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人的衣服

　　
拉着吴依依的温热小手，江无错很自然的向院中走去。
这一路上吴依依倒是试图几次的想把手给抽回去，可这样的小动作却只能激得江无错，把她那双不安分的小手握的更紧了些。
直至走到了灶房外，江无错这才算放过了她。
“进去吃点东西，我们该离开这了。”
吴依依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同热心肠的闫大爷告别了，对于一直处于昏睡中的她来说，似乎也只是在这儿待了一晚上而已。
可即使只是这短暂的一晚，却已叫她对这位体贴又和蔼的老人家生出许多感情来。默默的应了江无错，吴依依耷拉着小脸向灶房里走了进去。
满室食物的香气惹得吴依依的肚子禁不住咕咕叫了起来，这是…鱼汤的味道！闫大爷他还真是有心了。
“闫大爷。”
“诶，丫头这么早就醒了？是被饿醒的吧？嘿嘿，快来瞧瞧闫大爷给你准备了什么！”
“还真是鱼汤呀…”
“这早市里的鱼啊可是最鲜美的，用这样的鱼烧出来的鱼汤也是最养人哦！”
“闫大爷，谢谢你…你看我，除了对您说谢谢外，一直也没能再帮您做些什么。我已麻烦了您这么些天，一会我…我…”
离别的话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口来，吴依依很想帮这位老人家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报答他这几日里对自己的照顾，可江无错似乎并没有留给她太多的时间…
“丫头，你这是要走了？”
“恩！”
用力的点了点头，吴依依忽而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起酸来，闫大爷的样子又一次的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傻丫头，这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你瞧这鱼汤马上就要出锅咯，不急着走的话，就吃完这热腾腾的鱼汤面再走吧？”
“好！闫大爷，每一次看到您都像看到我自己的爷爷一样。他也和您一样，总怕我出门在外吃不好长不高的。以前我总觉得，家人们都在身旁，便时常疏于去看望照顾他老人家，如今，我很想再见一见他们，可却已离他们太远太远了…这里实在是…有些太远了。”
“丫头，要说我们老一辈的人还有什么心愿呐，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小辈们都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在这个世上。如今你虽然远离了自己的家人，可能在这世上继续平安喜乐的生活，也就不算辜负了他们的心愿了吧。”
在这世上平安喜乐的生活吗？是啊，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是在这个满是鬼怪的异世里，她也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
不过现在，别说是快乐了，她好像连自己的生死都被捏在了别人的手中…
不自觉的转身，吴依依向灶房外看去，可却没能在院中瞧见江无错的身影，那个总是神出鬼没的人…不知又到哪儿去了。
“丫头，别傻站着啦，鱼汤面好了，快来趁热吃吧。”
不再去寻找那抹飘忽不定的白色身影，吴依依回身向灶房中的小木桌走去，那里有闫大爷为她盛着的满满一大碗鱼汤面。
虽说如今她能活着实属不易，不过好在她还有些当下的快乐可以去享受，闫大爷的鱼汤面便是她当下的小快乐。
滋遛滋遛的很快吃完了一大碗热汤面，吴依依却仍觉得意犹未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连着几日的昏睡，被饿的有些狠了，还是闫大爷的手艺太过出色，她的胃口好像从来也没有这般大过啊。
“闫大爷，这面真好吃，我…”
吴依依很想再吃上一碗这鲜美的鱼汤面，可一时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同闫大爷开口，她还不知道就在她这小小的纠结之时，江无错已然来到了她的身后。
身旁的老闫头，好似是向院中投去了不经意的一瞥，在看到江无错微微的点头之后，他立即接起了吴依依的话。
“丫头再来一碗吗？年轻人胃口好那是好事，没啥不好意思说的。来，大爷我再帮你添。”
“谢谢闫大爷，你对我可真好，嘻嘻。”
有寒凉的气息逐渐靠了过来，吴依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江无错来了。这使得她本还算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
也不知道接下来，江无错都会带着她去哪儿，又做些什么…一旦想到这样的事情，她的心里就会毛毛的，总感觉那都不会是些什么好事。
面很快就又被吃完了，这一次吴依依却是真的要走了，缓缓起身，她本想同闫大爷再说点儿什么，却被闫大爷给出声打断了。
“好了好了，丫头你也无需再同我这个老头子多说什么的了，出门在外能记着大爷的话就行，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恩！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闫大爷您放心吧，我惜命着呢！”
“诶，多好的姑娘啊，快去吧。”
与闫大爷作别之后，江无错便带着吴依依在这繁华的司运城里闲逛了起来，这让对这异世充满了好奇的吴依依既惊喜又意外。
