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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董家


我找了个机会把老章从太医局叫过来,把这个意思一说。他摆手,“娘娘,臣这辈子也不想再找女人了。”

        明白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是,勉之需要人教养,你章家也要有人可以传宗接代啊。”看老章要说话,我摆手叫他听我说完,“虽然旻儿为人和气,但勉之也需要有娘家兄弟支撑的。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陪伴保护他们一辈子。”

        兴许是我这话打动了老章,他没再吱声了。

        “你有人么?”

        “啊?没有、没有。”老章听到我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又是一通摇头。

        “那你在坤泰殿也呆过,你觉得女官武芸如何?”我这坤泰殿的女官,才学自然是极佳的。尤其这个武芸,更是一头扑在学术上的。我昨晚已经问过她,她外头没人等着,当初承诺会等她的人已经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了。她本来对这事已经不抱什么指望的了。听到我提出老章,倒是犹豫了一下。我一看,有戏。所以今天才找老章来问的。

        “臣比、比人家大了一轮还多。”老章小声说。

        说起来,武芸是安王年间就入宫的,已经七年,她也二十二了。我本来也在帮她物色的。老章三十六,其实倒也没大多少。有我家老爷跟十三姨娘的例子在,谁的年龄差异都不大。

        “年龄不是问题的,本宫主要觉得你们都是一心扑在学术上的人,应该有共同话题。而且,武芸一直挺喜欢勉之的。”

        听到武芸喜欢勉之,老章的脸色好看了三分不只。

        “她是世家女,臣是微贱出身。”

        “谁说你微贱了,你可是皇帝的亲家。就算没有这层身份,你一个术业有专攻的人,也不该妄自菲薄。”

        经我撮合,这桩婚事很快成了,十月间武芸就进了章家门。勉之没来的时候,老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钱基本攒在银庄里。勉之回来,花费也不高,坤泰殿时常都给她送衣服吃食的出去。所以,这次续弦才发现,老章的腰包其实还挺鼓的。

        武芸自是回家待嫁,在她出宫来拜辞的时候,我郑重其事拜托她好好教养勉之,又叫旻儿给她作揖。她侧身受了半礼,因为之前也担任这殿中小孩的启蒙,所以她与萧栩、旻儿都有半师之谊。再说将来又是岳母,这个礼她自然受得起。

        “娘娘放心,武芸敢不尽力。”

        我对术业有专攻的人都是很敬重的,而这些人只要你敬重,他们就会回报你很多,像是老章,像是武芸。所以,勉之我可以放心了。

        子晟听到几个相熟的宫女私下打趣武芸成了安乐王未来的岳母,就问她们什么是岳母。那几个宫女面面相觑,然后齐齐让子晟问武芸,因为她是先生。

        武芸正色道:“三皇子,她们浑说呢,您别打听这些个。”

        子晟本来就小,只是随口学舌一问,没问明白也没记着。倒是旻儿记住了,因为事情跟他有关,就跑来问我。

        “厄,这个啊,以后勉勉要改口叫芸女官做母亲的,你十年后娶了勉勉,也要跟着叫母亲,那就是岳母。”我解释给他听。

        “我娶勉勉?”

        “对啊,父皇母后替你订下的。等你长大,就像父皇迎娶母后一样,把勉勉娶到宫里来。然后再过个一两年,就给你修王府,你们就搬到王府去住。你们就是男女主人。”

        旻儿想了半天,“就是栩哥哥说的,勉勉是儿臣的小媳妇儿?”

        “嗯,就是这个意思。”

        “我也要!”子晟在我怀里抬头,要求公平的说:“他有我没有。”

        旻儿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香囊,想是想起了被子晟解了去就不还他的经历,赶紧拉着我的手说:“母后,给三弟也找个小媳妇儿吧。”

        然后两个儿子一起仰头望着我。

        你们真当是在官窑里烧瓷器啊,想要就有。

        “这个,子晟还太小了。”

        旻儿表现的比子晟还急,“儿臣不是也不大么?”

