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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高墙


林向意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早上陈深无精打采的模样,她张了张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虞兮。

        “啊?你确定?”

        虞兮又用牙把瘪了的吸管咬开:“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就陈深那张脸摆在那里,我就算近视800度也不会看错。”

        林向意又沉默了,她觉得虞兮说的有道理。

        所以早上萎靡不振,晚上生龙活虎?

        “严重吗?”她在心里腹诽着陈深,还是不忘虚情假意地关心一番战况。

        “还行吧,陈深把对面那人的头砸破了,用的椅子。”虞兮轻描淡写地说着,顺手打开收银台前的老旧台式电脑,她点开了蜘蛛纸牌,电脑发牌的声音清脆又有规律。

        “为什么会打起来?”

        “不知道,打架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一两句话不和就打起来了呗。”虞兮满不在乎地把红桃六拖到红桃七的下方,鼠标点着桌面。

        有人走过来,林向意站起来收了钱,坐下后又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陈深受伤了吗?”

        虞兮的眼睛没有离开桌面,但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笑意:“你怎么这么关心人家?”

        林向意转过头去,舔舐着自己尖尖的虎牙,故作不解,眼神无辜:“我就是随便问问。”

        虞兮收了红桃的牌,转而去攻克梅花,间隙她又吸了一口椰汁:“我不清楚,不过打架哪有不受伤的?”

        林向意想起他昨天手上的纱布还没拆,这是又给自己添新伤?

        “这次又是和那个什么阿光哥吗?”说完这句话,林向意自己也愣了愣,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陈深,从肥金到阿光,似乎她能联想到的也只有这两个人。

        虞兮摇摇头:“不是。”顿了顿,她也想起前几天台球室的事,继续说:“不过陈深打架还是挺狠的,上次和阿光,那是一挑多,他但凡带个兄弟来也不至于输。”

        林向意没说话,她心神不宁地托着腮,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没有明确地在想些什么。

        却总是能联想到陈深。

        以至于她盯着眼前的账本,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一直到她来时选择的歌单全部播放了一轮,她终于坐不住了。

        “虞兮。”她抬头。

        “嗯?”

        “今天老板在吗?”她来的时候没看到,心里抱着一丝侥幸。

        虞兮重新发了一副牌,把吸光了椰汁的椰子弯腰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再直起背的同时,肯定地看着林向意:“你要去找陈深。”

        她说得笃定,林向意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透明的。就这么简单、直接地被人看透了,好像她就把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可她嘴上还是倔强地否认:“没有啊,我就随便问问。”

        虞兮眼里闪过笑意,很短暂。面前的小姑娘安静地坐着,温婉的语气里怎么也藏不住的情绪。她也是从十七八岁走过来的,有些小心思在她看来,遮遮掩掩都没有必要。

        她直觉一向准,而十七八岁的青春里,一池春水漾起波澜,是轻易抚不平的。

        林向意可以不知道,但她不会猜错。

        她虞兮就是那么自信。

        “你去吧,”她眨了眨眼,没有直接揭穿林向意拙劣的否定,“如果老板问起来我给你打掩护。”

        林向意猫着腰下楼的时候,虞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忽然有些羡慕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好像做什么都带着一腔孤勇。

        歌单里的歌又开始重新播放了一轮,不是虞兮喜欢的那种热情奔放的风格,她却很认真地听着。

        蔡健雅还在用她慵懒温暖的声线鲜活地展示着不用解释也不必追问的感情,心照不宣又只凭直觉。

        “我爱你有种左灯右行的冲突,疯狂却怕没有退路。”

        -

        林向意顺路去药店买了碘酒、药膏、创可贴,在货架上挑选的时候还在感慨自己竟然一天来了两回。

        她也不知道陈深有没有受伤,索性多买了几样,可以留着给他以后用。付钱的时候又遇到了上午给她拿体温计的男生,带着细框的眼镜,斯斯文文的。

        “你受伤了?”那个男生一边替她装进塑料袋里,一边问。

        “没有,给朋友买的。”林向意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笑容浅浅。

        到陈深家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十几分钟。她转动钥匙的时候,忽然想起她压根不知道陈深回来没有,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来了。

        房子里很安静,静得林向意踏出一步似乎都能听到回响。

        她闻到了烟味,暗中有猩红的光闪过,她知道陈深在家。

        “陈深。”林向意先开口,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

        “陈深。”她又叫了一遍,走近了才看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她,手指间夹着烟,整个人看上去松松垮垮的。

        陈深穿着黑色的衣服,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片暗色中。外面的路灯灯光透进来,林向意看着他整个人没什么生气地塌着肩,却没有理睬她。

        短短一瞬间,或许又很长。林向意直视着他,他也颓然地看着林向意。两个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林向意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疲惫感。

        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翻天覆地排山倒海,席卷而来,把她包裹,把陈深淹没。

        陈深的眼底没有温度,却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悲伤。目光深深,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沉。在林向意转动钥匙的那一刹那,其实他就听到了。

        重重地呼出烟雾,他听见她叫他。可是他没有理睬,心里的矛盾愈发强烈。沉重、晦涩,让他难以承受。

        指尖烟蒂上的灰掉落下来,擦过陈深的手指落在地上,他掐灭了烟,移开与林向意对视的目光,偏过头去闭上了眼。

        陈深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塑料袋之间的摩擦,他也没管。脸上忽然有冰凉的触感,带着零星的痛意,激得他下意识皱眉。

