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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告别


这章昨晚写了很久一直不满意,就没发。早上改来改去改得头疼,就这样吧。

        邱枫与朋友们依依惜别,带着一包胶卷离开了荒原。

        又过些日子,探矿队也走了,带着一份确切的报告。

        满盖冷清下来,营地有种萧索的味道。

        流放者恢复了之前的工作安排,伐木、修葺营地、读书、开会、上课、写作……

        日复一日的规程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变化,但每个人都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经不多。

        探矿队的汇报将带给徐国公一份惊喜。不用太久,兴辽集团的工程队就会开进荒野。

        他们将排干沼泽,修筑道路,运来成百上千的工人和轰鸣作响的机器,把沉寂千万年的荒原化作热闹喧嚣的矿区。

        煤矿将被无尽的车队源源不绝地送往北庭各地,为兴辽集团旗下的火电厂和各类蒸汽动力工厂提供燃料。再不会有一个人记得稽垦局“满盖粮仓”的规划。

        这个独属于流放者的世外田园,即将被帝国蓬勃的工业体系碾成碎片,重新熔烧、锻造成庞大机器上的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

        上古的先贤在乡村、寺庙与竹林里孤独思考,用个人的睿智指示君王与百姓的心灵归宿;如今的思想者却必须融入繁华的城市、永不停歇的工厂、人潮汹涌的街道,因为真理只在那里,未来——只在那里!

        在大齐,每个人都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无人可以例外。如果不想被狂飙突进的国家落下,就必须努力奔跑,拼命跟上。即便是革命者,也得先在这个体系里争得一席之地,然后才有发言的机会。

        就这样决定了吧!

        耐心地等待,恰如潜伏爪牙的猛虎,等待满盖大开发,等待涌入荒原的无产阶级,然后像龙入大海一般,融入到人民群众之中,找到隐藏的火花,发现澎湃的海潮!

        就像吴锐在一次组织建设研讨会上所说:不是我们要革命,而是人民渴望革命!这种渴望饱含着巨大的力量。任何发现这股力量的人,都有责任引导它去往最该去的地方——冲垮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理想乡!

        晋桐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很少加入这种讨论,这一回偏偏做了很长的发言。

        他说:“一年多来,我参加的会议虽然不多,但私底下还是有很多思考。思来想去,觉得两件事最重要。一是基层组织建设,二是文化宣传。所以今天,我别的不说,就说这两件事吧。”

        他说,随着帝国工业发展,城市工人阶级力量增长极快。但一个又一个工会组织的建成,并没有将工人带领到争取政治权利的道路上,仅仅满足于帮助工人讨要工资,争取一点微不足道的福利。

        为什么呢?第一,工人阶级力量强大的地方,资产阶级的力量更强大,并作为统治者牢牢掌握着暴力机构;第二,大部分工会组织被进步党控制,而进步党是财阀走狗,坚决走改良路线。

        怎么办呢?

        硬抗是不行的,只能迂回。

        于是,晋桐谈到了城乡差距。

        随着人口增长,失地农民涌入城市,一部分被纳入工业体系,一部分向新拓疆土移民,为大型农业公司吸收,中原旧地看起来还算稳定。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大齐的粮食几十年来保持低价,农业税费已成为自耕农和中小地主的沉重负担,乡村经济并不乐观。有些危言耸听的报纸甚至用“衰败的乡村”来描绘帝国广阔的田野。

        而帝国对于农村的治理又很粗疏,亭长的工作无非治安与收税,除此之外,听凭自治。

        当年的“大逆案”横扫“乡贤”阶层,如今“新乡贤”又崭露头角。各种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封建会道门、新型宗教混杂其间,只要老实纳税、不公开对抗国法,也没人找麻烦。

        如此一来,思路就很清楚了。

        把工作重点对准农村,大力发展公社和公社联盟(类以色列的基布兹,非人民公社,前文已述),农村包围城市,然后和平演变也好,暴力革命也好,都有了基础。

        至于城市工作,当然不能放弃,但最好以宣传、渗透为主。

        多看报纸就会发现,工会往往沦为劳资冲突中和稀泥的角色,而一旦组织起大规模的罢工游行,又会遭致舆论口诛笔伐,有说“不识大体”的,有说“影响交通”的,有说“妨碍经济”的……

        总之,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将起来?普通工人看多了这种宣传,只怕要自认理亏了。

        主流舆论被资本家把持,无产阶级缺乏发声渠道。

        地下刊物,非法出版不可能成为常规工作形式。所以,只能借着“现实主义”的壳子,坚定发展“无产阶级文艺”。

        这里面最重要的,是“文艺为什么人服务”的问题。晋桐借鉴《延安文艺ZUO谈会讲话》的精神,大谈“阶级性”和“超阶级性”。

        他认为有些文艺作品的确具有超阶级性,但大部分具备鲜明的阶级性。这是一个单纯的屁股坐在哪一边的问题。

        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为人民群众服务的文艺才是革命者最需要的文艺,是应该着力培养的。

        当然他自己很多时候屁股是完全坐歪了的,比如那本没写完的《至黑之夜》……

        晋桐的发言时间很长,足足两小时。

        一开始,大家还不以为意,但随着他讲得越来越直白,众人也越发郑重。

        虽然会议设有书记员,但每个人都掏出小本本,做起了笔记。

        晋桐的思想没有多么深邃,核心的观点就两条——农村包围城市和无产阶级文艺。

        但由于大量借鉴某位伟人的论述,再将结合本世界历史现实的思考加入其中,他虽不敢打包票说的一定对,至少借鉴伟人那部分是不会错的。

        两小时滔滔不绝的建议,无论吴锐等人如何看待,晋桐都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当时,阿什库已经送来“保外就医”办妥的消息,只要等到有人送来文件,晋桐就能回归社会了。

        尽管有太多的犹豫和不舍,他还是做出了理智的决定。

        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华解的会议,也是华解组织的最后一次会议。

        会议上,华夏解放阵线正式宣告终结,华夏公社党迎来了新生。

        散会后,吴锐握住晋桐的双手,欲言又止。对方于离开前做出这番发言,心意已非常明白。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保重”。

        两天后,晋桐带着妹妹离开了满盖。

        正如小偷袁文定的诛心之言:他向往革命的热情与浪漫,却不希望承受革命的艰苦与困难。

        所以也只能这样了吧——“把我的所知,毫无保留的传递给你们,祝愿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晋桐只求一个心安理得,从未想过最后一次演讲会给革命者带来什么影响。

        他更不会想到,这份被记录为《J先生讲稿》的文件会成为革命史上最重要的文献之一,成为他人生经历上最深刻却也最不为人知的烙印。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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