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反虐

幸得谢阑峥只解开了扶慈三成灵力，加之一战费神，他心力交瘁，用来自尽的力气并不够，打晕自己，弄个头疼欲裂的苦楚倒是绰绰有余。

        谢阑峥前半夜守着扶慈清醒，后半夜却又被青后叫去前殿议事。他权衡之后，只能暂时还扶慈一点清静。

        ……

        被训话一宿，谢阑峥疲惫回到小园里，发现花树下没有人影，猜测师尊可能还没有清醒，可刚一开门，又见扶慈沉默地坐在那把藤椅上，低垂着头，双目放空，盯着一处，一动不动。

        “师尊？”

        鉴于昨晚闹得有些过分，谢阑峥此刻的语气稍稍温和了。

        却见扶慈还是文静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

        “师尊。”

        “师尊？”

        “师尊！”

        喊了好几声，那人还是纹丝不动，坐在椅子上，无声无神，宛若失魂一般，僵在那里。

        谢阑峥火气上来，加之恨意催使，他大步上前，一把捏着他的下巴，逼他仰望自己，恶狠狠道：“耳朵聋了吗？哑巴了吗？都敢耍脾气，不答应我了？是不是又想……”

        话未说完，谢阑峥蓦地一愣，呆呆望着扶慈那副毫无表情的脸上，直直淌落两行清泪，整个人毫无生气，失魂落魄，眼睛里的光黯淡到仿佛整个人世都已陷入黑暗。

        谢阑峥忍住那种莫名其妙的怒火，有些后怕，迅速松开手，轻轻抚摸那两道红痕，小心喊道：“师，师尊，你怎么了？”

        “……”那人连眼轱辘都不转一下，一直无神盯着某个方向。

        “师尊，你说话啊！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我帮你找来……”

        扶慈依旧不理他。

        谢阑峥还是拉不下脸道歉，以为他在跟自己置气，语气又暴躁起来：“师尊！别惹我生气！再不说话，我，我……你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

        他毫不客气地威胁他，以为这样能有一点作用。哪知扶慈还是没有反应，失去生机的槁木都没有他这么死板，行尸走肉都比现在的他有一点生息。

        谢阑峥找不出原因，或者是不敢往更坏的方面想，就只认准扶慈在跟他闹脾气，故意甩脸色来着。

        一时忍无可忍，阴沉着脸，欺吻而上。

        却发现师尊今日的唇，不似之前那样软了，好冷好木……谢阑峥心里后怕，故意咬疼他，那人也没有像往日那样躲闪，‘乖顺’地由他欺负。

        嘴里尝到一种苦涩的血腥味，谢阑峥一下清醒过来，不再吻他，只是惘然地望着他，蹙眉道：“师尊，你，你到底在闹什么？还在为那些人的‘死’难过吗？”

        “……”扶慈的目光突然闪动了一下，又越开了他，看往别处。

        这一下，叫谢阑峥怒火中烧，察觉他是有反应的，一直都在装着端着，顿时找到了理由，揭穿对方的欺骗。

        “哼！你又差点把我骗住了，师尊。”

        他扣住扶慈的双肩，嘲笑他演技拙劣，却发现对方木然不应自己，越加失了耐心。

        “该死的。你说句话会死吗？”

        谢阑峥再度忍受不了他，将人按在椅子上，不得动弹，欺身跨坐在他身上，扒着他素净的衣领，粗暴扯乱对方腰间的衣物，胡言乱语地羞辱他：“不说话是吗？有本事等会儿也别开嗓……简直把你惯坏了，师尊，这么不听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唔……呜……”

        衣裳褪到一半，谢阑峥兽心正盛，还没真正吓唬他，扶慈却后知后觉地轻微挣扎起来，抓着他的手，小力地推搡他，轻声呜咽，就是不语。

        哭了。

        又哭了。

        他烦躁地看着师尊的眼泪，泄气翻下身，啧了一声，吼道：“够了！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话！不然我还这么对你，把你剥干净，绑起来，就在这里，不知廉耻，白日宣淫……传出去，你那些正道仙友，怕是从此都对你退避三尺……”

        “唔，呜……”

        这样的欺辱，堪比酷刑。扶慈痛苦摇头，无法思考他到底说的什么，但潜意识里，就是害怕他这副凶恶的模样，抗拒万分，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发出一点呜咽音节。

        “你……你到底是在表达什么？让你和我说句话，就这么难吗！”

        谢阑峥咬牙切齿，逼问着他，却见扶慈一边流泪，一边脸都涨红了，喉咙里还是吐不出一个字来，他努力张着嘴，却不知道怎么发音了。

        “你，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说话？”谢阑峥小心翼翼问道，心里猛然绷紧了一根弦。

        扶慈呆滞了片刻，缓缓点头，又陷入无边的沉默中去。

        谢阑峥倒吸一口凉气，瞳孔惊缩，一时也和他一样，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形，颤了颤，俯视着这样安静的师尊，一阵揪心。

        “巫医，巫医！”

        谢阑峥奔出门去，急急忙忙找来巫医，为扶慈诊治。

        焦急等待之后，巫医一脸摇头地走了出来，脸色沉重。

        “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会说话了？还这么神志不清……”

        谢阑峥的语气慌乱，几乎哆嗦。

        巫医为难不已，支支吾吾道：“少主……这个人，已经，已经……疯了。”

        “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疯了？他怎么可能疯了？他刚刚还听得懂我说话呢，他那么安静，哪有疯疯癫癫的？你他娘的胡说些什么！”

