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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叔果乃言而有信之人,没有小皇叔,侄儿也不会有如今这般好景况!”宫门外,陆宥诚面露得意地朝着陆修琰作了个揖。
陆修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上了回府的马车,并不愿与他多说。
陆宥诚也不在意,既然扯破了脸,他也不会妄想对方还能给他好脸色。
说起来他那个半路归来的儿子当真是张皇牌,有他在手,端王便成了一个任他拿捏的面团,最让他觉得愉悦的便是,这张皇牌还是端王亲自送到他手上的。
想到早朝上宣和帝对他的赞许,他便忍不住更加得意了。
放下车帘那一瞬间,陆修琰阴沉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
他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笑容,近段日子陆宥诚借着他的手在五城兵马司等重要衙门安插了不少人,势力飞速膨胀,隐隐有未来皇太子的架势。
这一切虽然都是在他与陆宥恒的计划当中,可是,屡屡被人这般逼着做些违背心意之事,他的心里确是堵得厉害。
他深深地呼吸几下,努力将那股憋闷压下去,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再忍耐,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他便可以将鑫儿带离章王府。
这也是当日陆宥恒对他的承诺。
突然停下来的马车带来的冲力让他一下子便回过神来,他皱着眉正要问出了什么事,长英已经在帘外低低地回禀。
“王爷,出事了!”
陆修琰胸口一紧,一把掀开车帘问:“出什么事了?”
“怡昌长公主死在南伝山。”
“什么?!”陆修琰大惊失色,“立即前往南伝山!”
马车急促往南驶去,一路上,长英便将事情细细道来。
原是前段时间回乡祭祖的京兆尹司徒大人偶尔发现了尸体,认出死者居然是怡昌长公主,顿时惊惧万分,到底是皇室公主,他思前想后,便寻到了端王跟前,毕竟端王执掌刑部,又是皇族中人,找他是最适合不过了。
陆修琰心急如焚,这头他正暗中让人查怡昌,那头她竟然便死在了南伝山!
“王爷,到了!”马车停了下来,他掀帘下车,正要朝发现尸体的地方走去,忽听长英低声提醒道,“王爷,您要做好心理准备,长公主的死状……”
陆修琰心中一凛,能让长英说出这番话,可想而知,皇姐之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稳稳心神道:“走吧!”
饶得已有心理准备,可当他进入现场,看着那地上的斑斑血迹时,他仍抑制不住心惊。
那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被拖攥而成的血路、七零八落的断指,以及那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这所有的一切,表明着怡昌长公主临死前遭受了怎样的虐待。
换而言之,怡昌长公主,乃是被虐杀致死!
陆修琰的心脏似是被人紧紧揪住一般,痛得他额冒冷汗。不管怡昌私底下做过什么,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待他一直是好的,在他的跟前,她一直是个温柔宽和的姐姐,每一回,都是她为他化解太妃娘娘的刻意刁难。
可以说,在这么多兄弟姐妹当中,除了宣和帝,怡昌长公主便是与他最亲近的了。
如今乍一见她惨死在眼前,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阖着眼睛别过脸去,努力将眼中泪意逼回去,不忍再看。
“王爷,长公主的致命伤是头骨破裂,根据一旁的岩石上血迹推测,应是被人抓住头部撞击岩石而亡;长公主十根手指被斩断,其中两根的切口相当平整,乃是齐根而断,另外八根的切口则比较凹凸不平,脸上布满了极深的刀伤,两边大腿都有刺伤,应……”长英一五一十地将检查结果回禀。
“够了,本王知道了。”陆修琰打断他的话,单是听他这般述说便可知怡昌死前经历了什么,娇生惯养的皇室公主,他实在不敢想像她是如何承受住这样的虐待。
他拖着如千斤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往平躺在帐篷里的怡昌走去,正要伸手去掀帐帘,忽觉一道微微的光从一旁的石缝透出。
他手上动作一顿,循着光望过去,见石缝里夹着一只精致的耳坠,那耳坠,竟是那样的熟悉,分明是今早他亲手为妻子戴上去的!
似是有一道寒气从脚底板升起,很快便渗透他四肢百骸……
他勉强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不着痕迹地往那边靠去,而后飞快地将那耳坠捡到手中,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他自以为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他的动作悉数落入了长英眼里。
“王爷,这便是凶器,凶手想来便是用这把匕首杀害了长公主。”京兆尹司徒大人将差役递过来的血渍斑斑的匕首呈到他的眼前。
他望过去,见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匕首,不知怎的竟是暗暗松了口气,可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愧疚与沉痛便朝他压来。
他茫然地立在原地,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若是这一切都是她做的,他又该怎么办?
