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冯老太太明显不信这乡下人能舍得吃大果篮，问：“哈？我闺女说老板就一篮子，他能买着？”

        病友：“那我哪儿知道，反正人家那篮子比你大一倍，听着就是你说的那个，我早晨刚看见，正搁在老于桌上呢，不信你去看啊。”

        ……

        于世诚听不见她们争吵，满脑子盘旋着“十八块”，就一个念头：他才吃了俩果子，还能退么？

        冯老太太还真一骨碌从病床上爬起来，风风火火地跟着于世诚往305走，于世诚人高马大，即便是腿脚不便，拄着拐棍，走起来也不算慢的。而冯老太身高不足一米五，牟足了劲，腿脚使劲儿捣腾，竟冲到了于世诚前面。

        她先进了屋。

        胡老师的老伴儿正在陪床，见她冲进来了，惊讶地问：“老冯？你咋来了？”

        冯老太太此时顾不上搭理旁人，刚冲进屋，触目便是那艳丽的果篮，广阔的口径比她的小篮子大了一倍不止，提手上的纹路都比她的精致，而且，里面各式水果满的快要掉出来……

        不敢置信！这个乡下来的泥腿瘸子咋还买得起这个？

        难不成，她闺女也跟了个有钱人？！

        冯老太最是看不上农村来的，那种贫瘠、寒酸的日子她可是够够的！还是城里好，吃粮靠国家供应，不用下地，不用施肥，跳蚤臭虫也少，到处都是香喷喷的。她好不容易从村里来到城里，只感觉跟上了天一样，得意的不行，想起以前的经历，恨不得把它们踩到了烂泥土里。

        可，就这时候，一个村里来的瘸子，却样样比她好。

        她这心里就跟被针刺了一眼，钻心的难受。周围那些一起住院的，还动不动就拿这瘸子有俩看护说事儿，好不容易，水果篮这茬子给她找回了面子……结果，于世诚居然也有，还更大！

        冯桂花“嗷”地一口，冲过去，就要扯那个大果篮，要看它是不是真的。

        于世诚一个大步上前，直接用拐杖挡在她前面，呵斥：

        “你干嘛？！要是给我摔了，你可得赔我闺女十八块。”

        他可不是大惊小怪，这篮子也有十几斤重，看这干瘪老太太拖拽的把式，可真不一定能提起来。

        冯桂花一听要赔钱，手顿在了篮子边缘。

        走得时候，还嘟囔：“有啥了不起，乡下人在这里吃住得再好，出了院还不是照样得回乡下？”

        于世诚压根儿不搭理她。

        他只扶稳了歪出小半个身子的篮筐，还把它往里面推了推，又拿了块毯子把它盖起来，以防再碰上了神经病。

        至于冯桂花说的什么乡下、城里的话，他更是嗤之以鼻，直接当没听进去。

        这城里吃住都要钱，哪里好了！

        只要人家大夫说能让出院了，他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多待一天，宋丫头就能给他整出其他花钱的名堂来。

        想到这儿，于世诚又开始心疼自己竟吃了“金子”，又有些愁……现在大手大脚的，以后钱花完了她可得咋办？

        这丫头毕竟是救了他性命，于世诚怎么也不可能眼看着她挨饿，可照她这花钱速度，他那点钱实在不够什么……而且，还不能都给宋丫头花了，总要留着些，给于越小子娶媳妇呐！

        越想越是愁！

        唉——

        于世诚又长叹了口气，隔壁床的胡老爷子开口：“老弟啊，你有啥愁的？”

        “咋不愁？”

        于世诚指着果篮，感叹：“你说这商家损不损？就这么一堆吃的，敢卖十八！这不是骗人么……也不知道能不能退了啊！”

        老胡两口子见过的贵重东西多，虽然他也觉得十八块钱一篮子有些贵了，不过，倒不至于像于世诚这么难接受，他笑呵呵劝道：

        “哎呀，是贵了些，但也不能说老板骗人，只要是明码标价，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这就是正常交易。我说，老弟啊，你想开点，孩子孝顺你，你就高高兴兴地收，退啥呀，别白费了孩子一片心意。”

        于世诚憋气背过身去，不吭气，心道：感情不花你家孩子的钱！

        胡老师的老伴儿不知前情，见他闷声坐那儿，还以为是他受了冯桂花的闷气，劝慰：“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闺女本来是我们单位的临时工，前段时间离了婚，估计着她心情不好，难免说话难听了些……”

        于世诚满脑子想着十八块，压根就没留意她们说了啥。

        倒是跟过来瞧热闹的308病友好奇，问：“啥？她还说女婿替她交住院费嘞！”

        胡老太太摇头，她刚才已是说得委婉，冯老太的闺女说离婚，是好听的叫法，说不好听的，那是被她家男人打了出来……她舍了工作不要，跟了个捣腾货的老板，而且那老板也有老婆孩子……闹得沸沸扬扬，名声烂透了。

        ……

        于世诚对屋里几个老妇女唠嗑，毫无兴致。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一见宋丫头进门，连忙把她叫到身边，吸了口气，问：

        “闺女，这果篮能退么？”

        “啊？”

        宋清宁忙了一天，刚接完货，拎着晚饭赶了过来，她正咬着包子，听了这话，纳闷抬眼，说：“不能啊，果篮怎么了？有啥问题？”

        “唉！”

        于世诚重重叹息了声，心也沉了下去：“这商家也是心眼儿忒多！弄这些花样尽会赚人钱，这些东西吃了有啥用，又不顶饿、也不治病！”