        你怕什么,别的他能抢,媳妇儿他还能抢你的不成。

        我看着子晟,“你的小媳妇儿,还在你岳母的肚子里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样子理解不了。

        “子晟,母后比父皇小八岁,也就是说父皇八岁多的时候,母后才被外婆生出来。你再等等啊!”

        子晟再聪明也是小孩子,想了半日还有点晕乎。

        倒是旻儿问:“母后,儿臣怎么不用等?”

        厄,你这个时候突然聪明做什么。

        “那是因为当时勉勉被关起来了,章太医不放心她,为了让他安心,所以母后才替你们定亲的。再说,你跟勉勉本来就认识,性情相投。要给子晟找小媳妇儿,也得从长计议啊。”

        两个小子沉默了,估计让我绕晕了,在盘算要等几年呢吧。正当我以后这事暂时过去了,子晟又问:“谁是儿臣岳母?”

        这个,我是相中旻儿他嫡亲舅母的肚子了,可这八字没一撇的事能说吗。尤其跟着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说。

        “厄,连小媳妇儿都不知道是哪家的,怎么能知道谁是你岳母呢?”这个问题够高深了,是先有岳母还是先有小媳妇儿,嗯,这是个问题。

        这回,两小子彻底晕了。

        我安慰子晟,“那还先有大皇兄,后有你呢,不是什么都要一样,不能这么比。再说,你的宫女、太监、嬷嬷可都比大皇兄多呢。大皇兄可从没嚷嚷过。”一个是嫡皇子,一个是庶出皇子,这个配置还是有区别的。旻儿并没有正式记在我名下,只是因为生母早逝,所以跟着我生活而已。

        “好了,你们娶媳妇都是十年、十五年以后的事了。现在就不要为这个烦恼了。”我好笑的揉揉两个小毛头的脑袋,“不然,母后要多心了?”

        “什么?”两小家伙一脸的迷茫。

        “你们没听说过吗,有了媳妇忘了娘。你们现在就在惦记媳妇了,让母后怎么想?”我是真的牵动心思了,再十年、十五年,我这两个软绵绵的宝贝就是别人的男人了,就不能随便抱着亲了。

        “母后,儿臣不会的。”旻儿急急的说。

        “儿臣也不会。”子晟也跟着表态。

        就是嘛,一岁半的小家伙急着讨什么小媳妇儿。还是当你娘我的小宝贝儿就好。我抱着香香软软的儿子亲一口,旻儿说:“母后,还有我。”

        我又再亲他一口,然后一手牵一个儿子出去。

        这事让我有了危机意识,以后这俩小子各自娶了媳妇,我在坤泰殿岂不是更孤单寂寞。想再要一个小姑娘的念头更强了。就算她十五年后也要找驸马,但至少能多陪我几年。到时候我又有皇孙可以逗了。子晟我可只能管到五六岁的,然后再五年旻儿就娶媳妇了。

        我还没得及再跟六哥去沟通,十姐姐进宫来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又胖了。于是我一边逗着清惠带进宫来的双生小孩儿,一边说:“十姐姐,你怎么腰都没了?”大哥的孝期已经过了,所以清惠清裕跟大嫂都能进宫来了。

        清惠笑:“小姑姑,十姑姑是又怀孕了。你身体也养好了,赶紧再要一个吧。”

        旻儿跟子晟都很好奇在对比着双生子有什么不同,闻言也抬头发表意见,“要妹妹。”

        我还想要呢。

        今天双生子一进来,子晟就好奇的凑了上去,我赶紧提醒他,他是长辈,得爱护小辈。今天倒没干什么欺负小姑娘的事。还大方的把玩具、吃食搬出来请侄儿侄女玩跟吃。四个小孩儿在榻上玩得很好。

        “我生不出来了。”我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天天点熏香,加上他本身生育能力就受了影响,我还生得出来才有鬼呢。