城中宽阔的街道旁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商户，那不停叫卖的商贩和行走于其间形形**的路人，使得这本还算宽阔的街道都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车马、人流川流不息，各式各样以前只能从电视、书本中看到的新奇玩意、杂耍演艺如今都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展现在了吴依依的眼前。
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行走在这样拥挤的街道中，吴依依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不够用了，真是哪哪都想停下来瞧一瞧，样样都想伸出手去摸一摸。
而在这大半天里江无错倒也是出了奇的好脾气，竟耐着性子由着她一家一家的逛了过去。
兴冲冲的再次跨进了一家从外一看就人气颇旺的首饰店，在那琳琅满目的货物中吴依依一眼就瞧见了一只小巧精致的小兔子荷包，忍不住伸手拿起这只制作精巧的小荷包，她饶有兴致的摆弄了起来。
“姑娘你可真会挑东西，这兔子荷包可是本店新进的这批货中拔尖的东西了！您瞧瞧这兔子尾巴，可是用上等大明珠做的，您就瞅瞅这光泽。”
说着店家又用手指头在兔子的两只耳朵中轻轻一捏，荷包便被打开了，原来是有个暗扣被藏在了兔耳朵的中间。
小兔子荷包设计的精巧绝妙，做功也细致漂亮，看得吴依依确实有一丝心动，可听着店家那滔滔不绝的介绍，她忽然又觉得无趣了起来。
在这儿身无分文的她，难不成还能指望谁来给她买单吗？
“喜欢么？”
正打算离开，一旁的江无错却是忽然矮身凑近了她的耳朵，低声寻问了起来。
耳朵根子骤然间一凉，吴依依的半边身子都跟着炸起了鸡皮疙瘩，她有些别扭的微微侧开了身子。
这下意识的反应叫紧挨着她的江无错敏锐的捕捉进了眼里，心里立时跟着不舒服了起来，胸中便堆起了那幽幽的怨气与恶意。
她…这是在嫌弃他的这副已死之身吗？！
不顾吴依依的别扭，江无错又向她走近了两步，更紧密的贴靠了上去。
“看到这个荷包，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一直都忘了问你，我替你寻来的这身衣裙你可觉得满意？这身衣裙很漂亮吧？它可是我千辛万苦才为你寻到了座合适的墓，从那刚死的墓主人身上扒下来的。”
“不知你知不知道，这被缝在死人身上的衣服最是难脱。在最初下葬的时候，这些衣服就被裁缝们用细细的红线牢牢缝入了尸身的皮肉中，而我为了能让这身衣裙完好无损的从那具尸身上剥离下来，光是挑断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线就废了好些的功夫。”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在死后才会要被缝着衣服下葬吗？都是那些冤死、惨死的可怜人，他们带着无尽的怨恨，心有不甘的被埋葬，死了也不能明目。”
“他们自以为与人世间还有着深深羁绊，所以即便是死后，常常还要留恋在这人世间。为此在给这一类人下葬时，我们往往会用镇鬼用的红线缝入他们的七魂八窍之中，以防他们再来这人世里游荡。”
“为了替你找这身衣裙，那些无聊的幽魂们可是没少浪费我的时间。”
江无错为吴依依寻来的这身死人衣裙确实很有讲究，既要找那刚下葬不久的冤死之人，以确保尸身上的衣服穿在吴依依的身上至少能看得过眼，可又不能是太过新的。
因为他还需要这身衣裙上存有足够多的尸气，去浸润吴依依的身子。
只是看着她那张越发惨淡下去的小脸，他突然又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稍稍顿了顿，他复又开口说到：“我越看越觉得这身衣裙，穿在你的身上挺合身的，如果再配上这只精巧的小荷包，想来也是十分相称的吧。”
贴着吴依依的耳朵，江无错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他的语气很是温柔，甚至那低沉的话语声听起来该是悦耳的，可吴依依只觉得自己的脑壳子都被这刺耳的话语给扎的生疼起来。
瞪大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吴依依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货架发怔，原来现在穿在她身上的这身衣裙竟然是给冤死鬼穿的衣服。
难怪那艳丽的颜色总叫她感到别扭，难怪这一身衣裙总有股子说不清的霉味。
还有那密布在胸前的细小孔洞，那…竟然是缝进尸体里的红线所留下来的痕迹，原来这几日她竟是时时刻刻都浸在了死人的味道里。
可既然这么麻烦的寿衣他江无错都能去寻得，那大活人穿的衣裙他怎么就不能帮她寻一身来呢？
偏偏还要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恶心她？他到底想做什么？想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难堪吗？
吴依依的心里才刚觉得江无错变好了一些，这一下又彻底荡到了谷底，她的身体因着江无错的话而不可控制的轻轻颤抖了起来。
那仍穿在吴依依身上的衣裙，好似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具紧紧抱着她的死尸，那全身上下随之而起的阴冷触感，激的吴依依差点儿惊叫出声。
她想用尽力气，去甩掉那一身的刺骨冷意。衣服上的那股子霉味是越发的浓厚了，已然刺鼻到了让她几欲作呕的地步。
用力的握紧了双拳，当尖利的指甲掐进掌心传来了阵阵痛感时，吴依依才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真的都是真的。
虽然心里早己是天翻地覆，可吴依依的人却依旧只是呆立于货架前，微微颤动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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