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朽惊风

入夜，泽浣和惊风还在无望崖之巅，查看妖界结界，这个结界是妖界在失去妖兵妖将之后唯一的防御。

        惊风启动了密室石门，两人走入长长的台阶，来到个空旷的大厅，大厅中央有个巨大的阵法，呼应天地日星，与妖界边境的八处地势卦位的小阵法组合而成为一个巨大的结界阵。

        两人查看一番后并没有发现异常，正要离开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八个结界小阵的灵关依次熄灭，没有丁点征兆地黯淡消失。

        “怎么回事儿？”惊风震惊道。

        “快出去，派人去八个卦阵重启阵法。”泽浣道。

        妖界的阵法多以组合阵法居多，缺少呼应的阵法加持，从主阵法祭出的结界也会逐渐衰弱乃至消亡。

        “没有小阵法加持，主阵法只能坚持三个时辰是不是？”泽浣道。

        惊风点点头，也就是三个时辰之内他们要重新启动八个小阵法。

        等在外面的无涯看着他们一脸焦急地跑出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惊风还来不及回答他，便向天空祭出个咒轮，那道咒轮如离弦之箭射出夜空，绽放出绚丽的星火之花，覆盖在妖界的结界之上。让本来看不见的结界幻化成一朵八瓣莲花的模样，那莲花瓣的脉络分别朝八个方位延伸而去，那就是八小卦阵的方位。那朵莲花光芒耀眼，已然将星光遮挡，整个妖界被这朵庞大似穹顶的光莲笼罩，诡异凄美，让人惊艳。

        连无涯这位神域少尊见此奇景都不由的惊叹，曾经的他目空三界，总觉得只有神域才是万灵正统，道法极值，可随着泽浣一路走来，才发现妖界也好，人族也罢，大家都各凭本事立足三界，谁也别瞧不上谁。

        十大长老，各族族长被这朵莲花召唤，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无望崖。

        当听到八小卦阵同时失效时，迅速启动妖界应急应案，各自负责小卦阵的族长即可御风飞往对应卦阵，老弱妇孺就近转移到隐蔽的山洞、掩体、地道避难。这一切都显得机动有效，都是几次天战妖族千万同胞的死、用几代血泪总结出的经验。

        时间流逝，莲花的光芒逐渐减弱，泽浣和惊风神情凝重，飞鸟族的青壮年御空而起，担负起巡逻和警戒的工作。

        慢慢的八个莲瓣依次而亮，整朵莲花再次炫亮夜空。

        妖界各族欢呼喝彩，长老前来询问是否消除警戒，让躲避的妖众返回家园。

        惊风却看着头顶莲花外诡异幽暗的天空摇摇头道：“氛围有点诡异，让大家再等等。”

        话音还未落下，就看见原本光芒再起，绚丽明亮的莲花，逐瓣而灭。

        几乎是一瞬间，那朵莲花就消失不见，黑暗带再次降临。

        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之中，对于突如其来的噩耗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陷入集体绝望之中。

        妖界的结界，千年间头一次自动熄灭。

        即便是天战之时，妖族的结界也是承受住了神族攻伐。失去这如苍穹的结界保护，妖界就是任人肆意踩踏的泥地。

        众人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就看见空寂的夜空中坠下数个黑点，随着黑点下降速度加快，他们看见那些是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负责御空的飞鸟族青年还没靠近那些黑衣人，便被他们祭出的灵力盾击溃，一时间羽毛零落夜幕，血雨漫洒长空。

        为首的黑衣人直接降到惊风面前，其余的则仍旧悬于半空，以身组成阵法俯视着整个妖界。

        “阁下是何方神圣？破我妖界结界，可知是何下场！”惊风走到黑衣人面前喝道。

        妖族旁人被黑衣人破结界惊骇住了，躲在惊风身后不敢上前。

        黑衣人将斗篷帽子取下，露出他的脸，泽浣惊道：“久孤？！”无涯听他叫那人为久孤，即刻亮剑出鞘，直指久孤飞去。

        “指天剑！”人群中有人惊呼，这柄剑是神域神器，也是天君次子无涯少尊的御剑。

        久孤冷冷一笑，伸出手凭空出现个防御盾，将无涯的指天剑挡在盾外。

        他端详着无涯的模样，道：“你招呼都不打，就祭剑劈我？年轻人当真不讲武德啊！”

        “我同君子才讲德！而你是君子吗？”无涯冷道，祭出神力加持剑身，那指天剑身勃然变大，冰蓝色的剑脊上第一次幻出了繁复的铭文。铭文亮起，那防御盾随即出现裂纹进而碎成渣滓四散消失。指天剑剑气不减，再一次冲向久孤。久孤却安如泰山，悬在半空的黑衣人却纷纷祭出攻击咒，指向妖界的各族聚集地，无望崖可观整个妖界，那些不断变大的攻击咒下的区域灯火阑珊，每一簇的灯火都代表了家庭，都代表了幸福与希望。

        泽浣见罢连忙叫住无涯收回指天剑：“他们要攻击平民。”

