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墙女（4）

不落城内，风霜萧索。

        几人相并而行，重漪细细讲述了当时她被埋入城墙中的感觉，以及发出疑问：“幻境通常会用美好的场景来迷惑人，以达到将人困在幻境中的目的，直到将其完全耗死。但是不落城中的这个却不同，它设置了一些场景来让你从美好转移到痛苦，就好像……”

        她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鸣九却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就像是在重演一样。不落城中有很多冤魂，也许他们是想要让你用同一种方式死去，以达到消解怨气的目的？”

        “不。”重漪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想起被困在墙里时耳边的哭喊声，她们好像并不想要人死在里面。

        线索一时中断，四人陷入僵局。

        春夜指着道路尽头的城门，“我们要不要先试试出去？毕竟还要先去找昆仑蛇。”

        明知不可能，但重漪还是点头，几人决定先去看看能不能出去，在决定下一步的走向。

        但既然费尽心思让她进入幻境，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出去。

        ……

        半刻钟后。

        重漪盯着紧锁的城门，忽然发觉它和幻境中的那道门一模一样。

        鸣九拨了下琴弦，声音如刃般击向城门，却如羽毛般轻飘飘被城门溶解，什么波澜都没有激起。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这是铁了心不让我们出去啊。”

        “二哥，你有什么办法吗？”

        重漪转身看向辛玚，却发现他神色微凝，正认真地盯着城中最高的那座建筑。良久，才回过神若有所思道：“这个地方也许会有些线索。”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那高耸入云的建筑。

        那金漆剥落的牌匾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字，“典藏馆”。

        修筑城墙向来是城池的大事，既然重漪在幻境中的经历与城墙息息相关，那也许就能在这典藏馆里找到线索。

        “修筑城墙这种大事定然会被记录在城志中，而典藏馆藏尽天下书籍，是城志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鸣九顺着辛玚的思路解释道。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典藏馆前。

        这里平日应该很少有人出入，门扣上挂着一条足足有人手臂粗的铁链。辛玚凑近摸了下锁芯，却发现上面还覆着个法阵。

        烈焰燃起，灼痛了他的手。

        “嘶，好痛。”

        辛玚猛地甩了甩手，玄紫色的眼瞳微眯，痛得吱哇乱叫。

        重漪赶紧唤出灵蝶替他治疗。

        青色灵蝶覆在他烧伤的肌肤处，很快替他抚平伤口。

        春夜颦起眉，凤眼警惕。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制作精良的木偶，用鬼气将它充盈放大，又幻化出朱笔，在它脸上画上五官。

        一个极其诡异的木偶就完成了，它落地后便发出笑，类似婴儿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毛骨悚然。

        她正欲操纵木偶向前去探探那锁芯，却被握住了手。

        高大的阴影罩下来，鸣九的气息喷在她耳边，他声音低哑而蛊惑，如狐狸精一般：“这木偶也是你从炼魂师那里顺的吧，比你之前做的好看多了。”

        闻言，春夜手肘后击，却被轻易挡下。

        鸣九的手将她完全包裹住，笑眯眯地提醒道：“这么好看的木偶冲上去，肯定会被烧毁的，收起来。”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春夜颇为不耐烦地说，然后往前跨了一大步，完全躲开了他。但还是乖乖地收起了自己的木偶。

        重漪还在观察那个锁芯，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动向。

        辛玚蹲着，冲她勾了勾手指，说：“把九黎剑唤出来，试试能不能劈开。”

        她摊手，无奈道：“我灵脉受损，没办法调动足够的灵力。”

        “我借你点。”

        辛玚和她同根同源，倒是可以输些灵力过去，只是他此刻也只是神魂在下界临时铸成的肉身，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维护自身稳定。

        剩余的灵力实在有限。

        但此刻只能试试了。辛玚二指并拢，竖在脸前，赤色灵力从指间源源不断涌出，输入她的体内。

        重漪闭上眼，细细感受着灵力在她体内运转。却突然在脑海中听到极为熟悉的声音，“硬碰硬没用，学会以柔克刚。”

        是萧霁安？

        重漪下意识睁开眼，四下环视，也没发现他的踪影。

        脑海中的声音继续冷笑，道：“别看了，你找不到我的。”

        她只好乖乖闭上眼睛，用意念回复他，尝试看看他能不能收到。

        “以柔克刚，怎么克。”

        萧霁安的声音冷峻极了，但语调却不瘟不火，极其平缓，耐心地解释道：“它有再多的法阵，也只是把锁。我倒问问你，锁如何开。”

        “自然是用钥匙。”重漪说完，杏眸微睁，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让她去找藏经阁的钥匙。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上哪里去找。”重漪抿起粉唇，圆圆的脸颊上出现几分为难。

        漫不经心的冷笑激得她浑身一滞，“蠢，钥匙丢了，锁就开不了了？”

