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听风处

是夜，风雪似乎比白天小了一些。

        换了便服的章县丞想要出门，他站在门前看着风雪犹豫了一下，又回屋批了一件大氅，才冒着风雪来到了县城中唯一一家妓馆暗香楼。

        这暗香楼不同于西京、金陵的风月场所，那些内地大城的青楼妓馆多有文人雅士流连其中，吟诗答对的附庸风雅，暗香楼是专门为往来的客商准备的，做的就是皮肉生意，客人们张口闭口的也少有诗词歌赋，多是买卖银钱。

        平日里热闹的暗香楼今天门可罗雀，看来这恶劣的天气浇灭了不少欲望。

        门口接客的龟公有气无力的招揽着这客人，见来者是章忠智，只是微微点头，也没多话。

        章忠智左右看看，见除了龟公没人注意自己，就直接进门上了二楼。

        暗香楼二楼角落里的一间密室，老鸨薛二娘和县里皮货栈的老板胡一山已经等候多时了。

        没有人知道，这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三个人连同死去黄大年，都是宁王也就是现在的天子登基前成立的特务组织闻风处的密探。

        见章忠智进来，薛二娘赶忙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才开口问到:“今天审的怎么样，那姓周的小子招了吗？”

        “没有，不过这小子今天好像有些奇怪了。”

        “怎么奇怪了？”胡一山开口问到。

        “前两天只会不停的喊冤叫屈，今天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提出的几个疑点倒是让我觉得他可能真的不是凶手。”章忠智接过茶杯，一边暖手一边说到。

        “不是他的话那，那老黄到底是谁杀的，会不会是炜后余党所为？”胡一山语气里透出了一丝惊慌。

        “胡秃子，别危言耸听，炜后的余党不可能主动招惹我们，他们现在藏都来不及。”薛二娘没好气的对着胡一山说到。

        他们四人之中以章忠智为首，不管是身手还是头脑，都在其他三人之上。黄大年很有经商头脑，这些年给听风处赚了不少钱，地位也比较高。薛二娘最看不上的就是胡一山，贪财好色，胆小如鼠，难怪他资格最老地位却在章忠智之下。

        被薛二娘一句抢白，胡一山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向章忠智问到:“许正那边对老黄的身份可有什么怀疑吗？”

        章忠智摩挲手里的茶杯，沉默了一会说到:“嗯，我倒是也觉得不是炜后余党所为，至于许正，一介武夫，我们无需担心，今天听周庭在堂上的言语，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那老章，不如你去大牢里问问他吧，要尽快查出老黄的死因呀，万一哪天老头子问起，我们都承担不起。”

        老头子三个字让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

        福禄县大牢，今天值夜班的还是孙牢头和李老三。李老三今天学聪明了，来时就随身带上了酒肉，俩人天黑后吃喝一顿，身上暖和了不少，正准备挨着火盆眯一会，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俩人一愣，对望一眼。

        这福禄县大牢与别处不同，白天都轻易不会有人来，更别说这风雪交加的晚上了。

        “什么人？”孙牢头靠近门边问到。

        “老孙，是我，章忠智。”

        孙牢头一听是县丞大人，不敢怠慢，赶紧开了门。

        “章县丞您怎么这时候来了，小的这也没有准备，怠慢了，怠慢了。老三赶紧给章县丞倒碗热水。”孙牢头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替章忠智掸着身上的雪。

        “不妨事，我也是临时奉了许知县的命令，前来审问人犯周庭。”

        章忠智接过李老三递过来那油腻腻的黑瓷碗，皱了皱眉，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周庭在哪个号里？”

        “章县丞真是不辞辛苦，我替您把他叫过来吧？”

        “不必了，带我过去吧。”

        孙牢头从墙上摘了一个黑乎乎的灯笼点着，回头对李老三叮嘱:“你好好看着，我陪章县丞去审问周庭。”

        孙牢头引着章忠智往周庭监号走去。

        周庭此时正蜷缩在牢房的一角，冻得瑟瑟发抖，一边抖一边暗骂老天的不公。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听到孙牢头说到:“周庭，县丞老爷前来问话，你放聪明点，要如实回答。”

        章忠智透过昏暗的光线，看清了缩在墙角的周庭，轻生说到:“在下福禄县丞章忠智，周庭你近前来答话。”

        又转头对孙牢头说到:“老孙，灯笼留下，你到前边值班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问他。”

        “好，好，我到前边，章县丞您请自便。”孙牢头将灯笼递给章忠智，知趣的转身回了前边。

        见孙牢头走的远了，章忠智开口问到:“周庭我来问你，你说不是你杀了黄大年，那你觉得谁是凶手。”

        周庭从大堂回到牢房后已经把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几遍，心中大概有了答案，现在章忠智问起，他笃定的答到:“我觉得一定是黄耀祖。”

        “哦？理由呢？”

        “首先我能确定我没有杀人，那地上的周字就是蓄意嫁祸，我一个小小的伙计，除了东家和黄耀祖有几个人知道我姓什么。”

        “接着说。”

        “如果说是我要杀黄大年，我是说如果啊，我一定会把尸体藏起来，比如说院里的那口枯井，等别人发现黄大年死了，我早就跟着商队逃到北武去了。到时候官府想抓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章忠智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周庭接着说。

        “杀了人却不把尸体藏起来，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摆在客栈的院子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尽快让人发现尸体。”

        “嗯，有理，接着说。”

        “黄大年一死，黄耀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果我被定为杀人凶手，他马上就能继承黄大年的家产。尸体越早被发现，对他越有利。”

        “受益者？这词用的倒是新鲜，可是如果黄大年不死，家产早晚也是他的，他何必如此着急。”章忠智有些不解的问。

        周庭摸了摸鼻子，略一思索，开口答到:“他着急用钱，已经着急到不能等黄大年死了。”

        见章忠智似乎有些犹豫，周庭接着说到:“以他的情况如此缺钱，我敢肯定原因不是赌就是嫖，大概率是赌，到肃州几个大的赌坊、妓馆一问便知。”

        “好，周庭，我就信你一回，不过你要知道，如果你敢骗我，我的手段可比许知县厉害。”章忠智说完提了灯笼转身要走。

        “章大人留步，小的还有一事相求。”周庭开口道。

        章忠智转身看着周庭说到:“说来听听。”

        “请章大人派人查一下县里这两天可有珠宝或者名贵药材的交易。”

        章忠智略一沉吟，答应到:“嗯，好，你歇着吧。”转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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