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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有累赘2


青棠再次洗手回来,先将霍清端茄袋还他,坐下来看细棉布上的麦粒已是少了一半。想想,还是一声不吭将所剩麦粒吃完。这时霍清端开口要她的荷包说看看,青棠不乐意,说:“你该知道的,昨天我跑的匆忙,怎么可能记得回去拿荷包。”

        霍清端捏着自己茄袋,那上面的三个黑黑指印实在扎眼,他没办法再将它坦然放回袖里。看上青棠,他再次开口:“我茄袋里少了一枚印章,我想可能是你往外拿铜板时,不小心弄丢了。”

        联系前后,青棠的葡萄大眼眨呀眨呀眨。霍清端这是说自己偷了他的印章,要看自己的荷包检查?可那茄袋里根本就没有印章,只有金银瓜子、铜板。转眼看崔氏,她根本就不抬头,显然是不打算给自己做那茄袋里没印章证明的。

        转回眼再看霍清端,青棠再眨巴两下眼睛,老神在在说:“许是我真不小心,弄丢了你的印章。”管你印章是真有假有,丢丢呗,关我嘛事!

        崔氏眼角余光瞟眼青棠,多少觉得解气。在河边青棠推自己下河,多大的委屈!她等着公子发现她湿掉的大半幅裙面,只要他问一句,她就狠狠地告青棠一状。等半天,公子只字不提。

        裙面湿的那么明显,她不信公子看不到。可公子那般态度,她以为是让青棠那小蹄子迷惑的,就是在告诉她,有委屈,你受着;没委屈,你闭嘴。现在来看,是她想左了。公子还是清明的,用个莫须有的印章给青棠扣个偷窃的罪名。不是什么大事,却够恶心青棠一阵。

        “青棠,那个印章很重要,别给我闹,让我看看你荷包。”霍清端还真是要看定青棠的荷包了。

        青棠想想,再过不了半天,霍清端就会跟着孟贺岭他们走了,此生再不会见。现在倒真的没必要再吵起来弄得脸红脖子粗。不就看个荷包吗,她的荷包里只有二十个铜板并着他的玉扳指,又没见不得人的东西。霍清端要看,那就让他看看吧。想着,青棠从袖里暗袋拿出自己荷包。

        霍清端甫一接手青棠荷包,就觉得用它暂代自己的茄袋也是可以的。月白色素绸缝制,上只绣一枝素色青兰,不是那些个脂粉气十足的花鸟蜂蝶,除却小了点,其它都还好。想着,他把荷包打开将青棠的东西倒出来。看到铜板中间的玉扳指,他忍不住拿了起来。好好一枚玉扳指,让铜板刮划得哪哪儿都是纹路。青棠,看着也是玉样的人儿,怎么会这么暴殄天物。

        青棠看着霍清端眼里惋惜,很是好心说:“那次我拿了它给你护卫让他转交,可他还是给我放回窗台。你这么心疼,那你还是拿回去吧。”

        崔氏闻言,抬眼看看霍清端手里玉扳指,再看看散落铜板,同霍清端一样,露出惋惜神色。好东西到了青棠手里,那也是明珠暗投。公子遇上这青棠,直如那牛嚼牡丹。特特说明,公子是牡丹,那青棠是牛!

        霍清端又将玉扳指放回荷包,青棠有些着急,说:“我不要。”

        霍清端一抬眼皮,淡淡回句:“我有说再给你吗?”