        “那应该……”

        重漪抓耳挠腮，实在想不到他想说什么。

        他喉间溢出低低的嗤笑声，道：“别猜了，用灵力去探锁眼的形状，然后用灵力凝固一把钥匙，打开它。”

        “可是，”她依旧纠结，“这难度好高啊，我没试过用灵力操控欸。”

        萧霁安的音色像淡淡清风，无波无澜，“你每次用灵蝶跟踪我的时候，不是挺熟练的。”

        重漪大窘，正要狡辩一番，却被辛玚的声音强制拉出。

        也许是因为刚输过灵力的原因，辛玚的脸色有些苍白，连眼下那颗金色泪痣都暗淡几分，银发飘扬着，像一把大扫帚。

        重漪拍拍他的肩，“虽然但是，我找到了更好的办法，你的努力可能要白费了。”

        辛玚：“……”

        你不早说？

        重漪如今灵力充盈，精神倍好。她来到锁前，丝丝灵力缠绕着而出，青雾弥漫，如水般钻入锁眼中。

        她稳着手腕，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力，慢慢感受着锁眼的内部结构。

        灵力充盈满锁眼，找到了转动的那处机关。

        就是现在！

        重漪手腕微转，将灵力固化，啪嗒一声，拧开了锁芯。

        铁链散开，门……开了。

        剩下两人目瞪口呆，就连鸣九的眼中也浮起丝丝惊讶，他单手掩唇，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重漪妹妹竟然这么聪明。”

        辛玚上前，将铁链剥离，玄紫色的眼瞳中充斥着疑惑，他喃喃自语：“不该有这么聪明的啊。”

        重漪忍无可忍地回了他一个滚。

        不落城衰落百年，藏经阁中已布满灰尘、蛛网，大门打开的动静扬起一阵灰尘，让几人猛咳了两声。

        典藏馆里藏书众多，甚至收藏着很多奇怪的功法。几人决定分头行动，开始在浩如烟海的书海中寻找城志。

        “找到了！”

        春夜在二层的几个书架前找到了城志的标识。

        四人连忙来到二层，但对着多达两个书架的城志，重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都知道的哈，我这人看不来书，这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她辛重漪自小便是辛氏中少有的不学无术，就连认字都是辛冕每天逼着她学会的，她是看到字就头疼，十足的读书废物。

        辛玚也讪笑着退后一步，略显冷淡的紫瞳中满是惊恐，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重漪的袖子，声音都弱了几分，“妹妹，我也不行啊。”

        两人自小便是不学无术的卧龙凤雏，她辛重漪看不来字，他辛玚更是不行。

        兄妹二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们俩，春夜已捞出一本城志，略微翻了几页，眉头已微微皱起，“这城志中记载的东西极其杂乱，谁家被偷了两只鸡都能写上去，又是按时间排序，要找到有关城墙的部分，难如登天啊。”

        “我有一计。”鸣九微笑着向几人展示自己的琵琶，“我前几年得了个谱子，结合音修的法子，可以将文字重现为场景。”

        他说着，缓缓撩起粉色衣袍，在地上坐下，道：“我又偏偏聪明些，学会了提取重要内容的法子，可以搜索关于城墙的关键词。让我试试吧。”

        话音未落，他已低眉抚琴，素来轻佻的神情也不再如此，而染上几分淡漠。

        小弦和缓幽幽，如有人窃窃私语，大弦嘈嘈如暴风骤雨。两相交映，如瀑布倾泻而下，玉珠落盘，冰泉流转，清澈见底。

        剩下三人也围绕他在周围坐下。

        乐声流转在重漪耳边，慢慢的捻弦声，慢慢的拢弦声让她渐入那个世界中。

        不知是哪一年，不落城还仅仅是个荒芜的小城，其中萧瑟，城外也是黄沙漫天，人们面黄肌瘦，生活得十分艰难。

        时任城主长相温润如玉，青衫白衣，在一次占卜中探到破此困境的方法。青年神色大拗，半晌慢慢敛眸，缓缓道：“我有一计。”

        那是何计策？

        听到后面的话，重漪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呼吸了，巨大的悲伤与痛苦环绕着她，让她身临其境，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

        她猛地睁开眼，站起来，来到书架旁，一本一本地寻找着记载着那段的城志。

        “五百二十一年，五百二十一年……”

        重漪顾不得灰尘，只是焦急地在城志上寻找着什么。

        一个个年份看下来，她终于翻到那页。

        泛黄的书页上记载着它……

        她浑身脱力，靠在书架上慢慢下滑，眼尾泛红。

        只见那书上写着：“五百二十一年筑不落城，朝成夕败，主窥天意得，女筑墙中，终成。自此，城繁人兴。”

        他们用女人筑墙！

        他们用活生生的女人筑墙！

        这城墙里，埋着无数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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