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哭给孤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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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楚楚最终还是连滚带爬上了那辆青棚马车。
因为没得选,除非她想从漠城跑回盛京,还是被绳子绑着拖在马屁股后面的那种——
那她肯定在出发第一天就狗带了。
一进去,虞楚楚就知道,是她见识少了。
小小的青棚马车从外面看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破旧,可一进来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
马车内部空间很大,与其说是马车,倒更像是一间小小的起居室,一道珠帘垂下来,将马车空间分成了内外两部分,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羊绒毯,里面放了一张小小的软塌,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一个人在上面小憩。
珠帘外,则放了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几个茶壶杯碗,淡淡的香味儿从旁边的香薰炉中缓缓散发出来,虞楚楚鼻子抽了抽,觉得这香味儿似乎有些像檀香,但又好像混了一点别的香味儿,很奇怪,但又很好闻,还有点熟悉,就好像在什么地方闻过。
原来,这就是大佬出行的排场吗?
虞楚楚再次觉得自己见识少了。
她眼角余光瞥见珠帘后的软榻上似乎有个人影,应该是在小憩,应该就是太子了。
虞楚楚只瞄了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目光,生怕一不小心就得让沉睡的恶龙从美好睡梦中醒来被迫迎接狂风暴雨的洗礼。
虞楚楚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什么场景都有,简直就是把传说中的十大酷刑在她身上轮了个遍,而实施酷刑的主人公都长着同一张脸,有什么比跟噩梦的主角同处一个狭小空间更加惊悚的事?!
是的,这辆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内里壕的一批的马车,是太子出行专属座驾。
虞楚楚心拔凉拔凉的,再次感叹为何她就这么命苦,时刻得生活在太子的阴影之下。
虞楚楚抱着自己硕大的包袱老老实实缩在马车角落,牢记流光的叮嘱,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但显然,有些时候,不是她想装透明就能真的变透明的。
“听说,你不愿跟孤同坐一辆马车?”
温和含笑的男声冷不防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无异于魔音穿耳。
虞楚楚一个激灵,顿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直冲天灵盖,来了来了又来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这都是第几次了?!
虞楚楚僵硬着脸抬头,果不其然,就见珠帘后,原本闭目养神中的太子已经醒了,正半倚在软榻上,哪怕是隔着珠帘,虞楚楚都能感受到那道锋利森然的眸光
看清楚太子现在的装束,虞楚楚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平心而论,太子长得是真的很好看,他今日没有穿那身骚包的一批的褚红色衣袍,而是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外面拢着一身同色系的白狐裘,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换了身装备的太子没了昨晚的邪魅森然,乍一看也看不出所谓的太子特有的王霸之气,就像是一个病弱贵公子。
他长眉入鬓,清隽的面庞苍白且瘦削,唇色很淡,几乎没什么血色,黝黑的眸子清亮见底又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分明,拢在宽大的狐裘中,是掩饰不住的恹恹病态,让人不禁联想到夏日池塘那一支支出淤泥而不染随风摇曳的莲花。
但他绝对不是一朵花,就算是朵花,那也是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花。
经历了昨天的生死时速,虞楚楚表示她绝对不会被太子看似无害的外貌所蒙骗,保不齐心弦一松她就得被嚼的连骨头都不剩。
有经验在前,虞楚楚的心理素质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面对这种死亡发问,虞楚楚眼睛眨都不眨,把怀里的包裹让旁边一扔,“哐当”一声,膝盖一弯,就朝着太子的方向直愣愣跪了下去。
“绝无此事,能与殿下同坐一车,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婢只觉得三生有幸,浑身上下都被幸福所包围——”
虞楚楚十分熟练的彩虹屁张嘴就来。
至于尊严不尊严的
命都难苟,还要尊严?
怕不是在想屁吃!
