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向自由

温乔挥挥手，“反正你相信我，偷东西我已经有经验了，难不成你真要去和他做夫妻？”一旦登记成婚，那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吗？温乔不确定的问，“很多人可是盼着，你会不会也……”

        芒转过头，恨恨地说，“他都五十多岁了，好色成瘾，手段残忍，府里很多女人都被他强迫过，我就是死也不去和他做夫妻。”

        “那就得了，就这么定了。”

        芒回过头问她，“你呢？你有把握伯爷这次会赦免你吗？他不说了要赏你吗？”

        温乔没多大把握，她想的是如果到时燕伯清不答应，芒的奴隶文书一到手，她就和芒悄悄逃走，她是外乡人，蜀国人没办法对她追本溯源，官府也不会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奴隶大动干戈满世界找。最多是燕伯府派人寻几天，寻不到也就算了。而芒已经给了伏总管，伏总管再生气也没办法调动燕伯府的势力寻找芒，又没有婚姻作为羁绊，伏总管只能认栽。

        温乔没有把这一系列打算给芒说，这些不确定的事情怕影响芒的心绪，她只说，“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对了，你如果走了，你父亲还在伏总管手下……”

        芒叹口气，强忍眼泪说，“这几日我也忧心此事，借着伏管事带我去见了他一面。才知道他早已病重，没几天活头了。”

        “这可如何是好？”温乔着急的问。如果她们只顾自己逃跑，把病重的老人留下，芒这一生也不能安心。

        芒摇摇头，“乔，生死对奴隶来说并没有那么值得喜悦或者感伤，我如果逃出去，父亲会为我高兴。”

        是这样吗，温乔不忍，又缺德地想着，这倒是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时间好像越来越紧迫，温乔借着工作请教去伏管事家里转悠了几回，当然伏管事都不在，温乔便摸清了他家里的大致结构。

        羊圈正式建成那天芒的奴隶文书也下来了，想来是燕伯清高兴，对这些小事能应则应。

        陈云仔细地验收了整个工程，指挥着奴隶们把羊赶进圈里，一个生态文明的类现代化工程就完工了。

        晚上燕伯清设宴招待陈云，也顺带叫上了温乔。伯爷身份尊贵，不可能亲自陪着一个下人，所以府上一众管事就责无旁贷，包括伏管事。

        陈云和温乔共事一场，又知晓温乔心事，趁伯爷还在，便大肆夸赞温乔在这里面的功劳，其意图不言而喻。

        伯爷听了，喊，“温乔，”温乔连忙出来跪下，这是个决定她命运的时刻。

        “我说过羊圈建成要赏你，你有什么请求吗？”伯爷看着她，笑语晏晏。

        温乔张张嘴，还没说话，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阿父，温乔立此大功，何不调她去做工事，把这种模式在其他封地上一一推行？”

        温乔一抬头，看是燕伯清的儿子燕庆结，这小儿年纪不大，却很记仇，此刻看着温乔，眼里全是嘲讽和不屑。

        他这个提议来的是时候，燕伯清恍然大悟，“如此甚好，其他封地也是该全部推行。温乔，我便提拔你去工事坊，以后专做府上大小修建之事，你意下如何？”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地位提升了，从一个低贱的农妇到做工事的技术人员，待遇大大不同，也算是大赏。

        温乔心里无奈，那不还是个奴隶吗？而且，她哪有时间去给他建什么房屋？

        温乔面上做喜悦状，扣头谢恩。

        燕伯清对此事也很满意，带着燕庆结走了，走之前嘱咐各管事好好陪陈云喝酒。

        陈云和温乔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温乔坐了会就借口不胜酒力告辞，就是今晚了，她必须马上实施计划，芒和伏总管的喜事已经定下日子，她必须抓紧时间。

        温乔从燕伯府出来，悄悄地去了伏管事的小院。伏管事的院子也在燕伯府附近，路过上次的医师馆。

        伏管事夫人去世后，也没正经再娶，他无事便像个土皇帝一样钦点看上的奴隶来陪床，有愿意的就随意给点甜头，不愿的比如芒，就把父女二人分开，折磨他们。因为伏管事屋里没有固定的女人，所以家里也没什么丫鬟，只有两个小厮和一个老头子守门。