        你不给我,那你干嘛又把玉扳指放回我荷包?青棠正想把这话说出,她看到霍清端从茄袋里拿了金瓜子铜板往自己荷包里放。她又想说我也不要金瓜子。可这话刚起头,她看到霍清端将荷包开口一收,然后放回他自己的袖里。

        青棠的小嘴张张合合,愣是没发出声音来。她实在想不明白,他又不娶自己,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让人误解的事情来,还是说骗子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默默将自己的二十个铜板放进霍清端的茄袋,再看看里边的金银瓜子、铜板,青棠静静收口后将它放回袖里。然后看向霍清端,她温和开口:“我现在给你带路。”

        霍清端看回来,平和说:“我说了给你找郎君,自不会失言。明年殿试后,自有人来你家向你提亲。”

        青棠低头,一会儿复又抬头,直言:“我信不过你,所以我也不用你给我找郎君了。”

        霍清端心里泛起难言苦涩,直视青棠良久,方解下颈上所带玉佩,递向青棠,说:“这个你仔细收着,别再和铜板一处放了。以后碰上事拿它出来,许能有用。”

        崔氏的心又是欣喜又是酸溜。欣喜于她的公子将要甩掉这个叫青棠的妹妹了。酸溜在都要甩了,这么纠结难舍做什么?还送出玉佩,碰上事能拿出来用的玉佩,那定是放在有心人眼前能让他们明白玉佩代表的是谁,再不济也能让他们猜出玉佩原主的超然地位。

        说白了就是让那些大官小官知道,这妞儿哥们我罩着呢,有事没事的帮哥们我帮衬着点。恨,恨,恨,人家青棠妹妹都说了信不过你,你还这般上赶着倒贴,也怪不得人家拿你当菘菜,动不动就拱你!

        霍清端和张易恒、端木会合,他们自顾说话。青棠转眼,在他们身后的兵士脸上巡视一圈,没发现孟贺岭的脸。再细看一遍,还是没有看到孟贺岭。他,塔似的人,这么容易就死了?是土匪们太强,还是说孟贺岭的面相体型给了她错误的判断?

        落寞收回视线看回霍清端,青棠又有些迷茫。耀眼阳光包拢着他,润泽金光将那白玉面庞、清冷眉眼描摹的美似仙人。再看看霍清端身旁瘦瘦高高的黑肤色武人打扮男子,青棠眼里迷茫消失,只余感叹:老天眷顾的人啊,稍微给些光,就能将旁人比到尘埃里去。

        述说正事完毕,张易恒终于将视线转向那个盯着自己瞧的青棠,温煦一笑,说:“姑娘可是有事问我?”

        瘦高男子貌不出色,但那温煦一笑,却让青棠惊艳。就像看到凌晨时分太阳从厚厚云层出来散出的温暖光线,就像看到漫山遍野花朵为自己乍然开放。那种唯一且温暖的感觉,让青棠迷恋,她想这样的笑让她看一辈子就好了。

        霍清端不悦,对张易恒吐出俩字:“够了。”

        张易恒伸手摸摸鼻子,想敛了脸上的笑,又觉完全没必要,遂抬头45度角望天。别看端王有过正妃侧妃,对女子情感倾向的把握上,还是稚嫩了些。不过这样也好,若端王真热衷研究那些,老主子怕是要吐血了。

        青棠终于回神,颇遗憾那瘦高男子转头不理自己了。可那笑,她又十分想看。她是女子,跟着他是绝对不可以的。嫁给他倒是可以一劳永逸,但看他年纪,家里绝对已有妻室,这条也行不通。

        再想想那笑的迷人,青棠权衡一下走到霍清端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问问那人,可不可以教我怎么笑?”学了来,自己对着铜镜给自己笑一辈子,也不错啊。

        霍清端心里冷笑。青棠说他招惹女人,还摆脸子给他看。这真看见了会招惹女人的,反上赶着学人家怎么笑。学来干什么,嫌这世上只有浪荡公子太寂寞,誓要添个多情女儿来凑对儿?

        视线一扫端木,霍清端冷肃着脸,看也不看青棠,直接命令:“送她去双树村高老婆婆家,顺便清清周边,有浪荡子往上凑的,直接打死了事!”

        青棠都收不住大眼里的愤怒了。霍清端这是做什么啊,他不愿去说,那就当自己没提那请求不就是了。还什么浪荡子、打死了事,就差明指着自己鼻子骂水性杨花了,她招他惹他了?

