去反抗，积极生活，节制感情，懂得慈悲，万事留一线。

        即使如此，他越逃避，越担心的事就越会发生，像散不去的诅咒，洗不掉的痕迹。

        许多事也因他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自责与恐惧让卫糖几乎睡不着，心神不宁，丧魂丧魄。

        “听松声，宵虫哀奏，中心忐忑，悔至如烧。”

        衍生劝他看开点，如今也算是吃喝不愁了，卫糖心想，至少衍生还在他身边，卫糖背影清瘦，瞧着雪地上空那一轮圆月，他的眼神好像很不可思议，有时看着远方，又像什么也没看。

        月华幽光羡登临，红尘悲怆我自知。

        心迹未予外人阅，花枝一束故人香。

        天总会亮的，每有太阳也会亮的。

        干冷的冬夜，难眠人大多都心有灵犀，只是各自有各自的哀愁，思念家乡的天涯旅人，为家中生机奔波的农户，醉酒写诗困于旧事的文人骚客，倚窗哭诉情郎的断肠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短短几日，天下人皆知三皇子赫连褚不是圣上亲子，是皇贵妃胆大包天作出一出狸猫换太子，各州学子、义士纷纷上书陈愤懑不平之情，请求彻查幕后黑手，废除赫连褚皇子身份。

        为平息民愤，赫连褚只能暂时被囚禁皇子殿，严加看守，防止幕后黑手转移或刺杀三皇子，到时候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支持三皇子的官员也被暂时被迫在家停职，御史台官员一一查证审问，首当其冲便是三皇子党首的封露与连九晁二位德高望重的两朝臣子。

        封露知晓此事，不顾一切，违抗皇命，就要起草上书赫连颐，字字肺腑，句句诛心，暗讽赫连颐动摇国之根基，浇灭忠臣之心。

        赫连颐猛的拍桌，茶杯掉落破碎。

        看着这几封尚书。“很好！封大人怕是要坐上这把龙椅，来亲手教朕怎样处理国政！”

        “半个朝廷也纷纷上书附和，这江山果真是要姓封了！”赫连颐冷笑。

        一旁的宫人颤抖不敢言语，长安也只敢轻声唤来宫人，换上新的茶水。

        陛下盛怒的消息不知是被谁悄悄传了出去。

        之后无论封露及其跟随者，上多少封书，都石沉大海。

        太师府的连九晁倒是悠闲自在，不参与任何活动，安分守己，自己和自己下棋，本以为白子势在必得，可最后却发现少了一颗黑子，黑子、白子各有一处破绽明显。

        就看丢失的黑子如何走了，结局要么是平局，要么是黑子胜。

        外面的学子“喊打喊杀”，甚至有将“连太师关押天牢”、“连太师便是当年偷天换日的主谋”的声音，更不可思议的是，这部分声音越来越大，都传到赫连颐耳朵里了。

        一轮基础排查结束，国不可能一直不上早朝，封露为首，身后跟着几名与其政见一致的朝廷大臣。

        脸上怒气尽显，脚步急促，连九晁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事情进展太快了，节奏强烈，目前为止，幕后者还没有落网。

        排查后，没有结果，还是根本没有幕后者？

        封露再气愤，也不会像今天失了礼数，更是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赫连颐做了什么？还是封露受了什么诱导，让他做出什么了决定。

        连九晁回想起从前种种，心中浮现了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结果。

        苍穹孤鹤空啼鸣，没有太阳，苍白得可怕。

        要面对结果了，连九晁不懊悔自己现在才察觉，他只是有些懊恼。

        连九晁踏进大殿，看见高高在上，操生、杀大权，纵横捭阖的赫连颐。

        突然想起多年前，一位好友赠予的一句话，“伴君如伴虎。”连九晁当时名满天下，权贵富豪求之不得。

        连九晁也深知功高盖主，到底是太自负了吧。

        “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君臣能者也。”

        “术者，藏于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群臣者也深藏不露。”

        赫连颐还未开口，封露直言心中所想。

        赫连颐也不恼，拿出封露与许多京臣、外臣的密信，每一张皆是对往昔的追忆，对今朝的不满，对赫连颐尤甚。

        “封大人，既然前朝皇帝、徐家对您有知遇之恩，那您也不合适当我朝臣子了，跟随封露的人可愿继续追随？”赫连颐环视一周。

        无人站出。

        封露瞪大眼，不可置信，立即跪下。

        “老臣并无此意，只是闲时与好友闲聊，苦闷自嘲罢了？”

        “喔？自嘲？无非是与徐家余孽惺惺相惜，书信为假，谋反是真！”

        封露骤然抬头，刚想反驳，却被扣了一顶谋反的帽子，颓然坐在地上。

        “这每一封书信，都能治你的罪，天子脚下结党营私，与徐家余孽往来密切，蓄意谋反，光复前朝！”

        封露傻了，赫连颐每一字都在宣布他的死刑，而他仿佛被捏住脖子，无法呼吸，无法辩解。

        他被侍卫拖走时，他才明白，他安逸太久了，不知分寸，仗着两朝元老，自傲自负，已经慢慢掉进猛兽的陷阱了。

        年少时的他或出于为国，或出于忠君，或为道义而置个人生死于不顾。

        教导门下学生：“士之为人，当理不避难，临患忘利，遗生行火，视死如归。”

        先敢于“谔谔”，反对并鄙视“诺诺”。

        老年来却晚节不保，连累了许多的学生。

        这场雾太大了，迷了好多人的心。

        真真假假分不清。

        终于轮到连九晁了，多年苦心经营，落到这样潦草收尾的结局，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一天真的会来。

        回首这一生，大概是他做不到一一

        胆大而不急躁，迅速而不轻佻，悠闲而不粗浮，服从上司而不阿谀奉承，身居职守而不刚愎自用，胜而不骄，喜功而不自炫，自重而不自傲，豪爽而不欺人，而不迂腐，活泼而不轻浮，直爽而不幼稚………

        可圣人也依旧逃不过君主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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