        温乔早已打探清楚这些，古人的夜晚，大多数人天黑就上床，今晚伏管事出去喝酒，两个小厮也跟着去了，家里就一个守门的老头子在。

        那时候社会风气还比较好，又因为刑法太苛刻，很少有人从事小偷这行，所以守门人也非常放松，放松地睡着了。

        温乔悄悄地翻过院门，朝记忆中的卧室走去。这样的东西，伏管事应该放在最隐蔽的地方，他又没有书房，只可能是在卧室。

        温乔轻轻打开卧室的门，屋里一片漆黑，好在她来踩过点，知道大体方位。

        床下，柜子里，她的手有些抖，第一次偷羊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她着急的乱翻，借着窗外些微月光，可是没有，床下面没有，柜子里也没有，温乔又看桌子下面，到处摸索有没有暗格。

        她越来越着急，会不会是在其他房间？可是，伏管事这里除了这间卧房，其他两间卧房都是空着无人居住，还有个杂物间，那些地方就更不可能有了。

        温乔突然想到一个念头：会不会是被他藏在了身上？

        这个念头让她身形一晃，也不是没有可能。奴隶文书，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后半辈子的老婆，他完全是有可能一直带在身上的。

        想到这一层的温乔急得恨不得昏过去，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所有计划都要前功尽弃了吗？

        她脑子越来越乱，时间一秒秒流逝，温乔竟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突然院子里传来响动，守门老头被惊醒，大声招呼说，“爷回来了？”

        温乔心中一惊，院子不大，来人几步就要跨上台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房间而来。温乔避无可避，只得一下子钻进床底下。

        伏管事进得屋来，有小厮说，“爷，我去给你烧水沐浴？”

        伏管事嗯一声，随手脱了外袍，叹口气，“我哪有心思在那里和他们喝酒。”

        屋里另一人回答，“爷的喜事快到了，事务繁多，自然要回来准备准备。”

        伏管事笑一声，“我叫你们准备的布料弄好了吗？还有家具物什，都抓紧时间。”

        “布料一早准备好了，就等明日新娘子去量尺寸，家具刚刷了漆，晾一晚上，明日也可以搬进来了。”

        伏管事嗯嗯点头，又笑一声，“这个妖精，原本只是想玩玩，竟叫她缠得脱不了身了。也好，横竖我房里缺个女人。你先下去吧，我自去沐浴。”

        小厮下去了，伏总管也脱得只剩里衣，去了沐浴房，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温乔连忙从床下钻出来，去翻伏总管脱下来的那堆衣服，不出意料翻出几张羊皮楔文，她又眼前一黑，竟忘了自己不认得这个世界的文字，这几张羊皮到底那张是芒的奴隶文书？

        温乔顾不得这许多，把几张羊皮一起裹起来揣进胸口，然后悄悄的从房间里出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人都在沐浴房外面伺候，温乔趁着守门人老眼昏花没看见，直接从墙上翻了出去。

        夜已经很深，芒在屋里焦急地等她，温乔冲进来，低声吼，“东西收拾好没有？”

        “收拾好了。”芒急匆匆答，其实哪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连身上衣服都是燕伯府的奴隶服，不过是芒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零零碎碎和温乔刚来这个世界是穿的那套衣服。

        温乔又去床底下翻出一根丝巾，塞进包袱里，“快走。”

        芒很激动，全身控制不住的发抖，“东西拿到了吗？”

        温乔一马当先出门，“拿到了。”

        芒一怔，来不及想其他，连忙跟上。

        二人匆匆逃进夜色，温乔已经朝陈云打听了方位，往北边走，那就是王都。

        蜀国对私自逃跑的奴隶惩罚非常严重，如果她被燕王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她能做的，就是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跑去更繁华，王侯显贵更多的地方，那里燕伯的势力越小，她越不容易被抓住，然后假以时日，等燕伯把她忘记。

        天上的月亮不大，只依稀能看路，两人磕磕绊绊的在田野里奔跑，呼出的空气和血液里的温度一样炙热滚烫。风吹动地里的禾苗哗哗作响，似一阵交响乐在弹奏命运赞歌。风吹散她们的头发，偶尔伸出来的树枝刮烂她们的脸，野草在脚下使坏，她们一次次被绊倒，一次次踩空突如其来泥土的陷进，浑身脏污，又相互搀扶，脚下的道路一直朝北延伸，前方一片黑暗，等待她们的或许是野兽，或许是朝阳，她们像射出去的箭，不能回头。

        很多年后温乔再回想起这天晚上的逃亡，还是会被当时的惊心动魄和义无反顾所感动，这将是她生命最为难忘的时刻之一，两个间隔了三千多年漫长时光的自由灵魂，在这个夜晚重叠在一起，她们相□□亮，相互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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