        十姐姐和清惠都是一惊,然后惋惜的说:“太可惜了,不过,好在已经有三皇子了。”

        人人都以为是我生子晟受损过大,所以不能生了。这样也好,反正就是我们两个生不出来了。

        可是,我还是想努力一下的。

        我挠六哥的手臂上方,他这里怕痒。除了我没人知道,因为没旁人敢碰,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干什么?”他一抖。

        “今天清惠带着两个孩子进宫来了。”

        “我知道啊,一回来旻儿跟子晟就告诉我了,说一模一样的好玩极了。”

        “他们还说要妹妹呢。十姐姐又有娃娃了。四哥说小孩儿隔两岁,就很好了。”我边说边在他胸口画圈圈。

        “那么多小姑娘,你不是也没看上么?”他气息有点急了。

        “说了那么多次,我要自己生。”

        “不行。”嘴里说不行,人却将我压在身下,意图行本可让我怀孕之举。

        我鼓起全身的力气,拼命把他推下去,结果他猝不及防的,我们又比较靠床边,力气过大他竟然摔到床下去了。虽然是有厚毯子没摔疼,但是,伤面子了啊。

        我傻眼了,眼见他一脸阴沉的从地毯上爬起来,朝我吼:“你干什么?”

        我坐起来,“我不知道你会掉下去啦。”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不敢这个时候笑,脸上顿时有些扭曲。于是默默的下床,扶皇上上床,他把我的手推开。我考虑要不要趁机来个假摔,让他平衡一下。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就笑出来了。

        “你闹什么,我为你好知不知道?”

        “又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大个的!”

        “又拿命去搏啊?是你又不是我,是我还能赌一把。”

        我楞了,然后实在是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完也觉得这话没对,脸绷不住了,也噗嗤声笑出来,笑得在床边坐下。笑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居然被老婆推下床了,真是!一定得叫外头那些家伙嘴紧一点。”

        我知道外头肯定有暗卫在,动静这么大,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也难怪六哥刚才会吼我了。我和他一起并肩坐着,打着商量,“我们再生一个嘛,你不想要一个长得像我性子也像我的小姑娘么?”

        他看着我,然后斩钉截铁的说:“不想。”

        才怪!

        “再生一个嘛,我好想要小姑娘。”我边说边走过去准备把香炉里的香熄掉。

        就在掀起盖子的时候,他在身后忍无可忍的说:“林十一,你别不知好歹!”

        “我怎么可能那么倒霉,每次都难产嘛。”

        他拿起外衣,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把门摔得好响。

        我看着门,站了半日才知道他这下真火了。可是我也不是一味的不知好歹,我已经问过四哥了,下一个孩子像子晟这么大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如果再生个孩子,我生子晟时得的一些妇科病说不定也能跟着调理好就不用一直吃药膳喝药的了。但是他劝不动六哥,我也劝不动。

        “来人,把这香炉给本宫撤下去,以后都不许搬进来。”我气呼呼的说,然后上床躺下,数羊等天明。

        然后,我们开始冷战了。六哥不再回正殿,在书房住了两日了。两个孩子还没有察觉这件事,因为六哥都是迟来早走的。偶尔才会早回来,和他们说说话什么的。

        第三天,翠侬把我拖到小厨房,让我亲手给六哥做点什么。

        “娘娘,皇上都是为你好,你就不要再惦记着生女儿的事了吧。”

        我默默的煮了甜品,准备等他回来喝。可是左等也不会来,右等也不回来。

        “娘娘,别等了,奴婢送到乾元殿去吧。”

        我站起来,“给我拿件披风来。”两个儿子都安置好睡着了,我走开也没关系。

        “好!”翠侬惊喜的的说。

        于是,我们一行人便往乾元殿而去。好吧,我不惦记生女儿了,这一回我听你的。上一次的确把你吓坏了。

        到了乾元殿的门口,“去通传,本宫给皇上送甜品来。”

