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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柴鸡


  公元2049年3月,位于蓝色地球N28°E104°的筠连城,春光明媚、草长莺飞,风传花信,雨濯春尘,人们出门时仿佛携带着一缕春光。可如今计算机这一行业江河日下,风光不再,越来越不吃香。计算机人才供过于求,加上机器人已经具有独立查明程序运行中的故障并加以排除的能力,所以不用奇怪,总有一天,搞计算机的人统统都得加入到领取免费救济粮的行列中去。从巴扎丢掉最后一份工作算起,已经有四个月。巴扎原在一家筠连粉条加工厂任职,但厂主认为,与其在编制内安排一个计算机工程师,倒不如在机器损坏时再找人来修理更加划算些,所以,在支付一个月工资以后就辞退了他。

                  他眼下坐在自己的巴扎工作室里无所事事,这间办公室已经空空如也,一切能卖掉的东西都已卖出。剩下来的仅有一部红色的电话机,只得搁在地板上。两天来他饿着肚子苦苦支撑,他心想:“再这样下去恐怕只有蹲监狱吃牢饭一条路可走。”巴扎在室内光秃秃的地板上徘徊,满脑子都在回忆他的悲惨命运。忽然,“叮咚......”门铃响了,他顿时发愣并怯怯思索:“这可能是谁?不要是哪位债主或警察,当前这种世道对负债者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铃声再次响起,巴扎不由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凑近门边并悄悄通过门上的“猫眼”望去,不料,门外人的眼睛也正好对着“猫眼”在窥视。“喂,你快点开门吧,巴扎!”声音听起来很熟,“反正我已经听到你的呼吸声了,快开门!”他打开了门,把那位门外窥视的人请进屋内,他叫沐爱,是个胖子,长得牛高马大,是一位精明干练的计算机专家,巴扎的高中同班同学,那时他们还是楼上楼下的邻居,高考前几个月他俩上学、放学形影不离。“进来吧,老同学!”巴扎说道,“就坐在地板上,那儿反倒更干净些。所有的家具都已被我贱卖,用来填饱肚子,尽管其中有些并不属于我。沐爱,你身上有钱吗?”“瞧你是怎么说话的?”沐爱小心翼翼地答道,“我的确有份工作在干,但工资并不高。我上你这儿来就是因为有份临时的活儿介绍给你。真的,我这么对老板说:‘如果真有人能解决我们问题的话,那么此人就是巴扎。虽说他令人讨厌,但他具有您和我所缺少的东西,他对机器有种天生的嗅觉,而机器也正喜欢他这一点,机器会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向他倾诉,而他也懂得机器的语言!’巴扎,你听说过腾达教授吗?他是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的总经理,听说马上又要被提拔重用了……”

                  “我不管什么教授不教授,”巴扎不耐烦地打断了沐爱的话,“正如我同样不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一样,什么叫做‘令人讨厌’?我真得好好感谢你这些推荐词。哦,对了,你上次说要评职称了,你评上了吗?”“快了。”“沐爱,说下去,腾达教授说些什么?”沐爱得意地微笑道:“教授说:‘大概巴扎不会比你更令人讨厌了,所以还是去把他请来吧!’此外,他还向我保证,如果你也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连我一起轰走。眼下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老同学,快点吧,外面有空中磁悬浮网约车在等着我们呢!”“等一下,”巴扎说道,“到底是什么任务?不能说得更详细点吗?报酬多少?”“事情......与计算机有关,但又不完全......那么简单。”沐爱慢吞吞、含糊不清地说,“我们的计算机应该具有理智,或者说是曾经被设计为具有理智的机器。至于报酬嘛,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我的老同学,放心!”

