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七回 尝到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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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璃与容湛一道,很快便随如莺到了照妆堂。
太夫人身着莲青色素面通袖袄,头插翡翠簪子,虽仍不能下床,气色却比昨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一瞧得容湛与君璃进来,等不及二人行礼,便命一旁侍立的如柳:“把给我炖的燕窝粥盛一碗来给你大奶奶,再把那鹿茸鸡汤盛一碗来给你大爷!”
待如柳领命去后,太夫人便招手叫了君璃上前,拉了她的手满脸慈爱的道:“可怜见的,生得这般单弱,可得要好生补补才是,不然将来生孩子时,可是要吃大苦头的,你年纪轻不知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年轻时保养身体的重要性了,只可惜到那时已经迟了!”又嗔容湛:“你媳妇儿生得单弱,性子又好,你可不能欺负她,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容湛闻言,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暗想祖母到底是什么眼光,说这个泼妇生得单弱倒还勉强说得过去,说她‘性子又好’,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儿,她性子都好了,这世上便没有性子不好的人了好不好?可见泼妇实在会装,——不过这话容湛识趣的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点头应道:“有祖母给她撑腰,我如何敢欺负她?”她不欺负他他已经少高香了!
祖孙俩的对话听得君璃是好笑不已,就算不看容湛,也知道他这会子必定在腹诽她性子什么时候好了?不过太夫人对她倒是比她预期的还要好得多,看来太夫人是个爱憎十分分明的人,一旦喜欢一个人,便会喜欢到十分,只不知道她讨厌一个人时,会不会也讨厌到十分去呢?
不多一会儿,如柳托着两个珐琅彩的汤碗进来了,太夫人忙打住话题,命君璃与容湛:“你们两个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等你们吃完了再陪我说话也不迟。”
二人忙应了,各接过一个汤碗,低头吃起来。
待二人吃完后,太夫人又命上了各色细巧的粥点并小菜来,她自己却说早已吃过了,只看着君璃与容湛吃,一边看一边还笑道:“就是要看着多多的人吃饭才有趣!”
容湛是那种别人给他三分颜色,他便要开染坊的主儿,见太夫人现下对他和颜悦色,便早把太夫人之前对他的冷淡抛到了脑后去,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只要祖母不嫌弃,孙儿以后日日都来陪祖母吃饭,孙儿没有别的本事,不能在其他方面孝敬祖母,便只能做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来聊表孝心了。”
听得君璃是满身的鸡皮疙瘩,好在没忘记附和:“是啊祖母,只要您老人家不嫌弃,孙媳以后也日日来陪您吃饭。”
说得太夫人十分的喜悦,笑道:“我不过就这么白说一句罢了,哪里是要你们日日都来陪我吃饭?你们年轻小夫妻,又正值新婚,就是要多多的在一起才好,老陪着我一个老婆子算怎么一回事?我可还等着抱曾孙呢!”
这样的话题君璃是既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想说,于是只管低着头装娇羞,容湛见状,只得打哈哈道:“成日里不过就陪祖母吃几顿饭罢了,能花得了多少时间,哪里就至于影响到祖母抱曾孙了?”
太夫人呵呵直笑,指着容湛道:“昨儿个我还说果然这娶了亲就不一样了,如今看来,岂止不一样,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湛哥儿可没这么会说话!”
实则是太夫人对二人的感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才会不管二人说什么,都觉得无比顺耳,无比贴心的。
祖孙三人笑了一回,太夫人忽然注意到君璃打扮得很是素净,不过只穿了身艾绿色的素面织锦褙配白云纹绫缎裙,一头乌油油的秀发也只简单用一枚金钿灵芝如意簪绾了,看起来虽十分雅致,却有失新媳妇的喜庆,因与君璃道:“你年轻媳妇子,就该打扮得鲜鲜亮亮的才是,你都穿戴得这般素净了,像我这样的老婆子岂非就该身披麻袋了?”话说得十分的诙谐有趣,听得出来并没有责怪君璃的意思。
君璃因笑着解释道:“并不是有意穿得这般素净的,不过是想着这是在自己家里,所以随意了一些罢了,祖母既不喜欢,我待会儿便回去换件鲜亮些的衣裳便是……”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打断:“还回去做什么,就在我这里换便是,你不知道,我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会打扮,如今上了年纪,虽不好自己再打扮得太过鲜亮,免得旁人说我老妖精,帮着你们年轻人掌掌眼还是没问题的。”
根本不理会君璃的推辞:“祖母还是将衣裳都留下您老人家自个儿穿罢……”,一叠声的命如柳如燕几个:“去把我库里那几只大箱子里颜色鲜亮的衣裳都找来,今儿我要好生打扮打扮你们大奶奶!”
