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净化

却说那木生风带着三个徒儿一路西逃，直奔石矶洞，跪拜在此修行的地仙石矶仙子。这石矶洞本是处灵气汇聚的福地，属于天庭玄瑛娘娘的一处洞府，这石矶仙子在八十岁高龄修行得道成地仙后拜在天界上神玄瑛座下便得了此处，算起来也在这修行两百余年了。

        靠灵力维护自己少女之容的石矶仙子听完木生风的讲述后，微微思忖片刻问道：“她当真说过自己不是仙家？”

        木生风肯定道：“她没有使用灵力，祭出的是捉妖师的防御盾。”

        “兽而不妖者不杀取精魄？！那我们人族还怎么获取灵力提升自己的修为？”她冷冷说道，“人生而被七情六欲所困，生老三千疾所累，修行不易。这不是断了人族进阶之路吗！”

        那木生风听她这样讲，便将自己在栖山取得的精魄献给她，说道：“仙子请看，这块精魄至纯至洁。那栖山地界应该还有很多由此种精魄的灵兽，我们不如将那地界收入囊中”

        石矶仙子拿过那块精魄仔细看了看，颇为满意的笑道：“你是想让我去收拾那女子？哼！那女子既有结界保护便跟神族脱不了关系，待我想给办法探探她的底细。你放心，我不会袖手旁观。她不是有捉妖的本事吗，你且等着，我去师傅那里请个宝物。助你降伏那女子，得到栖山。”

        说罢，腾云驾雾，升腾而去。

        木生风见三个弟子心痛那块精魄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那栖山的灵兽打不还手，我们真能在那里收妖，还差几块精魄！”弟子听他如此讲，便不再多言。

        四人静等了片刻，见那石矶仙子御风而归，入了洞府，从袖子里掏出个袋子说道：“这是我师傅早年收的一只穷奇，有毁天灭地的本事。你拿去把它放到栖山，看看那女子的本事。”

        木生风以为她会亲自出手，却不想她将这种事情交给自己：“我那点本事可不敢摆弄穷奇这等凶兽。还望仙子亲自放它下山啊！”

        石矶仙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会给你一个灵环，你放它出来时它认得灵环是我师傅之物便不会伤你。你放了这凶兽便跑，由着这它在栖山闹腾，灭几个村镇，吃几百个凡人，到时候我才能以收凶兽的借口去栖山把那碍事的女子杀了！”

        听她这般讲来，木生风到也觉着有理，便领了灵环和布袋去了栖山。此番不表。

        波波回到山谷后，想着那枉死的豹子便怀疑自己净化是否真的有悖天道，于是拜托怀梦草借助植物风信将波波谷闭谷，暂停净化的消息传遍妖界。

        这晚，泽沅修补完池壁看见她独自喝着酒，一副郁郁不快的样子。便到她身边坐下，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波波递了瓶桂花酿给他说道：“觉得没意思，日子老也过不完。每天看山看水，看星看月，总觉得它们非山非水，非星非月。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山水星月。”

        “哟，这话说的有境界了啊。说实话，你的条件随便拜个仙门，修行几年就可飞升成仙。你怎么就不愿意了！”泽沅闻闻桂花酿，露出喜色，浅酌了口顿觉飘然欲仙。便咕噜一口喝下大半瓶。

        “修行要炼化我那半阙人格，我不愿意。我既然得了这命格，便不想改变它。你了，你在这儿天天当泥瓦匠的，真不累吗？”波波看到眼神涣散，双颊绯红的狐狸，再看那两瓶空酒瓶，急道：“你是不是没喝过酒啊，你这样会醉的！”

        那狐狸耷拉着脑袋望着波波说：“我看你怎么成三个影儿了。嘿嘿，我不把自己搞累点怎么行，我老是会想起他啊，他的味道像四月的春光，交汇出一朵明艳的花敞亮了我的心，可惜花美易残，零星落泥又入轮回。我特么也恨自己不能陪他老，陪他死，陪他入幽冥共喝一碗孟婆汤”说着说着他便滚到地上，呢喃睡去。

        波波听完这酒话才知道他是情伤难渡，将这只狐狸提溜着放到平时他睡的柿子树下的那个草窝里。

        这只狐狸喝了酒倒是睡得快，可波波喝了酒就会想到她父亲。于是，她拎着还没吃完的肉串和两瓶桂花酿出了山谷走到悬崖上，爬上了榕树。她好久没有陪父亲看夜空了。

        “爹爹，今晚的夜空横了条星河好美啊，那些星星一闪一闪的，好像是无数只眼睛再看着我们。爹爹，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娘的那双眼睛啊，她看到我这样会不会失望了，我净化的小豹子被人杀取精魄了，我让它不知还手只晓得逃跑，我是不是又做错事情了！”她靠坐在树杆上，双脚悬空夹着木屐晃晃荡荡的。

        “你没有错，不要怀疑自己！”一个声音从树下传来。

        波波惊得双手撑着树枝探身望去，看见是无涯。她微微酣然的递了根烤肉串问他道：“嘿，你吃烤肉吗？”

        无涯看着那串油亮亮的肉摇摇头：“我至出生起便餐风饮露，无尔饥兮，不食人间烟火。”

        波波听罢收回烤肉摇摇头说道：“所以神仙有什么意思，这么好的滋味都尝不了。那酒了，桂花酿你喝吗？”

