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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篇


傅九云抱着胳膊在旁边闷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从身边擦肩而过,一股淡而幽然的体香忽然钻入鼻腔,虽然味道极淡,被桂花头油的香气盖着。可能是由于浑身湿透,头油也被冲掉不少,那味道便一闪而过。

        他闪电般伸手,一把抓住了覃川的胳膊,她吃了一惊,急忙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傅九云,他在笑,眉眼展开,有一种独特的天真。

        看你可怜,二钱银子还给你吧,下次买个好点的桂花头油。

        把银子塞进她冰冷cháo湿的手里,再拍拍她花里胡哨不成样子的脸,放开了手。

        他的心qíng突然变得很好。

        缠她粘她(一)

        进入内里的第一天就是那么不平凡,听说当晚领头管事差点被赶出去,玄珠恼他将凝碧殿弄脏,当场就要他收拾包袱滚蛋。领头管事那么大的年纪,哭成个泪人。后来还是别的弟子劝解,说他在这里做了二十年,也算个老人家了,总得给他几分面子,才保住他继续做内里管事。

        众杂役见识了玄珠的威严,顿悟内里原来并不是什么仙境宝地,反倒比外围还要可怕。人家管事二十年的老脸面都没人理会,何况他们这些庸人?自此专心gān活,男杂役们舍弃一切勾搭之心,女杂役们脱下所有jīng心打扮,将那些胡思乱想的心思尽数收拾起来。

        所幸内里地方大,房子多,每两人住在个空dàngdàng的大院落里,待遇比外围好了十倍不止。

        那天晚上,除了翠丫一直懊恼关键时刻再次晕倒,没见到紫辰和玄珠两位大人,让覃川的耳根不得清净之外,其他一切都还是很顺利的。

        隔日起个大早,各自拿着令牌去临时开辟出的杂役房领工具,覃川因见翠丫依旧嘟着个嘴,闷闷不乐的模样,便笑:你到底是气没被九云大人亲到,还是气没见着玄珠大人他们?

        都有。翠丫揉着眼睛,这孩子一夜气得没睡好,眼泡肿的好似被人打一拳,川姐,你说我怎么那么没用,总在关键时刻丢人现眼?

        覃川心里有鬼,呵呵gān笑两声,试探着问:那那要是你真的被九云大人亲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亲就亲呗我又没想要嫁给他,要个吻也算圆个梦。

        原来原来人家这么想得开,倒是她多事了。覃川想起自己昨天险些被傅九云认出来,这次轮到她懊悔了,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临时杂役房门口已经排了老长的队,杂役们有条不紊地凭令牌取工具。轮到覃川的时候,jiāo出令牌,却只拿到一个小瓷瓶,一只长柄银勺。她仔细研究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这两个东西怎么用。

        照料花园,难道不用水桶啊扁担啊什么的吗?覃川虚心向女管事请教。

        女管事很年轻,很漂亮,一脸天真地反问:水桶扁担要来怎么用?

        就是挑粪水啊,灌溉花园,没肥料花怎么开得好看?

        粪水?!女管事花容失色,那么脏的东西怎么能带进琼花海!你、你千万不要乱来啊!

        覃川赶紧低头承认错误:小的不敢,请管事赐教。

        女管事心有余悸:琼花海种的都是仙花仙糙,每日只需用瓷瓶去天上池舀满了水,分花糙的种类一日一滴到数滴不等,很简单的。

        果然很简单。

        覃川觉着自己在女管事的眼里,左脸印着粗鄙,右脸印着浅薄,额头上大大的俗人二字闪闪发光,于是俗人很聪明地告退了。

        走了一半,突然又折回来,小心翼翼赔笑:那请问天上池又在哪儿?

        女管事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头顶再添蠢货二字。

        覃川上两次来香取山,一次只是粗粗而看,一次是无心观看,八成以上的地方都没去过。今日既然可以站在内里,索xing坦dàngdàng看个够。仙山福地,诸般景致不但美,更多的是令人惊叹其违反常理的设置。譬如这琼花海,在严寒气候里照样绽放绚烂,每朵花都有巴掌大小,粉紫霞红,团团锦簇,一直铺到看不见的视界外。这般五彩缤纷,过于明丽的花海,少了一份仙家肃静,却多了一丝富贵喜庆。

        花海四角尽头,甚至不需寻找,是个人都能看见那四条自虚无半空直坠而下的细细瀑布,仿佛四条银光闪闪的龙,那便是天上池了。

        覃川随手折了一朵大红花,放在鼻前一嗅,没有一点香味,莫非仙家品种的花糙是没味道的?把玩着朝东角的瀑布走去。

        仙花碧水中,有一座白石小亭。亭里坐着个紫衣男子,乌发如檀,双目微阖,手里端着冻石杯子,正在独自摆着棋盘。一道细细瀑布自亭后湍湍而泻,飞珠溅玉般,却在离地面三寸处归于虚空,半滴也不会溅出来。

        覃川像被雷劈了似的,转身就走,到底迟了一步,左紫辰清冷的声音自亭中传来:外围杂役,怎会来到这里?