        就因为自己是女子,看看他昨儿个说让自己温良恭顺,今儿个又清清周边!她真要是温良恭俭让了,能陪他一天一夜,能让他压在身上?他都扯开她衣裳了,她有骂他登徒浪子吗?更别提他当着黑堡村那么多人摸自己的脸了,她现在还不知道以后碰上黑堡村的人,她该怎么绕路走呢,他倒先发作了?他以为他是谁啊?青棠话不过脑子,对着霍清端质问出来。

        霍清端黑脸了,黑的无以复加。眼前的青棠,除却女人的身体、漂亮的脸蛋,还有什么能证明她是女人的?知不知道什么是德容言功?真以为《女戒》、《女训》是拿来装饰桌案的?看都不看青棠,霍清端对着端木说:“给我买了女四书送她,什么时候能背会写了,再让徐大老爷领她回家!”

        “读女四书?我学那做什么?他日嫁了夫君死了,是让我撞棺殉情还是守着个牌坊熬日子?嫁的夫君花心多情纳妾置婢,我是不是还要熬了补汤送上去?我傻了才去学!还有我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嫁了人,夫君敢动我一根指头看看?”青棠昂着头,傲然说。

        张易恒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他出身底层,深知底层女子如青棠这样想的不少,个别人家父母还特意将女儿教的泼辣能干。无他,乡村里的生活太苦,一旦男子顶不起家里重担,女子再指不上,那过不得几个月就得等着活活饿死。只是谁都不会将这话说出来。

        端木一脸了然。他出自尚武沧州,那里民风较之直隶其它地界,要更开放一些。女子地位虽低于男子,多多少少也会学些武艺,也不学那些个这书那书的。青棠,其实更像是沧州姑娘。

        霍清端气得黑眸似要冒火,狠厉说:“我不过说你两句,看看你有多少句等着我!就这还想嫁人?有儿子的人家疯了,才会娶你这么一尊佛爷回去!”

        “哎,霍清端你还真提醒我了呢!我年幼时有道爷说我可以得道成仙。你说嫁人和得道成仙比,哪个更好一些?”青棠很是‘虚心’求教。

        张易恒立时意动。京城老道要找的徒弟,是不是就是青棠?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扭脸看向霍清端,他开口:“她可能就是……”

        张易恒的话没能说全,就被霍清端打断:“你想得道成仙,我倒不知道有哪个得道仙师敢收你这样直愣愣盯着男子瞧的徒弟!”

        青棠咬牙咬牙再咬牙,阴着脸沉沉说:“我盯着男子瞧再不好,也好过某个人与人小妾合谋,害死人家家主吧。”

        张易恒、端木的眼瞪圆了。不过是短短一日一夜,他们的端王爷这是遇上多少美艳桃花!

        霍清端掐死青棠的心都有了。她当真以为自己是骗子,由着她说什么是什么?缓气静神,看眼张易恒,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说:“你回去着个媒婆去徐家给我提亲,注意了,一定是徐家小姑娘!”

        她不说不读书么,他将书堆满她的屋子!她不说不陪夫君死吗,他回京就写下自己死了让她陪葬!还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他倒要看看,动她两根手指头,她敢拿他怎样?!小小女子口出狂言,不过是在白塘村她家是拔尖的。等进了京城皇家,她若还能狂的起来,他跟她姓!

        张易恒没立时接话。青棠若不是老道要寻的徒弟,他确实可以代端王爷去徐家提亲。可青棠要是老道寻的徒弟呢,怕老主子第一个不同意。

        张易恒不接话,青棠出口倒快,只听她骄傲开口:“麻烦你开口前先想想,来我们白塘村没半月,你已让土匪袭击两回。谁知道土匪来个第三次袭击,你还有没有命在?我爹才不会同意你的提亲,死心吧你!”

        霍清端笑了,笑得畅意:“你不说了吗,你陪了我一天一夜,我压你身上,我扯了你衣裳,我当着黑堡村的人摸你的脸。都这样了,你爹巴不得我赶紧上门提亲。”

        青棠皱眉。她虽喜欢霍清端,到现在却也清楚的知道霍清端格外注重女子的那些个温良恭俭让。那些,她可以装一时。可若装一世,一辈子活得都不是自己。活着,于她而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该低头时得低头,青棠巧笑倩兮,轻声说:“我刚和你说着玩呢,看你怎么还当真呢?”