待几人应声而去后,又嗔君璃:“长者赐不可辞,你要再推辞,我可生气了啊,况你才救了我老婆子的命,凭给你什么,我都是情愿的,何况只是几件衣裳?”
说得君璃不好再辞,只得笑道:“既是如此,孙媳就却之不恭了,就怕祖母这会子给得高兴,回头一想,是肉也疼心也疼,到时候孙媳可不会再将衣裳还回来。”
太夫人哈哈大笑:“你这个促狭鬼儿,说得你祖母就跟多小气似的,你只放心罢,祖母绝不会让你将衣裳还回来的。”
宁平侯府如今虽只剩了个空架子,太夫人却是当家做主几十年的主儿,如今又是老封君,各处都有孝敬,私房丰厚程度可谓是宁平侯府之最,偏又没地方花,可不就只有散给自己喜欢的儿孙们了?这才真是收的也欢喜,散的也欢喜。
如柳如燕几个手脚利索,很快便领着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了,打开一看,各式各样晃得人睁不开眼的衣料,有又薄又细,轻盈丰厚如云彩的云羽纱,有以暗花为主,每种颜色都由七种同色深浅极其接近的丝线制作而成,只要一动便颜色变化,如水般荡漾的七丝罗,还有素净雅致,却又光彩夺目蜀锦闪缎……直看得眼花缭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这世上所有的女人,不管贫富老少,就没有不喜欢漂亮衣料的,不但君璃看直了眼,就是满屋子伺候的丫鬟,连同院子里一些粗使的丫头婆子,都闻讯赶了过来,在外面探头探脑的。
太夫人久病初愈,早闷得不行了,见此情形,也不生气于那些丫头婆子们没规矩,而是兴致极好的拿了一件云羽纱织就的银红底牡丹花开的衣裳递给君璃,笑道:“这件衣裳还算鲜亮,还是当年我出嫁时,我母亲给我做的压箱底的衣裳呢,连同这些料子,都是我母亲好容易才给我搜罗来的,偏早年间总是舍不得穿,便一放放到了如今,如今倒是舍得穿了,偏又穿不出去了。”命君璃即刻去换上。
君璃不好扫太夫人的兴,且那衣裳实在漂亮,她心里也是极愿意一试的,于是屈膝应了,双手自太夫人手里接过衣裳,被簇拥着换衣裳去了。
一时君璃换好衣裳出来,整个人都变得明媚多了,让太夫人十分满意,点头笑道:“年轻媳妇子,就是要打扮得这般漂漂亮亮的才好。这衣裳在太阳底下还要更漂亮一些,你待会儿出去时就知道了。”
君璃十分吃惊,道:“孙媳方才自祖母手里接过这衣裳时才发现,这么大一件衣裳,拿在手里却轻飘飘的,细看偏又纹理密实,并不是因稀疏才轻的,还在心里感叹,这世上竟还有这样好的衣料,如今听祖母一说,方知道这衣裳的好处岂止这些!”原来古代竟也有这么漂亮的布匹衣料!
一旁自太夫人说到衣裳起,便摸着鼻子百无聊赖坐到了一旁的容湛见君璃换了衣裳出来,霎时变得人比花娇,——当然平心而论,君璃也的确生得漂亮,不然便是再漂亮的衣裳,穿到一个丑女身上,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让容湛禁不住在心里被惊艳了一把,因忍不住插嘴道:“祖母这里的好多衣料虽都不是时下流行的,不过倒是比时下流行的都好看。”
太夫人闻言,笑骂道:“你一个大男人家家的,知道什么是时下流行的?时下流行的那些衣料算什么,我这里随随便便拿出一匹去,都能晃花满大街人的眼了,如今上哪里找这么好的衣料的,便是上用的,都没有这么好的了。”
说得容湛直咂舌,“那今儿个我媳妇岂不捡到大便宜了?”