                  “从未曾听过比这更明白的解释啦!”巴扎故意挖苦道,“不管怎么讲,我现在需要100元作开销,不给钱就休想让我离开半步,反正这份赌注里也包括你的工作……”沐爱只得叹口气,并掏出了皮夹子。“这里是你要的100元,敲诈犯,”他自怨自艾地说,“我还以为很了解你,我这次的推荐真是自讨苦吃!要让我自掏腰包,现在还可能连工作都搭上了。”“别怀疑,老同学。”他对沐爱用亲切的口吻说,“你就当作事情已马到成功了,你的老板会因此而嘉奖你的,升官发财正等着你。”“想得美!不管什么人干成了什么事,”沐爱吐槽道,“腾达教授可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除非他的脸部正好在抽筋。”

                  在去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的路上,沐爱向巴扎介绍了基本情况------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是国资集团公司从银行贷款创建的,主要从事对信息的传输、存储及加工等课题的研究。巴扎将要对付的计算机是一台能自我学习的电脑,大家亲切地称它为“柴鸡”。柴鸡不是为了解答某些具体方程而设计的计算机,它的工作对象是抽象的概念,它具有分析现象的才能,是一种能进行归纳推理、逻辑思考及独立学习的计算机,已掌握8888个单词。柴鸡由著名的物理学家阿尔伯特设计,国资集团公司从银行贷款支持制造,但刚造好它,阿尔伯特就去世了,柴鸡被交给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经营照管,但腾达教授并不是计算机高手。靠柴鸡的业务和广告收入预计每年约300万元,柴鸡的运行维护费用每年约1400万元,预计每年亏损1100万元,总经理腾达说:“虽然每年都要用财政资金弥补这块亏损,但这有社会效益啊!”起初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在第一个月,柴鸡就把自己的词汇扩充到了9999个,但接着就出了毛病,直到现在它再也没工作过。沐爱特别强调:他听说以前柴鸡出现故障时,有人修好过它。

                  其实,沐爱说谎了。柴鸡故障,他们请了全球17个顶尖工程师来修理,无果。沐爱给总经理腾达建议,由他执笔,以国资集团公司的名义写提案向上呈报求援,腾达请示集团公司董事长同意后,沐爱当晚没睡,写出提案,急求上级主管部门伸出援手,排除柴鸡故障。上级主管部门主要领导签批:请分管领导牵头办处改提案;分管领导签批:请当地政府部门牵头落实;县政府主要领导签批:请分管副县长牵头抓落实;分管副县长签批:请县主管部门牵头抓落实;县主管部门主要领导签批:请分管副局长办处;分管副局长签批:请国资集团公司办处;国资集团公司董事长签批:请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办处改提案;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总经理腾达签批:请沐爱具体办处改提案。他提出的提案最后又转回到他手里.....

                  沐爱的话听起来并非故弄玄虚,来到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进入实验室,一番介绍寒暄过后,巴扎只朝“柴鸡”望了几眼,就马上知道面临的任务并不轻松。沐爱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唠叨什么逻辑线路中的可变电路及其任意的复杂度等,巴扎想这大概是他面前这个巨大怪物的组成部分,其实他对这些高级智慧的产物并非深知,高等数学对他一向只是一大堆符号的组合。他还来不及眨眼,沐爱已写下了一连串长长的方程式,于是,巴扎除了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并频频点头以外,别无他法可想。他对这些公式根本就看不懂。“让理论见鬼去,我可是实践家!我只需瞄上一眼计算机就能知道它是怎么造出来的。我可是实践家,闭着眼睛也能把任何计算机的接线驳好。而任何符号和方程都代替不了这种才干。”他心想。

                  “让我看一下设备的内部。”他说,同时默默祈祷,但愿老天降福于自己。“给你24小时,”腾达教授以冷淡的口吻傲慢地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你还不能找出办法的话,你将分文不得。而沐爱将被解雇,作为白白糟蹋我时间的补偿。”说完这句话后,腾达教授转身离开。沐爱高高耸了下肩,两手一摊也随之而去。“腾达肯定属于某种丑恶型的人物,不过他的话大概是算数的。”巴扎边想边望望柴鸡,并陷入沉思。开始,他以为这只需小修小补,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巴扎觉得他们在把他当作小孩哄骗,如果谁对这一点还有所怀疑,他只消看一下柴鸡的内部就会明白,这个破烂货已根本不能称之为计算机了。也许在从前某个时刻,柴鸡曾经是台相当不错的机器,可现在它简直是劫后余生,到处都可以看到导线接头不成体统地露在外面,还有些零件干脆就没被连接起来。