燕璟看着面前跪着的一脸慷慨激昂大抒高兴之情的圆脸侍女,撑着头,用一种极为苛刻又随意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了一番。
除了话有些多,表情有些丰富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可偏偏那碗汤
燕璟目光有些晦暗,落在虞楚楚身上的眸光不经意露出一丝冰冷,燕璟又开始习惯性的拨弄佛珠,仿佛这样才能稍微压下他心中那股汹涌的杀意。
让他想想,他已经多久没有遇到这种有趣的事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给他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能用这样一种方式将人送到他跟前,倒是费心了。
燕璟唇角缓缓勾起,低低呵笑了一声,三分嘲讽三分漫不经心,明明是极致温柔的表情,但黝黑墨眸中毫不掩饰的兴味癫狂之色却让人见了忍不住胆颤。
有意思。
真有意思。
这么一份大礼,他自然得好好珍惜。
听见笑声,虞楚楚身体也跟着一抖,一颗心高高吊起,不会吧,难不成她这次马屁拍马腿上了?
要不要这么难伺候!
虞楚楚垂着头,压根就不敢看前面人的表情,只是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让她感到十分亚历山大,什么叫如芒在背?这就是!
“当真?”
虞楚楚一口气松了一半,她抬头,看着支着下巴还紧盯着自己表情诡异的某蛇精病太子,虞楚楚忙不迭点头:“自然,奴婢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的都快哭了。”
“哦,”燕璟慢吞吞点头,表示了解。
看着松了一口气的虞楚楚,他拨弄了一下佛珠,笑道:“那你哭给孤看看。”
虞楚楚:?
燕璟似乎是真来了兴趣,非常愉悦的朝她伸出了手:“在孤旁边来哭,这样才看的更清楚。”
虞楚楚:
虞楚楚风中凌乱了。
你是魔鬼吗?!
“不过来吗?”见她不动,燕璟的眸色沉了下来,声音却更轻柔了,嗓音清润,就仿佛是徐徐春风刮过耳畔,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但并不包括虞楚楚。
几乎是立马,虞楚楚就想到了太子昨天晚上因为她不肯分享开心事,就掏出一把匕首进行死亡威胁的丧心病狂的举动,那把宝石匕首现在还在她怀里揣着呢,鬼知道这太子下一秒会不会又整出什么致命武器?
永远不要揣测一个蛇精病的脑回路。
生怕迟一秒就又得凉凉,虞楚楚二话不说膝行两步,就攥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太子的手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生的十分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皮肤过于白皙,还能看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但手却很凉,就仿佛一块化不开的寒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
虞楚楚刚握住,就打了个哆嗦——
纯粹是被冷的。
没想到这婢女居然这么胆大直接就拽他的手,被握住的瞬间,燕璟身体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跟自己常年似冰的手不同,她的手暖暖的,掌心似乎还有一层薄汗,冰与火的交融,让燕璟的眸子顷刻间沉了下来。
“殿下,您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得加件衣裳?”
殷切的贴心问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燕璟好看的眉头微一挑,就见小丫鬟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满脸关切。
燕璟眼睛眯了眯:“嗯?”
虞楚楚其实也就是下意识发言,但出口的话收不回来了,见大佬眯着眼意味不明的盯着自己,虞楚楚赶紧撒开爪子,讪讪笑了两声:“奴婢是见您的手太凉了,想着要不要给您找个汤婆子暖暖手”
堂堂一个大男人,大夏天的手凉成这样,不是体寒就是肾虚。
虞楚楚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太子过于白的脸,从他眼下明显的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的黑眼圈上划过,最后落在他淡无血色的唇上,心中啧啧,这不就是那啥过度的标准表现吗?
她记得,书中好像是说这位太子身体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七月的天气还裹狐皮大氅了,太子性格这么诡异多变,莫不是因为身体太差那啥不行,由生理不满憋出的心理变态?
虞楚楚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她可能也许大概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虞楚楚心中想的很猥琐,但脸上还是一副忧心忡忡乖巧可爱全心全意为太子服务的表情。
“不必了。”燕璟收回手,方才被短暂一握,掌心中那股粘腻温暖的感觉还在,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虞楚楚,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徐徐道:“孤身子不好,太医说没几年可活,听说将死之人,体温都会渐渐下降,直到彻底死亡,到那个时候,身子便彻底没了温度,宛如冰雕
燕璟的嗓音很温和,却说着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话。
虞楚楚当场石化。
燕璟像是没有察觉到这番话给人带来的冲击力有多大,只是用一种老友相见一边喝茶一边随意闲聊八卦的轻松语调继续:“你瞧,七月的天,孤却觉得身上冷得紧,就跟泡在冰窟窿里似的,太医说的不错,孤大概是活不久”
“胡说八道!”
