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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露天煤矿


曹动把雪铲开,晋桐用镐子刨开冻土,挖深不到三十厘米,林茜就推开晋桐。

        她脱下手套,从碎土坷垃里捡起一块黑得发亮的石头,冷静道:“没错,是黑苗!”

        “真有煤层露头!”许晶晶惊喜地叫起来。

        晋桐意识到她们发现了什么。

        一个露天煤矿!

        在大齐这样的工业国,没人不知道一个从未被发现的露天煤矿意味着什么。

        财富!巨量的财富!

        两个男人激动起来。

        他们放弃了最初的行程计划,转而探测煤区的走向和大小。直到天色将晚才折返。

        一样盖起雪屋,不过这一次他们用帐篷布作门帘,不用雪块堵门了。

        盖完雪屋吃饭,围着用煤炭样品燃起的篝火,四人默默撕咬又干又硬的饼子,不时喝一口水。

        这个露天煤矿,煤区至少十平方公里,自满盖荒原第四区向东深入沼泽湖泊地带,是埋藏极浅的无烟煤。

        根据面前的篝火来看,这些煤发热量高、杂质少,可以直接拿去烧锅炉。

        开发这个煤矿甚至不需要任何机械设备,招四五十工人,发给镐子、扁担、箩筐就能开工。

        林茜粗略估计,如果配备足够的机车、工人,煤矿年产量可达到30万吨以上。

        唯一的问题是交通进出,但凭借良好的经济前景,任何人都能以煤矿为抵押,借钱修出一条路。

        然而东北乃至更远的北庭,探矿、采矿权极难到手。不是因为政府文件或官方合同,而是兴辽物产。

        一旦煤矿的消息传开,兴辽物产就会象闻到鱼腥的猫儿一样,抢走项目。除了皇室财团,东北没人能在采矿权争夺上赢过它。

        他们对地盘看得很紧。若不是满盖荒原挡住了探矿队,这个高品质煤矿早被那庞然大物笑纳了。

        何况晋桐他们是犯人,真被插一杠子,别说利益分润,他们毛都见不到一根。

        兴辽保安队的机枪可不是只为好看的摆设!

        “那……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只能假装没看见?”许晶晶撅起嘴。

        当然不行。

        “这是一个筹码!”晋桐高声道。

        兴辽物产,或者说徐国公一家,对皇室的影响力极深,如果以一个高品质煤矿作为筹码,说不定可以争得众人的赦免!

        须知大齐帝国存在赦免制度。以流刑来说,大赦天下一般会给有期流刑减免两到三年,而终生流放不在赦免之列。

        不过,大赦之外,还有Te赦。每次大赦,皇帝都会采纳谏言发布一份Te赦名单,饶恕某些曾经的“大逆不道”之辈。

        Te赦非明文定制,而是一种始于太祖的政治惯例。

        立即赦免绝不可能,毕竟“三大案”风头还没过。但过一段时间,等皇帝有了新儿女或太子成婚之类的重要庆典,就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加到Te赦名单上!

        晋桐的说法让三人摆脱了低沉的情绪,四个人讨论了一会儿,觉得可行性很高。

        晋桐又道:“操作非常关键,不能找兴辽的公司管理层,必须直接跟徐国公或世子本人交涉。我们没法出面谈判,得找一个绝对信得过,跟上流社会有交情的人作中介!你们谁认识这样的人?”

        “要说这样的人……”曹动迟疑了一下。

        “东方瑟!”林茜咬牙切齿。

        “找她?”许晶晶也眨巴起大眼睛,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东方瑟是富家子弟,法学专业,职业律师,曾为大同党一员。大同党强制解散后,他立即参与组建社会进步党,以不到三十岁之龄成为主席团成员。

        去年他父亲去世,东方瑟继承家族产业,也算个不小的富豪。

        如果单是这样,最多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至引起反感。但东方瑟有一大缺点,就是好色如命。

        在大同党时,他经常撩拨年轻女性,欠下不少风流债,还自诩解放天性,回归本真。近两年来,更风闻他与诸多名门贵妇有染,数次被人暗杀,有一回差点被砍死在街头。

        这样一个人,又被认为是“绝对可靠”的,也实在奇葩。

        林茜不愿解释。曹动含糊道:“这人虽然讨厌,但值得托付。”

        晋桐按捺下好奇心,不再追问。

        偶然的发现给未来添了几分期许。这一夜,四人在雪屋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最适宜的迁居点已经确定。第十、第八区交界处有一缓坡,相对高度不到二十米。

        缓坡下有大片平地,土壤肥沃。附近有一片树林。缓坡向阳面的下方有几处可以挖井,许晶晶言之凿凿,说最深十米,一定出水。

        还有一个好处是,此处距营地只有五公里,搬家方便。

        地理考察的第三天,四个人都睡到八点多,晋桐第一个醒来。他穿戴好衣帽,背起枪,踹开厚布门帘,爬出去生火烧水。

        雪屋不远处,一只狍子正在扒拉雪地下的干草。这只蠢萌的小鹿样动物抬头看见了晋桐,有点犹豫,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走近几步。

        它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婴儿一样清澈透明,充满好奇。

        几秒后它看清了晋桐,“嗷”地叫了一声,闪电般逃走。

        晋桐冲着它炸毛的白屁股大喊了一声:“傻狍子!”

        狍子立刻站住,转头看回来,一脸呆相。

        晋桐握枪在手,拉动枪栓,瞄准。他发誓自己从这只野生动物的脸上看到了孩子般天真的表情。

        “我终究也是食物链上的一只动物。”

        只动摇了不到一秒,晋桐扣动扳机。

        砰!