        “是,娘娘稍等。”小太监躬身进去了。

        等了一会儿,结果秦涌一脸为难的出来说皇帝不见。

        我很失望,只好把甜品盒子交给他,请他转交。

        坐在回去的轿子里,我觉得有点不对。虽然过来的次数不多,但是不管什么时候过来我还从没吃过闭门羹呢。这大晚上的了,怎么会不让我进去。他再气,我都主动上门服软了,这个梯子都递到脚下了,还不肯下来?我又不是犯了大过天去的错。

        “掉转轿头,再去乾元殿。”我招手叫了云兮嘱咐了几句,她点头去了。

        “是。”

        轿子换了个方向,我又往乾元殿而去,一路掀着轿帘。

        我再次让人进去通传,说我有事要见皇上。小太监见我去而复返,赶紧又进去通报。这回是六哥出来了,负手站在台阶上问:“什么事?”

        我仰视他,“臣妾是想问问皇上今晚去坤泰殿么?”

        他叹口气,“走吧,一道回去。”

        没有坐轿,我们并肩走回去,先前送来的食篮这会儿正拎在秦涌手里。

        “儿子都睡了?”到了坐下,他往嘴里塞了个甜点,“有点甜。”

        “嗯,都睡了。”

        洗漱歇下不提,第二日早晨,我难得早起的伺候六哥穿衣,一起用了早膳,临了还垫脚给他正衣冠,蹲下理腰间的系带。

        他笑着在我头顶说:“多难得啊!”

        “早些回来!你要记得,我在等你。”我看着他说。

        “我怎么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啊,往常都是拥被高卧,什么时候理过我啊。”

        “你还说!我这不是过意不去么。”

        六哥笑笑这才离去。

        我坐在榻上,拨弄着腕上的珠串。翠侬进来给我捏肩膀,“娘娘,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了,一会儿那两小子该来了。”

        翠侬力道适中的捏着,不动声色的在我耳边低语:“云兮说,是董昭仪跟二皇子。”

        原来当时是她们母子在里头。不让我进去,你们在里头演天伦之乐呢。

        “让人设法打听一下,几时进去的?”

        “是。”

        翠侬退着出去,我出声,“算了,别打听了。”带着儿子去的,应该不会有别的事。还是不要轻易去考验皇帝的忍耐度。不然,老爷安下的人可能就保不住了。

        两个小家伙牵着手进来发现我已经起身了,子晟立即扑到我怀里来。

        “吩咐上早膳吧。”我对翠侬说。

        吃过早膳,我牵着他们两个出去御花园的暖房。贤妃正带着子珏在采摘花枝,见到我,施礼道:“臣妾参见娘娘!”

        “儿臣见过母后!”子珏也挽着小篮子行礼。

        “皇姐”两个小家伙跑过去看子珏小篮子里的鲜花。三姐弟走到一边看花去了。

        贤妃每日清晨都要来的,我是特地来找她的。

        “雨过天晴了?听说昨晚一起走回去的。”她调侃的说。

        “没有,昨天我第一趟过去的时候,董昭仪母子在那里,没让我进去。”我闷闷的说。

        贤妃沉吟了一下,“明面上该说的话是,皇帝对这后宫诸妃以及另一对子女都有责任,皇后该有宽大的胸怀。你可别以为我在为自己跟子珏争取什么。我早想明白了,这辈子恩爱与我已然绝缘,但是恩情能令我在宫中得享荣华。而我唯一的愿望,不过是子珏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这个,有你在后位上坐着我也不用多操心。”

        “那么,私底下你要说什么?”