        “丫头，你甭看别人买这些就跟着给我买，叔用不着，这东西也太不实惠了！我要是真想吃苹果，咱家里树上长得有！赶集时候一毛钱能买好几斤，那不是水果？还非得要这种贵的才是？”

        “尽弄这些花把势骗人，这、这商家也太过分了！也不知道卖这东西的人是谁，简直丧……”

        丧尽天良。

        更难听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只听一声清澈的嗓音，道：

        “是我。”

        “……”

        淡淡的一声后，一片沉寂。

        连门口话多的老胡，此刻都息了声，只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反应。

        许久。

        于世诚小心翼翼地问：“你说啥？”

        宋清宁轻笑，重复：“是我。”

        只见于世诚瞪大眼睛，半张着嘴，满脸不敢置信。

        “是我在卖，门口秦老板店里的货，就是我供的。”宋清宁只得又补充了句：“他店是我的代销点之一，所以我说……是我。”

        “……”

        于世诚彻底没了声。

        万籁俱寂…

        直到被老胡的笑声打破。

        老胡越看于世诚那张如生吞鸭蛋的脸，越发忍不住笑，他捶着床板子，感叹：“老弟，我就说让你少操点儿心吧！教了几十年书，这孩子们啊，我见多了，你家这闺女，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有本事的娃儿！老弟啊，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

        宋清宁冲他点头问候，从篮子里拿了些水果，送到胡老伯床头边上，这才回身坐下，继续啃着包子，问：

        “怎么了？不好吃么？”

        “好吃！”于世诚连忙说：“好吃啊，特别好吃！”

        宋清宁：“觉得贵得离谱？”

        “也……没有！这是好东西，值这个价，觉得贵的……唉，那是不识货！”于世诚挖空心思找理由，突然灵光一闪，冯老太太那大嗓门浮上心头。

        这回，不止老胡笑得捶床板，连他老伴儿也跟着笑起来了。

        宋清宁点点头：“喜欢吃就好，您吃完了把空篮子给我，我再去给您装满。”

        于世诚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可别拿，这些就太多了，吃不了！你留着卖钱吧。”

        “那你们分着吃呗，给胡伯伯阿姨多拿些。”宋清宁也担心他肠胃不能吃太多，看了一眼隔壁床位笑呵呵的老两口，真诚的建议。

        于世诚含糊着点头应了。

        那边胡老爷子笑道：“丫头，你不知道，你叔稀罕的不行，在你来之前，他都是盖起来的。别说让人吃，让人闻闻都不行。”

        想着老于还叨叨了半天，什么无良商户骗他侄女……这可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胡老太太见她家老头子这么促狭，拿起床头的书，用力敲了他一下，笑骂：“你个老家伙，少说两句吧……丫头你别给他拿了，你伯伯不吃，他就闹着玩儿，我俩年纪大了，牙口也不好，吃不了。”

        “就是，别给我们拿了，给老于留着，不然他待会该心疼了……唉，疼！我不说，老太婆你别拧了。”

        胡老爷子笑着闹了两句，被他老伴儿重重一捏，这才消了声。

        宋清宁连忙挑了几个软和的水果。

        胡老太太客气道：“丫头，真别给我们啦，你胡伯伯就这样儿，他退休后就没个正行，你们没见，他以前当校长时可严肃了，这人老了一退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们真吃不了，倒是你这篮子挺好看的，等你叔吃完了果子，我们买他这篮筐，行不？”

        “用不着买，喜欢，我给您拿个新的过来。”

        宋清宁当即回了旅馆，又装了一个大篮子，提回病房，屋里一边一个鲜亮果篮，十分对称。

        胡老先生拿出钱包，要给她钱。

        宋清宁说啥也不要，只说：“伯伯，您跟我叔好，那也是我长辈，这是自家卖的，不值啥，当我孝敬您和阿姨了……”

        “那可不行，你叔念叨了半天，十八呢。”

        宋清宁没绷住，笑开了：“我真不要，伯伯，要不您啥时候见我叔舍得不买好菜，就分他一些？”

        笑声再度充斥着305房间。

        从这之后，医院里除了308的冯老太太竭力吹嘘果篮好以外，305住着的一贯沉默寡言的老于，竟也到处宣传起来，甚至比冯老太太更积极。

        一个是吹嘘自家姑爷，而另一个就是单纯的吹嘘果篮的妙处，诸如营养好、又极其美味、搁着倍儿有面子，简直是探病首选之物！

        不知他俩的努力起了多大作用，接下来几天，秦老板销量确实又涨了不少。

        陆家供货稳定在了八十个左右，便涨幅不大了，偶尔多的时候，也就多三五个，只要送来，宋清宁照单全收。

        几天下来，各代销点要货数量也上升到了一个稳定值，她手里一多半小篮子供给了代销点，自己留着去陵东医院售卖的，更多的是大篮子。

        好在她换了新三轮车，送货一趟，零售一趟，来回两趟就能都拉走，往返时候再捎带着进货，高效安排着，下午又能腾出时间，准备做其他事。

        不知不觉，她这果篮已卖了十天。

        除了最初几天供货量有限，后来数量稳定后，即便是给代销点让利，核算下来，宋清宁一天的批发、零售的总收入，加起来超过三百元。

        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于老爹住院，和她日常开支，两天收益就能赚回来了。

        宋清宁见他恢复得很快，状况基本上稳定，估算着快能出院了。等他出院后，不必时常跑医院，她还可以腾出更多时间做事。

        成本已攒过千元，而且，她贩卖果篮收入，一天到了三百元后，就很难再一步突破。

        于是，在陆新廷再次来送货时，宋清宁又给了他一张设计图，问：“除了篮子，这个能不能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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