        他瞄的是身侧心脏位置,子弹却钻入狍子的眼睛,一枪击倒。

        “神射啊!”曹动刚从雪屋里爬出来。

        “猎刀呢?我用一下。”

        曹动抽出腰侧猎刀递来,晋桐接过,走到尚存一息的生灵身侧,半跪下来检视。

        这是一只年幼的雄性,只有一个小角,另外一边不知如何断了,正躺在雪上痛苦喘息。

        晋桐一刀从狍子下颌插入脑中,赐予它解脱。

        前世加今生,这是他杀死的第一只哺乳动物。

        “把女生叫出来吃早饭吧。”晋桐心情一时难以平复。

        阿什库说过,打鹿人抓到狍子第一件事不是剥皮放血,而是马上开膛,取出冒热气的狍子肝,用猎刀切片后蘸盐吃,甜丝丝的,可以明目。打鹿人眼神好,都是这么吃出来的。

        晋桐没有生吃的想法,他跟曹动生起火,把肝脏交给女生在篝火上稍微烤一下,不冒血丝再吃,味道鲜嫩无比。

        早饭后把狍子皮肉粗处理一番,把剩下的内脏喂给猎马,所有动物都心满意足后才启程。

        他们加速了。四人归心似箭,雪橇全速驶过一、三、五、七四个区,一路惊吓了许多野鸡、野兔。

        下午两点不到,他们回来了。

        吴锐带着众人像迎接英雄一样将他们拥入营地。

        陆天锡把狍子抱进厨房,兴奋大喊,“又有肉吃啦!”

        “哥!你终于回来了!”晋静兴奋地撞进晋桐怀里。

        营地在三天里又变了模样。

        菜窖和浴室修起来了,是半球形雪屋,比晋桐他们挖的雪洞好看得多,也结实得多。

        陈真秀教这帮人砌雪砖,螺旋收缩筑顶,盖起真正的爱斯基摩式建筑。

        住宿用的地窨子也建起一座。

        这房子地下和地上各占一半,有门、小窗,房顶和地面之间用半米高的土墙封堵。

        晋静像女主人一样,亟不可待地拉着晋桐参观。地窨子内高两米,还挺宽敞,搭木板通铺,中间生起了火炉,还留出专门的排烟口。

        房子可以住十个人,女生都搬进去了。

        地窨子外,袁文定和马丁被吴锐打发去砍柴。林茜高举起手中的精煤矿石,人们安静下来。

        一次紧急全体大会在帐篷内召开了。

        关于如何处理露天煤矿的发现,华解这个群体内爆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争吵。

        吴锐没有表态。以林茜为首的一伙儿认为应该利用煤矿争取赦免,以杨宇恒为代表的另一伙认为不能信任贵族,应引入值得信任的进步力量,合作开发。

        晋桐不愿参与斗争,表态道:“这事我服从霜明兄的一切决定。外头狍子还要处理,明天我给大伙做个五香狍子肉,有没人一起。”

        “我一起!”晋静举手。

        晋桐朝吴锐点头笑笑,“那我们先出去。”

        屠户之子贺公达也起身道:“我也不参加讨论,全听吴锐的。晋桐等下,别把肉给我祸害了。”

        三人出了帐篷,在厨房合力剔除狍子肉的碎骨、残毛和淤血,清洗干净后,贺公达将其剁成大块,用盐均匀搽抹,腌上一夜就好。

        “做五香狍子肉,你有调料吗?”贺公达笑问。

        “有啊,我在逊河镇把桂皮、茴香、味精都买了一些,还没拆包呢。”

        “好啊你,藏着这等好东西!”

        “哪是藏,是忘了!等会儿我拿到厨房来。”

        忙完这些,帐篷内的争论仍未止歇,眼见着天就要黑了,贺公达生起篝火。

        晋静收拾爬犁,去找袁文定和马丁把柴火拉回来。

        晋桐跟贺公达坐在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为啥不参加讨论?”

        “你为啥不参加?”

        “我又不是华解的人……”

        “太见外了,我们都没把你当外人……我吧,是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讨论的。杨宇恒他们说什么不能信任财阀,尽是大道理。其实是一时气不顺。”

        “发现大煤矿,探矿权又拿不到,确实够憋屈。”

        “所以更要理性!”贺公达道,“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煤矿是个海市蜃楼,把有些人的眼晃花了。这里头的利益,我们决不能沾手。”

        晋桐点头同意,“除非咱们自己不用煤,不开挖,否则明年冬天那两个刑满释放的一回去,消息就散开了。就算坚持一年不动,以后开发起来,人员、交通往来,也没法保密。”

        “是啊。假如不知死活,去跟兴辽物产争,找什么亲朋故旧帮忙开发,嘿……”贺公达冷笑,“附近就是沼泽,抛尸方便得很。”

        “吴锐不是利令智昏的人,他懂得怎么做。”晋桐对这个渐渐觉醒的领袖很有信心。

        “我也相信吴锐,所以跟你一块出来了。”贺公达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你妹回来了。那两人估计也快到了,我去提醒他们早点结束会议。”

        贺公达进了大帐篷,晋桐迎下赶着爬犁的妹妹,帮她系好马,一起把柴火卸下来堆成垛。

        争论结束了,大家从帐篷内鱼贯而出。

        吴锐大步流星走到晋桐面前,“叶封,这事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就按你的方案来,跟徐国公搭条线。具体的赦免怎么谈,能谈成什么条件,咱们是无能无力,也没法管,全交给东方瑟吧。但愿能有一个好结果。”

        “不用解释。我相信你的判断。”晋桐摆摆手,又问道:“何时行事?”

        “煤矿一年内不动,不然有泄密风险。跟徐国公搭线,最早也要一年后,一来咱们的案子还热乎,二来大赦天下也要看时机,咱们等得起。”

        “那现在?”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好在满盖荒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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