                  腾达教授所说的找出办法,就意味着仅凭一张可怜巴巴的草图,却要造出超越人类思维的AI机器。“TM的,竟想让我在24小时里完成别人要耗费毕生精力的工作!”巴扎骂道。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自己竟出现强烈的冲动,他想把柴鸡草草地装配成普通的电子计算机,但他的雇主渴求的是另一码事,他们想要的是新型的超级思维AI电脑,眼下他们拥有的只是一堆废物。只要现在接通电源,它马上就会烧成一堆废铁,谁也不能否认这点。很快,巴扎明白这家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在派人找我之前,他们已邀请过一大批自作聪明的家伙,已经把机器捣鼓成这个样子了。”他气得咬牙切齿道,向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痰。

                  巴扎虽是穷了一点,有点像只饥不择食的老鼠,但谁也别想侮辱了他而逍遥自在。一脸怒气的他想要离开,他走到门边转动把手,打不开,“TM的,门竟被反锁!”他骂道,他使劲摇晃着把手并放声大喊:“沐爱......”他吼道:“你马上给老子把门打开,不然老子把你揍得像一头猪!”他摇动那扇沉重的红木门,弄出很大的声响,但就是没有人来开门。这时,他看见桌上有一个盒子,一个白色的金属盒子,早先它并不在这儿,他完全可以肯定这一点。干他这行要求有非常敏锐的眼力。可惜他的听力并不那么好,当他正在检查计算机内部时,可能有什么人开门进来,并把这盒子放在实验室里。

                  巴扎轻手轻脚地把盒子揭开一看,不由得笑了。他感到自己的运气还不错,盒子里满装美味佳肴,甚至还有块筠连红花酥!他心想:“如果自己真能进入天堂,那么天使用来迎接我的莫过于这红花酥无与伦比的香味了。”他发现在盒子里,还有个盛满筠连红茶的小热水瓶,看来,为了使巴扎不至于饿死,领导考虑得还挺周到。他坐在一条长凳上,上面杂七乱八地摊满了工具和测量仪器。他已有两天没有吃过东西,所以满盒食物也就被他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沐爱这只老狐狸总算还没忘记这一点,把我喂得饱饱的,好叫我这个天才为他拼命地干活。不然的话,我饿着肚子,除了想吃东西以外,还能去干什么呢?”他心想。

                  饭后,巴扎点燃了一支春耕牌香烟,慢慢地品着筠连红茶,慢条斯理地思忖着:“什么是‘逻辑线路中的可变电路及其任意的复杂度’呢?天晓得,我还真希望自己能懂得这是些啥玩意!”他的思绪慢慢地上了路,他干脆把问题归结为一点:究竟在能思维的人与不能思维但能闪电般计算的机器之间有何区别?这时,他头脑中突然产生了答案,在巴扎认知道路上的障碍已豁然贯通。一直以来,巴扎常常能像诗人一样地爆发灵感,他特别喜爱并珍视这种瞬间。有时灵感并不一定总是正确的,但它绝对极其有用。“让聪明人把自己的思维披上数学的外衣好了,我宁愿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思考。我热爱诗歌,要不是因为诗歌的稿酬太低的话,我也许早就成为诗人了。”他心想。

                  巴扎继续思索着:能思维的人与不能思维的机器究竟区别何在?以前的机器一直是不能独立思考的,它只不过是在呆板地回答问题,答案也千篇一律,都是由编制程序的人预先输入并决定了的。而人就是另一码事了,不管你向人提出什么样的问题,你永远也别想猜到他将怎么回答,答案可能完全正确,也可能部分正确,同时由于在人的脑袋中总混有不少莫名其妙的东西,所以也完全可能冒出极其荒谬的答案来。不过巧就巧在有时极其荒谬的东西,看来永远是毫无意义的想法,却又能产生出正确的答案或者使问题有了一种全新的提法,从而诞生了新的思路甚至是伟大的发现,在这种情况下,理智似乎被荒谬所掩盖,而正确的答案却恰好藏在其中!

                  巴扎知道计算机太逻辑化、太直线化了。以前巴扎做过实验------当他问计算机1+1等于几时,它回答等于2,而10个人中可能有9个人也会这样回答,但还有1个人却可能会反问:“两个1是什么?是1个男人+1个女人吗?”弄得巴扎哭笑不得。他设想:以上这种差别可能正好和柴鸡所有的麻烦有关,它具有敏锐的逻辑感觉,是完全数学化的,它的缺点恰巧是缺少了思维的多样性。如果给柴鸡的记忆存储器里装进一堆胡说八道的东西,让它也和人类一样,有时说点多少有些“丧失理智”的话,不是可以解决这个矛盾吗?