尖利且急促的女声倏地响起,直接打断了燕璟自我死亡预测,燕璟看着刚刚还低眉顺眼跟个鹌鹑似的小丫鬟,此时就如一只炸毛的小鸟,因为过于激动,原本素白的小脸上都泛起了一层红晕,一双明亮的杏眼亮的吓人盈满了恼色。
“庸医!绝对是庸医!”
小丫鬟很激动,气的脸红脖子粗,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恶狠狠的模样就像是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跟人干仗。
“哪儿来的庸医统共没学过几本书就敢瞎鸡儿乱讲,殿下您可千万别信那庸医的话,什么身体不好,冰雕通通不存在,您是谁?您可是太子,国之储君天神庇佑,转危为安化险为夷那都是分分钟的事。”
“殿下,您可千万要珍稀自个儿的身体啊,不能因为没有几年啊呸,不能因为那无能庸医的胡言乱语就丧失对生活的希望,您瞧瞧,这世界还是很美好的,花儿这么红,草儿这么绿”
呸呸呸,她这都是在说些啥?
虞楚楚不知道自己都在往外蹦什么词,她只知道要制止太子的危险发言。
虞楚楚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嘴皮子这么利索过,她觉得,在这儿历练过一圈,要是有幸再回童年,她作文一定能拿满分。
世界很美好?
燕璟抚着腕上的佛珠,看着还在不断绞尽脑汁试图让他重拾对生活的希望,努力与病魔做抗争的小丫鬟,燕璟脸色有些古怪。
她倒是会想。
燕璟对自己到底还剩多少命数不感兴趣,庸医确实是庸医,倒也不至于庸的那么彻底。
燕璟拨弄了一下佛珠,打断了虞楚楚不断的哔哔哔,随意问:“你不想孤死?”
虞楚楚有瞬间的卡壳,但很快就坚定点头:“自然,奴婢希望殿下能长命百岁。”
实际上,虞楚楚内心疯狂咆哮,赶紧狗带吧,早死早超生,只当是造福大众了。
“真心话?”
“真心!”虞楚楚斩钉截铁:“比真金都真。”
燕璟在听虞楚楚说出“真心”的时候,眉头挑了挑,仿佛十分意外,黝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眸光意味不明,幽幽开口:“许多人都想孤死,没想到你倒是与众人不同。”
虞楚楚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那必然得不同,万里挑一杠杠的。
“虽然你的表情告诉孤,你心中并非这样想的,但这话听着舒心,孤还是很高兴。”
不,你不高兴!
虞楚楚本来听到前面半截还松了一口气,后面半截话一出,虞楚楚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表情瞬间就裂了。
开什么玩笑!
您是火眼金睛还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要不要这么犀利?
“殿殿殿殿下”虞楚楚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再次通过强大的嘴炮能力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
但燕璟显然并不需要听她的解释,他只是闷咳了两声,嘴角荡出一抹古怪温和的笑意,甚至还有闲心对惶恐不安的虞楚楚进行安慰:“别担心,孤暂时死不了。”
“不过,孤记得你说要在孤身边陪孤一生一世直到天荒地老的话,孤很欣慰,孤要是死了,会带着你一起的。”
虞楚楚:“……”
不——
我没说过——
虞楚楚嘶声竭力疯狂呐喊。
“感不感动?”燕璟脸上笑意未褪,非常体贴的问。
虞楚楚哽咽:“感动。”
“那你怎么还不哭?”
虞楚楚:“”
虞楚楚眼睛一眨,眼泪“唰唰唰”的就下来了,就特别的晶莹透亮。
她发誓,她迟早有一天,要让这狗逼太子抱着她的大腿泣出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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