        霍清端冷眼瞅着青棠,寡淡问道:“我不是登徒浪子了?”

        青棠摇头,夸赞道:“您长得这么玉树挺拔风姿飘逸,怎么可能是登徒浪子。”

        霍清端又问:“那我要你读书,你可读?”

        读读读,青棠连连点头。她读的野史杂记多了去了,就是没有那些个写满教条的书而已。

        霍清端再问:“我若动你一根手指头……”

        青棠咧嘴,慢慢说:“您这么个大人物,怎么可能常在我们白塘村待着呢?不过您放心,您在外头想动一根手指头,我绝对给您送两根过去。”

        霍清端微不可见的撇下嘴,来最后一句:“真是孺子可教也,等我闲了再来娶你。”

        青棠脸上的笑撑不住,垂眼半晌,静静说:“那日白塘村外,我好歹也是给你们解围了。我不奢求你说谢,可你也不能这般咄咄逼人吧?还有我是什么样人,我该怎么过日子是我的事,你凭什么要对我指手画脚?”

        霍清端抿抿唇,抬眼看看远方林木,复垂眼看青棠,沉声说:“我把自己给你来谢你解围之恩,怎么你还觉得我的答谢不够重?”

        张易恒伴着端王回返。他知道端王心气不顺,但再不顺又能如何?有‘恩情’这座大山压着,即便把徐家青棠娶进王府又能怎地,端王还真能依着自己心意修理她?怕就是单单训话都训不顺心!你说轻了,人家都不带听你的;你说重了,人家不乐意听,搬出恩情来大喊一声你敢忘恩负义?!所以端王想要心气顺,就干脆不要想娶徐青棠,趁早把她忘在脑后。

        这不,他张易恒给端王想了个忘掉青棠的好法子:这徐青棠是不是老道要寻的徒弟?小子复述老道说他认那徒弟时,小女娃才五岁。现在十年过去,青棠的岁数正好对上。再加上她说有道士说她能成仙,现在只要徐家能拿出桃木剑,那徐青棠就是老道要寻的徒弟无疑了。青棠向了道,自然就绝了和俗世牵绊,端王趁此也得以解脱。

        青棠是不靠谱老道要寻的徒弟?对此,霍清端抱怀疑态度。青棠那句道士说她能得道成仙的话,怎么听都像是话赶话顺嘴诌出来的。且青棠那般难嫁,若老道寻的徒弟是她,那早在布告贴出第一日,徐家大老爷就该带她去直隶总督府了。可你看现在布告贴出去近二十天,徐家可是半点动静也没。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没找着那徒弟。咱们死马当做活马医,派人去徐家问问也不亏什么?”张易恒仍觉得青棠是老道要找的徒弟。

        庄户人家有将女儿养得霸道能干的,但是像青棠这样不惧在野外和杀人如麻的土匪们躲猫猫的,不能说绝无仅有吧,那也是很少有的。如果说徐家将大姑娘、小少爷也养成那样,青棠可能还真不是老道要寻的徒弟。但是打听来的却不是那样,不仅大姑娘温良贤淑,就连那小少爷都是小奶猫似的温和绵弱性子,这就很可疑了。张易恒将这些说给霍清端听。

        “龙生九子,尚还各不相同,更何况庄户人家。”霍清端这般说。

        张易恒觉得话说到这份上,端王还是不愿让人去徐家问一问,怕是其本心并不愿让青棠向道。只是有一点不明,他的端王爷是真对徐家青棠动了心,还是因为端王妃的殁让其更厌恶佛道之学,所以对给老道寻徒一事阳奉阴违?唉,想想端王小时候,老主子多热衷向道,小端王就多讨厌向道。为此,清风观观主的一把飘逸美须糟了多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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