                  巴扎花了3个小时作准备,进行了必要的修理,然后把总开关打开,并向柴鸡提了1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沐爱事先交给老同学的------怎么让分管领导为你解决工作中的障碍?柴鸡回答:“利益交换,想领导所想,我先主动帮分管领导解决他急需的问题,如领导的各种花销费用报销和生理、情感等需要,然后,我提出工作中的困难,领导自然会帮我解决。”当然,这些问题和答案都已经化成了二进制的数字,就是说每个单词都已成了一连串0和1的组合,是柴鸡能理解的。但是,存储器的指示装置始终指着0,输出端的打印带上也是一片空白。于是,巴扎又给柴鸡输入了大量的信息,包括各种不同的事实,重要的或次要的,如此等等。然后是各种莫名其妙的概念,甚至是完全随心所欲的思想、诗词的片断等等,凡是巴扎所能想得出来的大杂烩,统统输了进去......

                  经过8小时的紧张工作以后,一切都准备好了,巴扎又重新向柴鸡提问,存储器的指数从0移到了8%,这起码说明柴鸡在工作了,而打印在输出端纸带上的答案,正如他事先期望的那样,不过是他亲手输入内容的翻版。巴扎很清楚,沐爱说得神乎其神的什么“逻辑线路中的可变电路及其任意的复杂度”等等,并没有起作用。他向柴鸡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并照例得到一个又一个的回答。他提出问题:“主义是什么?”柴鸡回答:“主义就是主张好恶。”“道是什么?”“能生利的东西。”“德是什么?”“免除灾难,解困,救急。”而这正是重复了巴扎所输送进去的概念。

                  巴扎在失业以前就认为:多少世纪以来人类就像瞎子一样在摸索永恒宇宙无边无际的内容,许多东西是我们人类的五种知觉感官所不能感知的。宇宙中有暗物质存在,暗物质是人类的“五官”感受不到的。几千年前,人类中的智者就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乎,世界各地的智者用基督、佛、菩萨、安拉、太上老君等神来表达阐释。其实,暗物质就是神,神就是暗物质。智者倡导人们通过行善来与神即暗物质连接,获得交流、反馈。有时候,巴扎甚至觉得暗物质就是在把人类放在这11维宇宙的三维空间门槛上,让人类提出各种大胆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巴扎注意到,关于好与坏在定义上的恶性循环怪圈正在困扰着柴鸡,因为随着每次同样问题的提出,柴鸡的外壳就震动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在柴鸡的内部出现了短路,于是它就“昏厥”了。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只是设计者阿尔伯特搞的一个鬼花样,让机器像贵妇人一样,一遇到麻烦就歇斯底里地昏厥过去罢了。但是,柴鸡不能回避这个一丝不苟的问题------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于是它就一个短路接着一个短路,所以,巴扎决定动手把已烧断的保险丝换上“自制”的粗导线,这可是冒险之举。

                  “放聪明一些,你这个榆木脑袋,趁现在还不太晚,”他向柴鸡劝告道,“要么好好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要么你就完蛋,随你挑选!”很难想象,如果总经理腾达教授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会说些什么。巴扎心想:“大概会送我去坐牢吧!”但是这一切值得冒险一试,他深信如果柴鸡经过一番哪怕是痛苦的努力,它是能够回答出刚才所谢绝的问题的------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一开始它在轻微地颤动,发出哼哼声、号叫声,而巴扎索性凑上去拍打它并骂了它一句。立刻,一团烟雾从这台备受煎熬的机器内部冒了出来,但柴鸡却奇迹般地没被烧坏!它逐渐平息下来,啸叫被平稳的“嗡嗡”声所代替。看来,柴鸡终于以某种方式找到了它的出路!巴扎等待着它的回答。

