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遣笔作李珰(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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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珰领着负水去了自己的公寓,不是学校的学者公寓,依他所言,是他父母在出国前担心他活活穷死留下的家产。
家具典雅有些老旧,室内明亮,装修风格简约,好在多年前一家人生活的痕迹完整地保留着,不算冷清。
李珰娴熟地从鞋柜中拿出女款拖鞋,是新的,吊牌还没剪。
他扬起笑脸,更像是青涩的少年邀请心仪的女孩儿第一次回家作客:“李太太,有请。”作势还恭谨地伸出手臂,替她指引方向。
负水被他逗笑了,举止还算大方,任由他牵引着参观了客厅、厨房、书房,最后来到主卧。
他邀请她进入秘密基地,这一回少女终是有些羞涩,驻足门口,先由视线入门,将卧室上下细细打量一番。
衣柜、双人床、写字台、床头灯、nba海报、唱片、纪念品、阳台。
“怎么没有照片?”她淡淡发问。
他一样轻声回答:“不太喜欢照相。小时候有一些,被我爸妈带走了。”
李珰倏然上前一步,拥住她,语气温柔:“结婚照可以多照点,反正有的是地方。”
负水靠在他的肩上,安心地嗅着家的气息:“好。”
晚饭是李珰下厨,她太过期待,一直倚着门框看着他操作,大名鼎鼎的李教授便在夫人的注目礼下将白糖误当成了盐,一桌子菜甜甜蜜蜜,也算应景,这一辈子,新婚之夜怕是难忘了。
收拾好一切,两人依偎在沙发上看着章怀太子墓的考古纪录片。
时针缓缓走过十点,一直沉浸在讲解词中的负水有所察觉,后背上那股灼热缠绵的目光,从开始到现在,没有转移阵地。
她回身,看着自己的丈夫慵懒地倚在沙发一角,一手撑着鬓边,头懒洋洋地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虽然嘴角带着笑,却并不是欢愉的笑意,神容戚戚,更似苦涩愧疚的笑容。
负水撑起身子凑了过去,呼吸缠绕呼吸,她看到了他眉峰处的小痣。两个人的视线隔空交织了片刻,直到眼泪因为重力从眼尾处轻盈落下,速度之快,负水来不及接住它。
李珰就这样偏着头,深情地将她的身影融入骨血里,继而化成滚烫的泪水来熨平心底叫嚣翻涌的情谊。
他抬起手,明明是他落泪,仍本能地遵从自觉,像前世的月夜,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用指腹擦拭她的珍珠。
“负水,我走后的那段时间,你一定过得很苦。”他如此笃定,根本不需要询问。
负水安顺地贴上他的手掌,不作一言,只静静地望着他,像是清溪凝望青山,而青山自然倒映在溪水深处,浓墨重彩,挥之不去。
耳廓一时只能接收到时钟走时的嘀嗒声。
良久,他才敢虔诚地颤抖着开口:“给我讲一讲,我走了之后,你经历的事。”
我想听一听,你受的苦。
溪水环抱青山,潺潺溪流,温柔交付,一声一句,皆为故事。
李珰摩挲着她的眉骨,轻轻浅浅的一笑,柔声发问:“傻子,你就任由张钊扣着你呀,为何不直接告诉他真相,说你无意领兵,为我报仇。”
负水轻笑一声,声音空灵,像是逸散的流云:“因为那时候,我是真的想抛下一切,去找你。李珰,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你得准许我有疗伤的时间。”
男人蓦然红了眼眶,却没办法辩解一句。
两人对坐一夜,直至天光大亮,无限生机涌上砖墙,自成剪影。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新婚的第二天,该做些什么呢?
李珰拨弄着妻子的秀发,发尾在指尖旋转成结,他勾起一抹笑意,提议说:“不如开始我们的蜜月旅行吧,第一站,去淮城博物馆。你不是还没有去过吗?”
负水拥住他的腰身,将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处,轻轻点头:“好。”
章怀太子墓地下密室发掘消息一出,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无数人猜测棺椁合葬的男女是谁,画上的银甲将军又是历史上的哪位英雄。
博物馆为了吸引客流,先期开了一个太子墓专展,不过是数字影展,将出土文物的电子资料整理播放。
李珰和负水对博物馆的藏品没有太多的兴趣,很多他们前世已经见过了,说不定还用过同款。各个展厅不过浮光掠影,走马观花般浏览一圈,最后终于到了顶层的数字展厅,人流量虽大,观众基本都是匆匆扫视画面,赶着去出口处的长椅上歇歇脚。
只有李珰和负水二人走得极慢,每走一步,指着墙上的影视资料小声交谈,男子倾身,女子抬头,肌肤相触,因是新婚,虽当事人未有察觉,举止间不自觉含着一股耳鬓厮磨的缱绻意味,周围的游客皆侧目围观,又自觉避开二人。
墙壁的正中央是李珰写给司马烠的书信,笔墨被放大数倍,投影阴暗交错,烘托出时光凝滞、今古相会于此间的震撼氛围,因此,画面前方驻足打卡的观众最多。
“李珰,当年我打开书信的时候,最后一行字沾了水,你现在可以说与我听了吗?”负水问他,视线遥遥落在远处的光影图案上,神情恍惚。
【自豫州破,四王入局,将士身死,北征南下,一心尽托,盼天下民,得万世安。今吾身死,从吾生志,惟愿锦衣从身,葬于故土,得见山河统一。光熹勿念,吾不怨不悔,望天下担之。
谨忆少年志,扛万民之刚鼎,治安世之人间。】
原来这就是二人年少时的许诺。
扛万民之刚鼎,治安世之人间。
说来唏嘘,许下这愿景之人,一人成了籍籍无名的废太子,一人成为青史不得留名的罪臣。
但又好像冥冥中注定,不多不少,缺了这么一块。所以为此志向以身证道的那些人,在历史中轻飘飘带过,又一代代承继不绝。这似乎成为一种精神符号,不特属于谁,但人人都可以成为它的化身。
博物馆之行的最后,二人赶上终场的晋朝歌舞表演,从展演厅出来时已经接近闭馆时间,馆内只剩最后一波游客。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处,博物馆的玻璃天顶有日光倾泻而下,负水在光明处拥抱住自己的爱人,攀附在他耳边,情谊绵绵:“李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可以光明正大、毫无顾虑地说,我爱你。”
爱人一手扶住她的腰肢,一手轻抚她的青丝:“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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