        无涯收回指天剑再次口念咒语，化一为三，三支巨剑冲向长空接下了那些攻向妖界的攻击咒，让原本代表毁灭与死亡的灵力之刃变为花火，散入空寂的夜空。躲在地下掩体内的小妖小兽们不知今夜凶险，以为还和之前他们度过的每一个普通的夜一样平常，他们透过石头缝隙望着被花火渲染的夜空，还不知恐惧的拍手叫好。

        而一旁的老妖，尤其是经历过天战洗礼的老妖们，却只能守着出口、守着这些弱小的族群希望，无言悲伤。

        泽浣变回真身，腾云而上，聚云气于苍穹，笼罩了整个妖界，他为妖界补了个结界。

        这些聚云之中电光火石翻涌，雷鸣闪电磅礴，凝天地正气而生出的剑阵冲向那些悬在半空的黑衣人，配合无涯指天三剑抵御，将战场限制在夜空，战火也未波及到地面。

        没有正规武装保护的妖界，当真就是集市，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闹一场。惊风想到此，眸色中的忧郁化为狰狞，妖族生儿自带的戾气冲破修元的压制，萦绕在他身体周围，让周遭的原本冷冽的空气瞬间变得翻腾炙热。

        妖皇的戾气如此之重，让他身后的妖众生怖。

        “你到底想干什么？”惊风走到久孤面前，他的声音在黑色戾气的笼罩之下变得沙哑、粗粝又诡异。

        “妖皇不好奇，你们妖界的结界是如何被我轻而易举的破除的吗？”久孤笑道，丝毫不受头顶战事的影响。

        妖界最后的防御，千年未破的结界，在今夕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的破除了。惊风的眼中闪现出抹哀色，今夜如果不是泽浣与无涯在场，他这个妖皇怕真的要成为千古罪人。

        久孤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答道：“八小卦位的阵法方位，早已外泄。这些年从妖界迁出又迁回的妖族，基本上都被我下了傀儡咒。他们都是我的耳目，我的傀儡。八个小卦位都已经被我破解，我还推演算出了反阵法。今天，那些小傀儡们，先破坏了阵法，再改变了卦位。你启动之后，那些阵法就完全失效了，你们妖界不会再有那么强大的结界保护。你们妖界，眼看就要被诸神夷为平地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惊风怒道。

        “为什么？谁让你都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为人强出头？自古以来，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下场都很凄惨！”久孤冷硬无情地道。

        此刻的无邪他们被久孤困在京城清扫战场，而他才能乘机将这些旁枝末节减掉，以免节外生枝，破坏他的计划。

        惊风听罢了然，他帮无邪解决了杭州城的妖祸，真是得罪人了。

        千年结界被毁，天战战败的屈辱记忆再度被唤醒，妖界将领士兵被关押在幽冥且不能组建新生军备的耻辱感占据了惊风整个意识。

        他念出咒语将自己体内原本被修为压制的妖戾之气唤出，这些戾气瞬间提升了他的战斗力。

        久孤满意的看着这位妖皇被自己的戾气控制，入魔何须用不周山下的魔气。只要愿意，人人皆能入魔。只要他入魔，不用久孤动手，上界看戏的那帮诸神们就会蜂拥而至，妖界那些妖族人人有精魄，对于那些不愿靠修习获得灵力加持的地仙们来讲，妥妥的一顿饕餮之宴。

        “惊风……”躲在暗处窥探的霓裳，看着逐渐被戾气吞噬的惊风，忧心不已。

        此刻的天空，黑衣人像是没有意识的战争机器，一轮倒下一轮又补上，拖着泽浣和无涯，让他们无暇顾及惊风的魔化。

        她看着久孤，她的主人，从诞生之日起第一次有了违逆他的想法。她跑去密室，凭着之前窥视过惊风内心的秘密，她打开密室，取出了碧血玉。

        她跑向久孤，道：“主人，我为你拿到碧血玉了。”

        惊风看着她奔向久孤的身影，瞬间破功，双眼流出了血泪。

        他看着捧着碧血玉一脸激动的霓裳，居然恨不起来，他居然只有无尽的哀怨与心痛。

        心中的愤怒没有了，那些戾气没有怒意的刺激像缺氧的火苗，逐渐熄灭。

        此刻，惊风在无尽的哀怨与心痛中，了断了自己的入魔之路。

        因为霓裳的背叛，他涌出了万念俱灰的绝望感，这种绝望直接瓦解了他累积至顶点的愤怒与斗志。

        霓裳侧头看了眼两行红泪的惊风，做了个嘴型，那嘴型居然是：不要成魔。

        久孤看着她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你从来没叫我失望。”他伸出手想要接下碧血，却看到奔向自己的霓裳将手中的碧血玉掷向了惊风。

        久孤还未在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就看到霓裳化为红色颗粒，将他包裹起来。他在霓裳以神形消散为代价地幻出的幻相中，迷失了自我。