        无涯摇摇头：“我修的是战门，不能饮酒。”

        波波听了更摇头叹气道：“又少些滋味，不值得。”

        无涯翩然而上坐在另一根树枝上对她道：“你怎么能为了些口腹之欲便认为修行不值了？你我得享天地造化，生而为神，理当肩负三界，心容苍生。”

        “那你道心且坚？”

        “自然百炼成钢。”

        望着他一脸坚定，波波将桂花酿和肉串递到他面前，坏笑的说道：“那便吃吃看，看你是否酒肉穿肠过，半点不心移？”

        无涯盯着她递过来的东西，他自幼拜入玄武帝君门下，至少年便已是天界战将，众神都赞他天纵英才。可他的师傅却总说他还缺少历练，他并未入人间经历劫难，那颗心是否真的已百炼成钢还未可知。他想要自证般拿起肉串咬上一口，未待咀嚼透彻便囫囵吐了下去。

        波波见状笑道：“你这样是尝不出滋味的，你不会是在害怕吧。人间有味是清欢，你连人都不懂，何谈肩负三界，心容苍生？”

        无涯听罢竟无话反驳。他端起酒瓶细细抿了口，又吃着烤肉。人间烟火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它们刺激着你的味蕾，激发起你的食欲，食欲是人族最底层的欲望，人族终究是被一层又一层的欲望累加而成的生灵罢了。无涯想到此便又仔细咀嚼细细品尝起来。

        波波见他吃个东西都带着学究的模样不禁又笑了笑，她望着海天交接之处问道：“无涯，你说月色消沉溶于星河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

        无涯将嘴里的烤肉细细嚼烂，吞咽下肚后说道：“月溶星河是神仙入凡尘历劫开启轮回之门的天象，轮回之门在月宫，但凡开启那光芒会将月色掩盖，在人间看到的便是月色消沉逐渐溶于星河的样子。我们神仙出世入世为的是自我历劫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

        波波听罢才知道原来真的有月溶星河，看来自己父亲倾世深情不过是母亲入世修行的一个劫难而已。

        “其实我这几天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净化那些妖兽？”无涯问道。

        波波还沉浸在父母孽缘中不得解脱，忽听他如此一问脱口而出：“你们神仙是不是觉得一切有违天理的事情都是错的？佛生万象教化世人，妖就不值得被神佛心生悲悯吗？它们生而为妖，难得顿悟炼化灵气形成精魄就是它们该有的劫难？如果兽而不妖，人还要贪其精魄的话，那么我便不再为它们净化，天地不仁也罢，人终归会因为他们的贪婪而付出代价。”

        “所以你为它们净化，是因为你心生悲悯？还是想要维护三界秩序？”无涯再问。

        “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我爹爹说我娘是为不战而生的神，她用自己的灵力元神封印了妖王。我敬佩她，但作为女儿，我只知道自己没有尝过一天的母爱，我谈不上多了解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我这个女儿，或许我只是她修行路上的一个意外。但我愿意以她的信念为信念。”波波如此说道。

        无涯知道她口中的娘是上一任战神，万千神族敬仰的存在。他知道她其实是敬爱着她的母亲，却因对过去无知而矛盾苦恼。

        “我觉得她既然将自己的一半元神给你，就没有把你当成意外的想法。相信自己，你只要觉得是正确的事情，便放手去做。”无涯如此说道。

        波波听罢不再说话，如果在她成年后能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哪怕一眼，即便不说话她也觉得此生无憾。

        无涯喝完桂花酿将瓶子放好又问道：“我还想问你，这几百年你为了净化自己之前的那身妖气，没少吃苦吧。我曾经问遍能净化的仙府，都没有打探到你的消息。”

        波波转头望着他，打量了这个如玉样温润的少年，问道：“你老是说净化要吃苦头，我问你，你所谓的净化到底是什么样的？”

        无涯望着她，眸光里尽是哀情：“凡神染妖气者欲净化者，非拨皮刮骨洗髓不可。因为过程太痛，自戕者不计其数，又或是放弃净化，直接堕入妖魔道也不少。你，究竟是如何净化的了？”

        波波听了自觉心如刀绞，她爹爹一定是知道去仙门净化便是受刑，才甘愿舍掉毕生修为，耗尽灵力、牺牲性命为她炼就了净化池。她真的是个坏孩子，她为什么当初不听从父母安排直接去北冥渊修行？为什么要纵容心中的恶念去杀戮，她身后的老榕树枝头微颤，树叶沙沙而响似乎在安慰她。

        她平复心绪苦笑了下，内心愧疚低头不敢直视他说道：“我并没有受到半分痛苦，是我爹爹用性命净化了我，让我苟活偷生在这世间。”

        无涯不知道真相会是这样，他不忍看她消沉模样说道：“如果是父爱为你净化，那么他一定是想让你重生，而绝非偷生。”

        他这句话如醍醐灌顶惊醒了波波，她抬头望向他，他的眼中透着坚定让他的话毋庸置疑。

        无涯继续说道：“要不，你跟我回北冥渊吧，与其你这样茫然无措在这世间消沉，还不如去北冥渊，那里能让你施展抱负。”

        波波还未答话，便只觉地动山摇，两人差点被振下榕树，还在怔愣不知何故，一声怒吼响彻天地，惊破寂静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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