        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他猛然睁开眼。

        林向意手上的动作很轻,她用棉签拭去陈深脸上沾染到的血污。

        陈深心底的矛盾忽然就被浇灭了。林向意与他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们下一秒或许就会有所触碰。

        但很快,林向意直起了腰,原本的压迫感消失了。陈深又懒懒地窝进沙发里,抿着唇一言不发。

        “陈深。”林向意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声音绵绵的。

        “嗯。”陈深低哑地回应了一声。

        林向意很认真地注视着他,嘴却比大脑快。

        “打架会受伤,很疼的。”

        陈深用手撑住头,静默着看她。林向意想了想,缓缓弯下腰:“所以你应该爱惜自己,别让人担心。”

        陈深像是听到了一句很好笑的话,他没忍住嗤笑出声,反问她:“谁担心?”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担心”,不是来自血缘关系上的亲人,而是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人,说来实在嘲讽。

        又难免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虚伪无比。一切可笑又不屑,还拼命按着他的头让他去承认这个世界尚有美好可言。

        美好个屁。他只觉得可悲,又愚蠢。

        林向意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有一种答案似乎不容易出错。于是她说:“你父母,他们会担心的。”

        但她这次错了。陈深看似平静地坐在这里,可他心底波涛汹涌。他不快乐,林向意一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深猛的站起来。

        林向意整个人跌进沙发里,撞的她生疼。

        陈深压着她,手按住她的肩。他的力气很大,林向意挣脱不开。

        陈深不言不语地冷眼看着她,心头的火气却更甚。他从来讨厌别人戳他肺气管,更不需要带着怜悯的好意。

        陈深手上用劲却不自知,林向意一时疼得说不出话来。可是陈深的眼里再怎么狠戾,她却分明看到了无尽的悲伤。

        “林向意,”陈深终于开口了,“你最好别惹我。”

        他低头的时候额前的碎发擦过林向意的脸,他们之间贴的很近,林向意在一片死寂中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可是他在威胁她,用无比陌生的语音语调,一点不似从前的模样。他用最冷淡、最孤傲的语气跟她说话,和他对其他女生一样。

        林向意忽然就有些难过,心脏在一瞬间收缩。

        “陈深。”她定了定神,一开口嗓音却沙哑,沾染着很细微的哭腔。

        陈深掐着她肩膀的手松了松,但脸上的神情依旧很凉,全然不似这八月的天。

        “我爸妈,”陈深将她抵在沙发上,扣住她的下颚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无法躲避,“他们是最不配担心我的人。”

        “而你,也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地可怜我。”

        “我不需要。”

        陈深的指尖很凉,凉到林向意被他触碰到的皮肤快要起鸡皮疙瘩。

        她不了解他,却固执地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救世主的位置,想要拉他出泥潭,却被迫随他入深渊。

        可是在虚妄的感情里,谁又是谁的救世主?

        “我没有。”林向意伸手去推他,手肘抵在他们之间。

        我没有在假惺惺地可怜你。

        痛苦近乎麻木,陈深的眼前闪过昔日场景,耳边却听到林向意在说话。

        她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妈难产,失血过多死了。你的经历我不了解,可我连她的样子都没见过。”

        “我从小是被姐姐带大的,我爸就是个赌徒,永远泡在酒缸里,喝多了就折磨我和我姐,对我们拳打脚踢,欠钱的人不分白天黑夜地来我家敲门,他自己躲得远远的,找不到人,除了偶尔会偷摸着回来问我姐姐要钱,你觉得他又尽到一个父亲的义务了吗?”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怜又痛苦,和自己比的时候觉得天崩地裂,深陷不得出。像是钻入了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胡同,四周高墙围绕,翻过去,才有生的机会。

        可陈深忽然就疲乏了,这座高墙,他翻不过去。

        他虚假的自傲,对爱偏激的渴望,让他用尽了力气,却只是为了成为一个正常人。而这一切,空洞又乏味。

        他有些颓唐地松开手,在林向意身旁垮下。他身上很烫,挨着林向意的时候似乎要透过单薄的衣物灼伤她。

        林向意转头去看他,恍惚觉得他脆弱又敏感。

        于是她支起身子凑近他。

        “我明天休息。”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深转头看她,看她眼角染上笑意,明明前一秒还被他掐着恶语相向,带着哭腔像只畏手畏脚的猫。

        好会自我调节的一个人。是陈深学不来的。

        林向意继续说:“我姐姐说十八幺旁边有个红岩古城,你去过没有?”

        陈深点点头。

        “我还没去过,”林向意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你陪我去,好不好?”

        陈深默不作声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刚点上火,又听林向意继续求他:“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其他朋友。”

        陈深偏过头去看她,琢磨着这两个字:“朋友?”

        “我们不是吗?”林向意和他装傻。

        “陈深。”

        “陈深。”

        “陈深。”

        ……

        她不停地喊,听上去像在撒娇,越喊越腻。

        陈深心沉了沉,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

        当她再开口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淡淡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林向意从沙发里站起来,顺手从陈深手里夺走了烟,掐灭了甩进垃圾桶里。

        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出息,但是现在,她要他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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