        霓裳是魅妖类血灵科衍生怪，她生无常态，死无轮回，她连个同类都没有。惊风记得妖谱中有关她这一类妖族记录的每一个字，此时的久孤，陷入了他心底最痴念最深的幻相之中，他看见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无望崖之巅，被战火绚亮的夜空之下，一身黑色斗篷的久孤发出了他从痴心妄想到心满意足的狂笑。

        他嘴里不停的念着：“我拿回来了，我拿回来本属于我的一切。”

        惊风看着包裹着他的红色颗粒，那些都是霓裳。她把自己撕烂成了颗粒，用毕生的修为将久孤困在幻相之中。

        惊风看着手里的碧血玉，想到无族群、无繁衍能力的霓裳已经算是神形消散，世间再无她。连她这个处于妖界鄙视链最低端的精怪都能舍身取义，堂堂妖皇又有什么不能的？

        他祭出咒轮，将碧血玉抛到炼化咒之中，她说不要成魔，那么他就换种方式提升自己保护妖界万灵吧。

        那块碧血玉是每任妖皇用心头血炼化加持，是妖界最顶级的精魄，他将这块上古精魄炼化提升自己的修为，就是将自己献祭给碧血玉。

        此生此世，他不再是血肉之躯，他的身躯与碧血玉化为一体，他的身躯承受了至上古初始至今历任妖皇的修为，作为代价，他将获得不朽之躯，他将如霓裳一样，生无常态，死无轮回。不朽之躯从来就不是命运给你的礼物，而是你将要付出的代价。

        “惊风！”泽浣在天空，看到无望涯上冲天破霄的灵光，他看见惊风的身躯融入了碧血玉那强大又无边的碧色灵光之中。

        将最后一拨黑衣人斩尽的无涯，飞到他面前道：“惊风怎么了？”

        “他用身躯献祭，得了无边修为，这世上……再也没有妖皇一脉了。”泽浣跌坐在云座上，他想起了惊风的父亲，棋幽，他走进九玄的封印之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帮我照顾好惊风。他没能照顾好他，泽浣痛苦地说道：“我没能照顾好他。”

        无涯见他神情黯淡，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守在他身旁。

        身后的天空，黑衣人再次蜂拥而来。

        无涯看见泽浣了无生趣，斗志萎靡的样子，也不想给那些黑衣人留什么余地，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斗。

        抬手祭出神力，加持指天三剑，神力凝结一个巨大剑阵，将刚落下的那群黑衣人绞杀干净，丝毫没有给他们喘息逃遁的机会。

        这轮攻伐无涯的做法太直接太残暴，整个妖界下起了长久的血肉雨。

        这铁血无情的战法，让后面的黑衣人生出了惧意，不敢再补充兵力。

        炼化吸收结束的惊风，也终于承受完了无边的痛苦，那些妖皇的修为集中到他的身躯里，打散销毁了他全身的经络骨骼，从母胎中孕育而出的躯体被重塑，这样的痛苦如浴火涅槃。

        碧色的灵火灼烧着他最外层的皮肤，白皙变为黧黑，光洁化为粗粝，他的衣物被灵火烧毁，外层的皮肤重塑成为玄黑铠甲，现在的他就是一个铠甲怪物。

        这个怪物咆哮着冲向久孤，那躯体以肉眼不及的速度变为柄方天画戟，带着毁天的怒意刺过了久孤的身躯，那身躯瞬间化为血雾消散。

        原本都以为久孤化为灰烬，三界从此了却了个祸害，可谁知那些身躯消失之后，灵魂的颗粒飞散到空中，凝聚起了一堆血肉，依托那些血肉向北飞逝。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很多人都没有留意到。

        无望崖上的十长老和妖族长们，看的目瞪口呆，他们的妖皇，那位丰神俊逸，仙姿卓绝的青年变成了比妖怪还怪的怪物。

        变为铠甲人的惊风看着霓裳那些随血雾消散的红色颗粒，他伸手用念力收集那些红色颗粒，最终那些颗粒变成枚小小的红色流苏穗子，挂在他肩头的铠甲上，成为这位冰冷的铠甲人身上唯一的暖色。

        他的眼里不再有泪，他的心比石头还硬，但是他冲着那流苏笑了笑，玄黑冷硬如铁的脸硬生生地挤出了个笑容。

        他伸手指天，一道新的结界升起，这个结界再也不用靠组合阵法呼应加持，再也不怕被人破解销毁。他守住了妖界，他没有辜负他的血统。

        “泽浣仙尊，无涯少尊，本君要清理门户，请二位现行离开。不送！”惊风抬手一托，将泽浣和无涯直接送出了结界。

        “嘿！这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么就被他赶走了！”无涯坐在泽浣的云座上，抱胸吐槽道。

        “我们去东京城吧，那个久孤就是个三界的搅屎棍。老子要把他剥皮抽筋，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泽浣双手捏拳，愤恨而道。

        无涯看着他胀红的脸颊，觉得他连生气都这么可爱，从他嘴巴里吐出的那些粗鄙的话也自带份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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