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离家出走

看到这里，李花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瞄了一眼在快餐店门前撒泼的周翠，心情沉重的低着头，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妈，别闹了，不怪王叔和阿姨，是我自己要来干活的。”

        李花仰着头，看向比她高半个脑袋的周翠，“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不要打扰王叔做生意，行吗？”

        周翠正跟老板娘掰扯的唾沫横飞，自以为占据了道德高点，甚至已经在心底算计好了要索取多少赔偿。

        结果下一瞬，自己亲闺女站出来打了自己脸，还试图阻止自己。

        周翠有些生气，尤其是想到前几天她还对李花那么好，结果李花转过头就骗自己，她就更生气了。

        于是，她没忍住抬起手，一巴掌就落了下去。

        刚刚好，落在李花扬起来的脸上。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即使经常干活，皮肤也是偏白皙的。

        这一个巴掌落下去，不过片刻就浮起五个鲜红的手掌印。

        “哎呀，你怎么下得去手啊，那是自己的孩子啊。”

        老板娘看着，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你的心真狠啊，那是自己生的孩子，你竟然下得去手！”

        就连周遭的人也不免有些惊叹。

        “我……”

        周翠虽然使唤李花，责骂李花，但还真没动手打过脸。

        一时间，连她自己也有些怔愣。

        “妈，气出完了吗？”

        李花却平静如水，“不要影响别人的生意，有事我们回家说，行吗？”

        周翠嘴唇蠕了蠕，瞟了两眼人群中的李老板，大声道，“走可以，但是我两个闺女干活的工钱得结了。”

        “以后我闺女不会来你这里干活了，赶紧结账。”

        王老板和老板娘也是气急了，从兜里掏出钱来就要扔给周翠。

        说时迟那时快，李花抢在周翠跟前，把七块钱攥在了自己手中，连个影都没让周翠看见。

        周翠瞪大了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李花和李草一人一边，将她推搡着离去。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王老板家的生意肯定是受到了影响，甚至还成为部分人的谈资。

        李花心里歉疚，却没办法表达，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周翠推离学校附近。

        刚开始，周翠还不情不愿的，一直回头，偶尔夹杂两句破口大骂。

        等到离学校远了，她就不用推了，自顾自的往家走。

        李花，李草，李叶，三个女孩跟在她后头，一路沉默。

        李草和李叶是怕周翠发火，李花则在想该如何保住这七块钱。

        回到家，李饼生正在吃饭，看到家里四个女性回来，一愣，“今天怎么回来了？花儿她们不刷碗了？”

        “还刷什么碗。”周翠气的猛摔大门，“你的两个好闺女，我让他们去表弟那刷碗，她们倒好，去了隔壁竞争对手那里，还叫表弟看见了，你不知道，昨天表弟妹夹枪带棒的，说的我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李饼生的表情顿时也凝重了，“这倒是，花儿啊，那是你表叔，都是亲戚还能关照你，怎么你私自跑去了别人家店里，也难怪你妈生气了。”

        李花抿着嘴不说话。

        什么表叔，那个李老板，不仅为老不尊，还可劲压榨她，雇了她之后恨不得把所有的活都交给她。

        反观王老板夫妇，在不忙的时候就会帮李花，从来没想过雇了人就得往死里用。

        可这些话，李花没有办法说出来。

        她只能死死的抿着嘴，听周翠和李饼生商量。

        “既然人家都把工资结了，我看花儿以后就不要去刷碗了。”李饼生说道，“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索性躲开就是。”

        “花绳也编不好，刷碗还不能去，难道我就养着她吃白饭？”周翠有些颓唐，“我看啥工作都没食品厂那个好，偏她不愿意干，非要上劳什子学，女孩子家家的，上那么多学做什么。”

        她瞄了一眼李花，小声嘟囔，“我才上过一年小学，她都上了六年了，还不够好的吗。”

        李花的双拳紧握。

        偏在这时，周翠又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走到李花跟前，伸出手，“刚才人多，我没跟你要，现在到家了，总算得把钱给了我吧。”

        李花后退了一步，扯了个谎，“妈，这钱我得拿去还给小茹，我还欠人家五块钱呐。”

        “什么？”周翠骤然拔高了声音，“那是你自己欠的债，难道不是你自己还？”

        “是，所以我没跟妈要钱。”李花明知道周翠不是这个意思，故意装傻。

        周翠被气了个仰倒。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偷偷攒的钱拿去还债，这刷碗的工资得给我。”

        “这刷碗的工资也是我赚的，为什么不能拿去还债？”李花看向李饼生，“难道这碗是妈刷的？”