                  输出端的纸带开始动作,他从纸袋上面念出:“好即是坏,坏即是好,好不异坏,坏不异好。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这正是巴扎需要的东西!对柴鸡所回答的内容,他并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柴鸡在思索了!它抛开了某个知识又去比照其他的知识,然后,柴鸡得出了新的而且是不同凡响的结论。它还创新了关于好与坏的说法。毫无疑问,柴鸡是在进行独立的创新思考。事情极为顺利!剩下来的只需向它输入人类已知的全部信息,掺上对应的不太理智的思维,那么柴鸡就可以有效地回答比较严肃的问题,例如可以问它:“依你看来,如果人们要想摆脱贫穷、核战争、全球变暖,该怎么办?”等等。

                  “无论如何,沐爱现在可以不必担心他的饭碗了,而腾达这家伙现在也应当付给我工钱。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也许还能还掉债务。”巴扎兴奋地想道。他还发现有些事情是自己误会了,那门并没有被反锁,只是他转动把手的方向弄反了而已。此刻,巴扎感觉一切都顺利、美好!当巴扎把结果通知腾达时,教授相当惊喜并开香槟庆祝了一番。之后,总经理腾达准备对机器做试验,并叫来了沐爱。胖乎乎的沐爱激动得几乎是飞进实验室里来的。“巴扎,”他还在门外就嚷了起来,“你真是个天才!”然后,他在巴扎肩上捶了一拳,又说:“我知道你能应付下来的,你本人就对我说过这一点!”“是吗?我可不记得了。”巴扎回答,“把高帽子收起来吧,它对我不起作用,还是请你把工钱付给我,然后我就可以离开了。”

                  “你想要多少钱?”沐爱狡猾地笑问,他话里有毒,笑中有刀,“而且,金钱和这个课题对我们的意义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巴扎,还是先讲讲你是怎么成功的吧!”当巴扎叙述完他的方法后,腾达教授赶紧向柴鸡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并近乎吹毛求疵地审视着答案。“非常迅速的学习能力,”教授被迫承认说,“看来我们终于得到了我们曾经渴望过的东西。此外,巴扎,你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国家重点项目,所以,它是属于绝密的。切记,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修好了柴鸡!”“对我您可以放心,”巴扎保证说,“我会守口如瓶的。”“还不止于此,”腾达补充说,并有点奇怪地望着沐爱,“也许,还是由你本人来向你老同学解释这一切?要知道请他来的主意正是你提出的,并不是我。”

                  “好吧,”沐爱立刻回应,有点不安地望着巴扎,“你以前说过,信念能够移山倒海,但并非所有人都同意这句话。有的人天生就是怀疑主义者,有的人只会墨守成规……”“说话别兜圈子,你想说我不是第一个被请来修理这台机器的人,是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别废话了,我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沐爱点点头道:“是的,这一点很明显。你是第18个被请来修理的人。在分析历次失败的原因以后,我们开始认识到,我们所需要的是一个能想入非非的人,一个能胡思乱想的人。他只需要有点最基本的专业知识。我们明白地意识到,问题不是出在技术方面,而是在于输入信息的方法上。”

                  “我懂了,”巴扎压住怒火说,“所以你才来找我,我是个只具有起码专业知识的货色?沐爱,你简直是头蠢驴!之前你耍的花招都是骗局?我甚至怀疑,说什么你会因此而丢掉饭碗!”“老实说,根本不存在饭碗的问题。不过我得补充一点,你的确有一种我们大多数人所缺少的才干,这是一种特殊的直觉力。设计出柴鸡的阿尔伯特没等完全造好它就瘫在病床上,而且很快去世了,所以也就没能找出问题的答案------怎样才能使AI具有独立思考、学习的能力?我们中间大多数人对此将信将疑。所以我才考虑:只有相信这个问题是能够解决的人才最有成功的希望。”

                  巴扎一脸愤怒地盯着沐爱,这个牛高马大、胖墩墩的老同学继续道:“怎样才能使人相信这个问题是能够解决的呢?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告诉他说,这个问题在他以前已经有人解决过了。凡事只要曾成功过一次,就有可能重复再做成,甚至不断改进。对待问题的态度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我就是要说明这一点。而你,巴扎,在你没能克服完全自动化与独立思维之间的脱节现象以前,柴鸡只是一台平常的计算机。而要不是你深信在你之前曾经有人做成的话,你也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的,是不是?”巴扎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竖起左手中指。然后,巴扎注视着腾达,教授在不耐烦地咕噜,甚至是在轻声咒骂。“有什么不对头吗?教授。”巴扎一边暗中窃笑并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问,一边窥视着输出端的纸带。