太夫人道:“可不是?罢了,既然已经被你们占了便宜去了,今儿个我就索性让你们占得更彻底一点,如柳,去把我匣子里那支点翠嵌珠的凤凰步摇拿来,倒是正好配你大奶奶身上这件儿衣裳。”
如柳屈膝应了,笑着打趣了君璃一句:“那可是太夫人她老人家压箱底儿的宝贝,大奶奶今儿个可真是赚大发了。”才取步摇去了。
一时步摇取回来,但见其用金线盘花作底托,用翠鸟羽毛装饰凤身,眼与嘴巴则用红宝石和黑珍珠镶嵌,两面还镶嵌着红珊瑚珠,尖巧的小嘴上衔著的两串小坠子都是用一颗颗翡翠雕琢的小葫芦串成,整个步摇轻巧别致,华美优雅,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别说当日君璃敬茶时太夫人赏给她的那套红宝石头面远远及不上,亦连君璃嫁妆里那么多首饰,也找不出一件能与之媲美的。
这也很容易理解,当年谈家虽然也勉强称得上书香门第,之后又因谈老爷子下海经商累积起了不菲的身家,可要跟太夫人这样娘家是勋贵,夫家也是勋贵的相比,还是无异于天壤之别,谈家拿不出这样有底蕴的东西来,也是在情在理之事。
不过据此倒是不难看出,太夫人如今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君璃了,不然如何舍得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
太夫人自如柳手中接过步摇,便往君璃发间插去,君璃却觉得这样贵重的步摇她受之有愧,忙要取下来,“这样贵重的东西,孙媳实在受之有愧,祖母不若还是另赏孙媳一样别的什么罢……”
话没说完,冷不防就听得一个声音道:“这样好东西,咱们这些人素日里连想都不敢想呢,如今母亲却给了大奶奶,可见心里有多疼大奶奶,只怕连二小姐都要靠后了,二小姐,你可不能吃醋哦!”
却是大杨氏妯娌三人与二奶奶并容浅莲容浅菡一群人鱼贯走了进来,说话之人则是二夫人。
众人一进门便瞧见了榻上摆着的那些流光溢彩的衣裳并衣料,也瞧见了君璃身上那件衣裳,这也还罢了,众人心里虽有些不平衡,倒也能够接受,毕竟君璃昨儿个救了太夫人的命是事实,就算她投机取巧了也是事实,且那么多衣料呢,焉知太夫人一高兴了,就不会也赏她们一些的?
谁知道下一瞬,便让众人瞧见了君璃头上那支步摇,这下众人心里可就不仅仅是不平衡,而是打翻了醋坛子了,只因众人都知道那支步摇乃是太夫人压箱底儿的宝贝,真正拿银子也买不到的东西,素日里她们都不敢想的,便是昔日最得宠的容浅菡,也没敢想过的,谁知道今日竟被太夫人赏给了君璃,这可不比那些衣料,大家都可能有份儿的东西,这支步摇可真正是独一无二的,这叫明知君璃是如何救回太夫人的众人如何咽得下那口气?
二夫人第一个便忍不住,酸溜溜说了方才那番话,还不忘趁机挑拨一下君璃与大杨氏并容浅菡母女之间的关系。
大杨氏与容浅菡母女心里的酸涩与不忿一点也不比二夫人少,只不过二人比二夫人聪明得多,知道君璃如今正得太夫人的意儿,才不会去触她的霉头。
大杨氏因与容浅菡使了个眼色,容浅菡便笑盈盈的说道:“二婶婶可真会说笑,大嫂子乃是我嫡亲的嫂子,又是我的表姐,祖母将她老人家的好东西赏了大嫂子,便与赏了我是一样的,我又怎么可能会吃醋,我为大嫂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几步上前亲亲热热挽了君璃的手臂,笑道:“大嫂子今儿个可真漂亮,与祖母赏的这支步摇可谓是相得益彰,可见‘好马配好鞍’这句话反过来亦是一样,好鞍也得有好马来配才成!”
君璃闻言,正要说话,太夫人已先笑道:“还是我的菡丫头会说话!你既这么会说话,且去榻上挑一匹衣料做件新衣裳穿去,就当是祖母奖励你的。”又命大杨氏与三夫人,“你们妯娌两个也各挑一匹罢。”
正眼都不看二夫人一眼,就别提与她说话,让她也挑衣料了,不满二夫人的态度很明显,连带二奶奶与容浅莲都跟着没脸,所有人都有份儿挑料子,就她们二房的人没有。
二夫人不由有些讪讪的,但更多是羞恼与不忿,却不敢再拿话去招惹君璃了,因见容湛也在,在一堆女人里十分显眼,便笑道:“还是大爷清闲,大天白日的便待在内院,不像你几位弟弟们,不是要去国子监上学,就是要跟着长辈学这学那的。”暗讽容湛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正事也不干。
嫁进宁平侯府这么久以来,君璃终于发现还有人比容湛更蠢了,不是别个,正是二夫人,明明太夫人就摆出一副护短的样子,已不待见她,连带整个二房的女眷都跟着不受待见了,她却偏偏还要无事生非,难道是嫌被太夫人不待见得还不够彻底是不是?话说二夫人之前表现得一直都挺精明挺会察言观色的啊,怎么忽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蠢成这样了?