        李饼生有些瞠目，“这……这的确是你的工资……”

        周翠差点被这爷俩给气死。

        “这碗是我让你去刷的，赚的钱就该给我，难道我白养着你吃喝？你都那么大姑娘了，给家里做点贡献怎么了？”

        说完，见李花依旧不情愿，周翠竟然要上手翻。

        李花皱着眉头，再次后退了几步。

        “你还敢躲？”周翠愈发恼恨，随手捡起躺在地上的扫帚，抬手挥了过去。

        一次两次，最近的李花不仅伶牙俐齿会顶嘴，藏着钱不主动上交，现在竟然还学会躲了，叫她怎么不生气。

        “妈，你又打我？”

        李花也彻底恼了。

        重回这个家，她几乎立时就想逃离。

        但这个年代，家长拥有的权利太大，只要周翠说一声她不上了，学校就会退学费注销学籍。

        所以她不敢逃离，不敢明着违逆周翠。

        可李花也明白，她不能再跟上一辈子似的成为任劳任怨的机器。

        她要挣脱原生家庭的枷锁，去活出新的未来。

        如果周翠铁了心的要禁锢她，那她……只能忍痛抛弃学习。

        不上学尚有几分可能。

        留在这个家，却只重走上辈子的路。

        “妈，你为什么又要打我？”李花含泪质问，“就为了几块钱？难道我作为你的闺女，还没有几块钱重要吗？“

        “这不是几块钱的事儿，是你……你不听话！”

        周翠被问的一愣，“我让你去打工，让你把钱交给我，你有一样做了吗？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听我的话就这么难吗？”

        “是，听你的话，不上学，去打工，赚钱养家，被你儿子吸血一辈子。”李花哽咽着道，“妈，你总让我听你的话，可你有听到我的话吗？我也想上学，我不想去打工，你有听吗？”

        周翠气哼哼的，“女孩子家，上那么多的学干什么，我都答应让你上完小学了，你怎么就不知足呢？”

        “上完小学？”

        李花心底一凉，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她自己努力赚钱交了学费，将来上初中也是困难重重。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再在这个家里忍着。

        “好，好，我不上了。”

        李花惨然一笑，“如你们的愿，我不上了，小学我不上，初中我也不上，我什么都不上了。”

        周翠被她笑得心里毛毛的，硬着头皮道，“不上学的姑娘多着呢，你的几个表姐，还有咱的邻居，哪个不是上两三年识个字就下来打工了，你多上了好几年呢，知足吧。”

        “食品厂那边的活还在，我给你联系下，过两天你去上班吧。”

        “不。”

        李花一口拒绝了，“我不去厂里上班，你们不让我上学，我也不会去上班。”

        “那你就在家里白吃白喝？养你个吃干饭的？”

        周翠瞪大了眼睛。

        “不用你们养，我一点饭都不吃你们的，一点钱都不用你们的。”

        李花抹掉眼泪，背着书包就往外走。

        李饼生有些着急，闺女这是要离家出走呐。

        他想上去阻拦，却被周翠叫住，“走行，把书包留下，那是我给你买的。”

        李花脚步一顿，当真把书包解开，里头的书抱在怀里，书包留在地上，转身大步的离去。

        “大姐！”

        李草惊叫一声，想要跟过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走，滚远点。”

        “一点话都不听，让你向东你偏向西，我养个狗都比你听话，要你何用。”

        “你不要后悔，别自己哭着回家！”

        周翠叉着腰，破口大骂。

        一直到李花的背影都不见了，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颓唐。

        “这是怎么了？”

        突然，邻居孙美丽探了个头过来，“花儿她妈，跟孩子吵架啦？”

        “没有的事儿。”

        周翠立马笑着站起来，“小闺女脾气倔不听话，就是不愿意下来打工，跟我争执了几句。”

        孙美丽挑了挑眉，眼底飘出一丝不屑，“孩子愿意好好学，你就供她上就是了。”

        “孙姐这话说的，家里那么多孩子呢，要是个个都这样嚷嚷着上学，我们哪里养得起。”周翠皮笑肉不笑，“这段时间我手头可紧了呢，听说孙姐手头宽裕，要不……”

        “哎唷，这当老大的的确是要为下面的孩子做出表率，你家养四个孩子的确不容易。”孙美丽立马转了过来，“不瞒你说，我家虽然就一个儿子，但是也花不少钱，这男孩子就是浪费钱，还是你好，有三个闺女……”

        两个妇女就此攀谈了起来。

        李草站在门口，怔怔的望着大姐丢在地上的书包，眼底逐渐溢出一层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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