待将现场证据都搜集得差不多了,他强作镇定地吩咐下属将怡昌长公主的遗体抬上空出来的马车运回去,自己则是策马赶回宫中,将怡昌遇害一事禀报宣和帝。
一路上,狂风呼呼地刮着,刮动他身上的衣袍翻飞似蝶,他木然地望着前方,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放着那一副副画面——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岩石上的血迹、十根断指、曾经柔美的脸庞上凌乱的刀痕、大腿上一个个血窟窿……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心里的苦意与酸楚全部咳出来。
骏马忽地一个飞跃,竟将马背上已松了缰绳的他甩飞开来,随着长英一声惊呼,他整个人重重地被甩落雪地上。
“王爷!”长英一马当先,飞也似的跑过来欲扶起他。
陆修琰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里,片刻,双手在雪地上抓出十道长痕,他忽地握拳,狠狠地一下下砸着地面……
泪水瞬间便模糊了他的视线,仿佛有把锋利的刀,正一下又一下地凌迟着他的心,鲜血淋漓,很痛很痛,痛得他只恨不得就此死去。
“王爷!”长英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再这般虐待自己。
良久,他便听到主子沙哑的声音。
“长英,本王觉得自己很没用……”
长英瞬间便红了眼圈:“王爷……”
下一刻,陆修琰轻轻推开他的手,缓缓地从雪地上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整理着身上有几分凌乱的衣袍,除了眼眶有些微红外,整个人再瞧不出半点异样。
他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骏马一声长嘶,撒蹄飞奔而去。
长英怔怔地望着他渐渐化作一个黑点的身影,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随即亦策马追了上去。
红颜祸水,早知今日,当初他便是拼着被王爷驱逐,也必不让那个祸水嫁入端王府!
***
秦府内,红鹫与相熟的丫头坐于廊下小声说着话,不时留意着屋内动静,只当时间一点点过去,始终没有听到王妃起来的动静,她不禁有些奇怪。
往日王妃最多不过歇半个时辰,如今一个时辰都快过去了,王妃怎的还不醒来?
“红鹫姐姐,今年的雪下得可真频繁,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你瞧,如今又下起来了。”小丫头喟叹一声道。
红鹫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不时扭过头去望望那紧闭着的房门。
“王妃睡了挺久了,怎的还不起来?莫不是也如我家少夫人一般有了身孕了吧?”小丫头察觉她的动作,想了想便道。
红鹫愣了愣,王妃有喜?若是如此倒是天大的喜事。
她垂眸沉思:王爷成婚至此膝下犹空,身边又始终只得王妃一人,也是时候该添个小世子了。
突然,屋内传来女子的轻咳,她当即回神,快步推门而入:“王妃醒了?”
进得门去,见躺在床上的女子眼皮轻颤,须臾,那双明亮而又带着几分懵懂的眼眸便睁了开来。
“红鹫……”秦若蕖喃喃地唤。
红鹫连忙上前扶起她。
“红鹫,我头疼……”秦若蕖皱着两道弯弯的秀眉,梦呓般道。
红鹫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掌握着力度为她按捏着太阳穴:“王妃想必是睡得久了,猛地醒来才会觉得头疼。”
“嗯。”秦若蕖弱弱地应了声。
见揉了半天她仍是不适,红鹫也不禁有些担心,正欲说话,便听对方低低地道:“红鹫,我想陆修琰了,咱们回家吧!”
“好,咱们回家!”红鹫心里有些异样,只也不多想,弯下身子打算侍候她穿上鞋子,忽见鞋面那颗莹润的珍珠上沾染了一点暗红。
她伸手去擦拭……
血?惊觉那暗红竟是凝固的血,她脸色微变。
“红鹫?”久不见她动作,秦若蕖疑惑地轻唤。
红鹫连忙敛下满怀凌乱思绪,神色如常地侍候她更衣梳洗,暗中却留意着她,见她身上并无伤,衣物亦是除了有些许皱褶外亦不再有异样,心中对那血迹的来历更加不解。
得知她要回府,岳玲珑望望越下越大的雪,再想想过不了多久便会归来的夫君,遂劝她再多留一阵子,只秦若蕖坚持,她也不便再说,唯有叮嘱着红鹫等人好生侍候,这才依依不舍地亲自将她送出了二门。
秦若蕖扶着红鹫的手正要迈上马车,忽地抬眸望望纷纷扬扬的雪,伸手去接,看着雪花飘落她掌上。
“王妃,该上车了,您经不得冷。”红鹫轻声提醒。
秦若蕖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便驶向端王府。
“红鹫,你没有试过突然有一日,发觉自己都不认识自己?”静默的马车里,红鹫正整理着软垫,忽听秦若蕖轻声问。
她怔了一会,正想回答,又听对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一个人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呢?我真是糊涂了。”
她深深地凝视着她,心里那股异样感更浓了。
王妃她,确实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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