                  “柴鸡现在工作得很糟,”腾达抱怨,“你只消来看一眼它在回答些什么。”巴扎又一次看了一下纸带,上面全是令人头晕的答案,它似乎是在回答另一个问题,但转眼间它又重新回到之前问题的答案上。巴扎笑了笑道:“这个毛病容易诊断,但谁也帮不上它的忙。”国资集团公司控制八局的聪明人疏忽了一点------正是巴扎,这个只有初步专业知识的人,不但成功了,而且还看出了症结的所在。应该承认,腾达和沐爱这种蔑视别人的“鉴定”,大大刺伤了巴扎的自尊心,而现在他终于有可能在离开前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对待别人的劳动成果就像对待儿戏一般。

                  “先生们,”巴扎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心情说,“你们想要有台能思维的机器,现在靠我,你们已经有了。如果现在你们肯把酬金结算给我的话,我打算立马回家。”“你把故障隐患消除掉后再说付钱的事情,”总经理腾达教授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动手吧,巴扎,你应该明白这一点。要知道说到底,你才是这台机器的再生父母呢。”“放他走吧,”沐爱看着满脸怒气的巴扎,劝他的主子说,“今天已经足够了,明天巴扎会来这儿修好柴鸡的。我了解你,巴扎,是这样吧,我的老同学?”沐爱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巴扎道:“拿着,这是我和教授为你争取的报酬1000元,我已替你领款签过字了。记住,不能对任何人说是你修好柴鸡的!”一旁的教授瞅着眼前的这个胖子,心想:“明明是10000元,缩水成了1000元!而且这个死胖子领款时签的是自己的名字,这人连自己的老同学也坑,真TM的......”

                  巴扎接过信封,逐一地看着他们的脸,并给予他们一个难看的笑容道:“那我该说是谁修好柴鸡的呢?”此时,腾达和沐爱面面相觑。巴扎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因为一旦付钱给我,就表示是我修好了柴鸡,而你俩想要邀功,对领导说是你俩修好的!你们一个想要提拔,一个想要评职称,对吧?我猜,沐爱,你替我领款,签的不是我的名字吧?!金额可能也不止1000元吧?!”沐爱与腾达对视不语,空气仿佛凝固。巴扎在沉默中爆发,他一脚踢翻面前的椅子,狠狠地甩下话:“不是在明天,也不会在未来的任何时刻,我的脚再也不会踏进这儿半步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想要有台思维机器,又丝毫不爽地占有了它,当它储满了自己的思想时,就会对任何一个老问题漫不经心地给予重复的回答,因为它也学会了人类的傲慢。然后,它又会突然想起来并答上你的另一个新问题,但这只有当它的思维没有被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占据时才会如此,因为他也学会了像人类一样懂得分个轻重缓急。它基本上总在忙于寻找自己固有问题的答案,它也学会了像人类一样一直寻找真理。所以,它甚至不屑于搭理你们。好好想一下我所说的话,先生们,柴鸡现在昼夜24小时每个礼拜7天不停地在思考,不断地深入自己的认识,直到它能够得出所有问题的答案。它也可能对某些问题,比如说动物学、仿生学问题感兴趣!”

                  总经理腾达明显地流露出不安,但是沐爱仍在微笑,笑中有刀。“那我们总能来得及去把它关掉的。”沐爱声称。巴扎正等着他的这个反驳。“听着,你这个死胖子!如果停止一个人的心跳,会有什么后果?人会死掉的!你只要把柴鸡关掉,你就会看到出什么事了。你们现在,是在和一个‘AI人’打交道,而不是在和机器,只要你一关机,柴鸡就将死去。但是我敢打赌,要不了多长时间,它就不会那么简单地让你们把它关掉了。你们得好好合计合计,这个问题的回答我将留给你们和你们的上司。”说完,巴扎走出实验室,红木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7天后,街上到处行走着柴鸡的后代,AI已学会按着人类模样复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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