        谢阑峥惊诧趔趄几步，连老者也忘了尊重。

        巫医严肃皱眉：“哎，少主啊。老朽没有骗你。不是所有人神智失常后，都会手舞足蹈，情绪极端的。”

        “这个人，受到的刺激太深了，出于对自身的保护，他不仅丧失了一些常人的习惯，而且自封了那些痛苦的记忆，现在的神智甚至与三岁稚子无异……倘若你不能接受老朽的说法，那就当成是一种心病来理解吧。”

        闻言，谢阑峥捂住心口，莫名一种裂分撕扯的痛感传来。

        “呃！我的心，好痛！”

        “啊？少主，你还好吗？”

        巫医上前关怀道。

        谢阑峥忍住眼眶的酸涩，暴躁喝道：“去你的！不管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你给我医好他！明天，不，今晚，我就要看到正常的师尊！你快去医好他！”

        巫医垂头丧气：“呃……少主，你这是为难老朽了，心病，只能心药医啊。世上怎么可能有仅靠药物就能治好的心病呢？”

        “那该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我不要他变成这样，不要啊！”谢阑峥狠狠捶打桌面，头一次这般无措绝望。

        “哎。老朽无能为力啊，若是少主执意要医治好他，恐怕还得利用外界的刺激来找回他的意识，不过这个方法，太冒险了，若是不成，反而是把他逼上绝路啊。”

        “什么样的刺激？你说，你说。”他仿佛抓到了一丝希望。

        巫医娓娓道来：“可以找到他曾经在乎的人，或者事，或者某地，某物，带他重新把记忆里的难忘情感经历一遍，或许能有一点作用……”

        ……

        ＊

        “什么？扶慈被逼疯了？”

        夜青听完巫医的回禀，有些愕然，知道仇人受苦，心中却没有想象得那么痛快，反而有点悲悯的情怀。

        她知道谢阑峥这些天的做法有多离谱，有些事情，连相师都在向自己说情……如今发生这样的巨变，又会是隔世仇怨怎样的转折。

        “哎。夜爻这个小混账，我让他决定仇人的生死，他却拿人培养恶趣，传出去，让道门那群人怎么心服我们？又让世人怎么看待我们鲜彧族？”

        夜青颇是愠怒，口吻仍带训斥。

        相师沉吟道：“……青后所言甚是。少主行事确实有失分寸了，毕竟那个人……也算他的恩师，毕竟，呃……属下失言了。”

        “罢了。或许‘永生恨’的毒性就是这样厉害，既然事已至此，本后也懒得追究了。既然扶慈已经不足为患，就把他找个地方永世囚禁好了，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我们与道门的恩怨也算告一段落，是时候针对狄荣族，讨回我们的族地了！”

        夜青转移话题。

        巫医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相告：“可是，青后，少主，少主他已经准备带那个人离开了……”

        “什么？离开去哪儿？”

        “不知道，他只说，一定要把那个人医好。”

        “这个节骨眼，他乱跑什么？”夜青不耐啧了一声。

        相师道：“青后，不如就让少主去吧。正好借机婉拒魔教的施压，这样就不必将神剑交给他们，而是由我们掌控在手，也为日后做好反悔的契机啊……”

        “嗯。倒也行。“夜青扶额，”夜爻真是不让人省心……”

        ……

        ＊

        小院风清，东风吹彻，初冬将至，树木凋零，唯有园中一棵苦心花树，满枝容光，焕发生机。

        早开的花树下，一道安静的身影，微微晃动。

        谢阑峥刚一进门，就看见扶慈在够手摘园子里的苦心花吃，当即慌住了，急忙跑去阻止。

        “诶！师尊，你又在乱吃什么？这种花是苦的，不能吃！”

        “吐出来！”

        扶慈不理他，自顾自地埋着脑袋，吃得津津有味。

        谢阑峥觉得十分奇怪。

        不信邪地自己摘了一朵来尝。

        登时——心窍一阵刺痛，仿佛恨怒都被冲淡了一样，随后便是一阵暖暖的爱意流过的畅快感。

        他说不清这种感受，但看着扶慈的眼神莫名又柔和不少。

        “这花，怎么会是甜的？”

        难道自己也味觉失灵了吗？

        谢阑峥想着，又摘了一朵吃下，发现还是甜的。他不知道这是苦心花苦素与永生恨毒性相克的作用，让这种花变成了解药，与恨毒相融时，就会产生甜味。

        “算了。可能是这棵树变种了。”

        他说服自己，然后拉走扶慈，告诫他：“这次是侥幸，下次不许吃这种花了！”

        “唔……”

        师尊还是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单音。

        二人走时，地上全是黑色花瓣，明黄花心……谢阑峥没有发现他只是图好玩儿，在假吃。纵然是三岁稚子，也不会傻到一直吃苦。

        进了屋，谢阑峥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时不时关注身侧安静如兰的师尊。

        心口的酸涩感越来越重。

        他莫名擦了一把眼泪，走到扶慈身边，像是在对一块木头说话。

        “师尊，我们……回碧云天，好不好？回到你以前静心，悟道，练剑的地方，找回你的快乐，好不好？”

        这是谢阑峥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刺激到扶慈记忆的地方，道宗肯定是不能去的。

        他带扶慈下山，竟还生出了一种回老家过年的紧张感。

        师尊默默不语，也不看他。

        谢阑峥尝试着习惯他现在的状态，在心里期望着，这一路的经历能让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走吧，师尊。”

        扶慈眨了眨眼，任由他拉着自己，哄着出门，神情还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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