        躲不过去,隔着重重鲜花,她缓缓行礼,声音平静:见过紫辰大人,小的刚来,不识得路。惊扰了大人的雅兴,罪该万死。

        他没有回头,捻着一颗竹棋子放在棋盘上,淡道:你要去哪里?

        回紫辰大人的话,小的在找天上池,打了池水去灌溉琼花海。

        这里就是天上池,过来打了水,速速离去吧。

        覃川答应了一声,垂头走到瀑布旁,灌了满满一瓷瓶的水。耳中先时犹如擂鼓般,咚咚直响,慢慢却平静下来了。

        四周是那么寂静,她可以清楚地听见他指间竹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记得从以前开始,他就爱自己跟自己下棋,她那时候年纪小,缠着他非要对弈一盘,他拗不过她,只得神色古怪地答应了。连下三盘,他败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她简直不敢相信,呆呆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结巴道:你呃,你是不是在让我?他别过脸,面上闪过一丝懊恼,冷冰冰gān巴巴地说: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总是自己与自己下棋么?这就是原因。

        左紫辰能gān聪明,做什么都是最好,可他偏偏棋艺烂透,下几盘输几盘,纵然心底十分喜欢下棋,也只能自己跟自己下了,大抵是为了遮丑,顺便塑造高不可攀贵公子的形象。

        不知过了这么些年,他的棋艺是不是提升了些。

        覃川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平静地想起这些往事,手不抖,呼吸不颤,眼泪不流,实在太厉害了,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

        小心翼翼捧着灌满水的瓷瓶,她面朝左紫辰,倒退着走了十步,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前走,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突然又被提起来,覃川险些被呛死,急急忙忙捧着瓶子跪在路边,叩首于地行的是国礼。

        小的见过玄珠大人。

        对面施施然众星捧月般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玄珠。对跪在地上的覃川,她看也不看一眼,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却微微停了一下。

        身后的婢女立即会意,冷冰冰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徘徊,打扰紫辰大人的雅兴?

        覃川十分乖巧地说道:小的是负责照料琼花海的杂役,今日来此是为了取天上池的池水,不敢打扰紫辰大人。

        玄珠这才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那婢女冷道:既然是职责所在,玄珠大人也不会责怪你。明日起,不许再来东角这里取水。

        覃川说个是,默然看着一行人走向白石凉亭,左紫辰放下棋子,起身挽住了玄珠的手。她平淡地移开视线,花海的风好大,chuī得双眼发涩。她眨了眨眼睛,缓缓起身,将衣服上的尘土拍净,加快脚步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以前玄珠就一心一意缠着左紫辰,对所有靠近他身边的女子都心怀仇恨,如今大约终于得偿所愿了。

        **

        将瓷瓶里的水倒出两滴,长柄银勺盛了,撒在蔷薇花丛里,只一瞬间,那些蔷薇仿佛被仙水洗涤过,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变得莹润妩媚,花瓣上依稀还残留着微尘般的晶莹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覃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也太神奇了,两滴水而已。

        脑后的发辫突然被人自身后捞起,傅九云醇厚里带着苏软的声音冷不防在她耳旁响起:怎么?今日用的还是廉价桂花油?

        覃川惊得差点把瓷瓶砸了,几乎是跳着转身,瞬间就退了三四步,扑倒在地,大约是为了掩饰失态,声音特别的响亮:小的见过九云大人!

        傅九云抱着胳膊,笑吟吟地:咦?你很怕我?

        覃川赶紧摇头,讨好地解释:九云大人亲切和善,小的怎会害怕?小的是为了表达内心的尊敬之意

        傅九云笑得更欢,柔声道:香取山下人虽然多,你却是第一个这般热qíng表达仰慕之qíng的。大人我很感动。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覃川忍着背上一片片窜起的jī皮疙瘩:小的叫覃川,今年十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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