果然君璃念头才闪过,已听得太夫人沉声道:“湛儿是不若他几个弟弟们能干,但他却待我一片孝心,单凭他这片孝心,已比他那些兄弟们强得太多,怎么,你的意思是湛儿不该大天白日的来陪我,不该对我做祖母的尽孝了?”
一时太夫人乏了,众人便都散了,君璃与容湛之前才说了愿意日日都来陪太夫人用饭的,这会子自然要表表衷心,说要留下来,奈何太夫人却命二人也回去,等晚间再过来不迟,二人只得让跟来的菊香坠儿捧了太夫人给的各色赏赐,离了照妆堂。
甫一回到迎晖院,容湛便说道:“你倒是挺会哄祖母开心的,哄得祖母如今疼你疼得二妹妹都要靠后了,不过我终于明白昨儿个在祖母说要赏我东西时,奶奶为何要让我说什么都不要,只要祖母长命百岁了!”
“尝到甜头了?”君璃挑了挑眉,总算某人还不至于蠢到家,不过话说她自己也尝到了不少甜头,那些衣裳啊布料啊就不说了,单只那支步摇,已不枉她昨日费心费力一场了,就更不必说以后还有更多潜在的好处了。
容湛点头道:“是啊,若是放在以前,祖母别说时时处处护着我,不跟着父亲和各位长辈一块儿骂我就是好的了,哪会像方才那样对二婶婶没有好脸色?看来有祖母护着,我以后也能少挨父亲不少打骂了。说来此事还真得要多谢奶奶才是,不知道奶奶想要什么谢礼,我待会儿便让松烟准备去。”
君璃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况我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就当这是你给我的谢礼罢,倒是你那个叫松烟的小子,好似很得你器重?”
“他们两个是挺伶俐,且是母亲当年亲自为我挑的,所以我一般有事,都是遣的他们两个去办。”容湛有些不明白君璃的用意,“只是奶奶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君璃淡淡的一语揭过,心里则已盘算开来,看来得让人设法打听打听松烟和项烟的底细才是。
容湛见君璃只是随便问问,便也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而是凑向君璃嬉笑道:“昨儿夜里我与奶奶说的话,奶奶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索性就接受了我罢?祖母方才还说她可还等着抱曾孙呢,难道奶奶忍心让她老人家失望?”
君璃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后,方微扯了一下唇角,道:“大爷想让祖母她老人家抱上曾孙还不容易?后面小跨院里多的是愿意给大爷生儿子的人,外面想给大爷生儿子的人只怕就更多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愿意当冤大头,帮大爷养儿子,果真大爷的女人们有了儿子,大爷要么让她们自己养,要么你自己养,只要不来烦我,大爷便是生再多儿子,我都没意见……”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嬉皮笑脸的打断:“奶奶这话,我听起来怎么觉得酸酸的呢,难道奶奶根本就是口是心非?奶奶只管放心,我既说过以后要好好儿跟你过日子,自然不会让别的女人先生下我的儿子,我儿子的娘只会是奶奶一个人,奶奶就别口是心非了!”
口是心非你妹啊,她为什么要口是心非?君璃气结,想也不想便反驳他道:“我什么时候口是心非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想要儿子只管找别人生去,我根本不在乎,犯得着口是心非吗?”想让她给他生儿子,丫做梦呢!
奈何容湛根本不理会她的反驳,拊掌道:“奶奶脸都红了,还说没有口是心非,不信奶奶照镜子去。”
“我没口是心非,也没脸红!”
“你就口是心非,你就脸红了!”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
“我说了我没有!”
“你有……”
“滚!”
“砰”的一声,整个世界总算清净了,君璃气得两颊通红,靠在门后一边喘气一边想,渣男的脸皮怎么就那么厚?早知他会跟一块牛皮糖似的粘上了便再甩不脱,她就不该帮他的,不过渣男虽讨厌,若是不与他做夫妻,只做朋友,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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