        她看我一眼,“我不信你想不到,董昭仪有二皇子,可以说是子晟唯一的竞争对手。虽然两个孩子都还很小,但从二皇子出生就注定了这一场争夺。子晟是嫡皇长子,这个出身就注定了他非得成为九重天上的金龙不可。如若不然,继位之君,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以后会冒出的什么四皇子、五皇子的,任何一个人都容不得他。”

        这我当然知道,子晟这辈子如果不能即位,那么等待他的不是死亡就是圈禁终身,哪怕圈禁终身他也还是龙椅上的人心头的一根刺,连想过旻儿那样的安乐生活都不可得。我当然不能让他落到那样的境地。

        “什么四皇子五皇子的,咱们先不说。这个二皇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贤妃,她平素脸上的淡漠全不见了,眼中隐见厉色。

        “你光是看着我做什么?你说话啊。”

        “我不会让人抢走子晟的位置,也不会让董昭仪有任何机会觊觎后位。可是,阴人子嗣的事我做不出来。”让我下手害二皇子,我真的做不到,毕竟是三岁的娃娃,又那么聪明伶俐,一声一声叫我‘母后’,也会偷偷跟我抱怨说他母妃只会严厉的对待他,他喜欢到坤泰殿来玩,让我多叫他过来玩云云。不说他是六哥的儿子,就只是个不相干的孩子,我也下不去这个手。

        “你!十一,我看你收拾那三个女人,收拾范婕妤,收拾姬瑶那么利落,我还当你足以谋大事,怎么还是这样优柔寡断的。”贤妃眼底露出‘竖子不足与谋’的愤然。我忽然想到如果子珏是男孩儿,她会怎么对我的子晟,是不是也这样,挡了路就除掉。然后我不能生了,她还可以把儿子过继给我。

        “你不要背着我做什么,也别叫老爷做什么。”

        她冷哼一声,“儿子是你生的,你要心慈手软做观音,我干嘛枉做小人。这就是他说的你比我善良,足以母仪天下的地方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如何善良下去。”

        子珏带着两个弟弟回来,贤妃的面色恢复如常。听几个孩子唧唧咯咯给她说采了什么花。

        子晟跟旻儿各握了朵花递给我,“母后,花花。”

        “嗯。”我来找贤妃,本来是要说董昭仪到乾元殿去了,我该怎么应对。我今早一直拿不定主意,如果依着性子我就索性大闹一场。爱情是自私的,我不能容忍六哥身边有别的女人。

        现在想想,我根本就不该来找贤妃。在这个上头,她跟董昭仪立场是一样的,跟我是根本对立的。我怎么能来问她该怎么应对这个事呢。就是她不是宫里的女人,在她心里,也是该雨露均沾的。

        “还摘花花么?”我蹲下问两个孩子。

        旻儿点头,子晟摇头,我便把旻儿留在这里,交给贤妃照看,然后牵着子晟往外走。

        子晟胖乎乎的小手暖暖的、软软的,握着特别舒服。我放缓脚步跟着他的步子走,等他不想走了再坐轿子。

        子晟拉着我走到旁边有秋千的地方,抬起双手要我抱他上去坐。

        我抱着他坐上去,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紧紧握着扶手,让小顺子轻轻的推。

        “高点、高点,呵呵……”子晟荡的很开怀。我心底的阴霾也渐去。我当然要为他去争,不然,让我的儿子单枪匹马去作战么。

        二皇子若是安分守己,我当然像待旻儿一样待他。如果他有异心,那是国法家法都不能容的。

        很多事情,虽然没有查到实据,但我觉得都是指向了董昭仪。

        翠侬问我何不想办法除了董昭仪,把二皇子抱过来养。

        “不妥,我养旻儿,因为姬家不会背地里给他灌输我是他杀母仇人之类的话,我付出关爱,收获茹慕。我们可以做对真母子。但是,二皇子不行。董家不会容许他贴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和挑拨。如果养出了感情来了,再面对他的背叛,我受不了。不如一开始就距离远些来得好。”我下不去手杀他,不代表我要养他。

        董昭仪,我下得去手。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其实跟她有关。只是,我为什么要因为她背上这个罪名。多行不义必自毙!她现在恶行未彰显,我杀她倒是我理亏了。六哥也心知肚明上次朱彦辉的事跟董家脱不了关系,但他什么都没做。我还是什么都不做好了。

        贤妃想借除去二皇子为子晟开道,那只能是往死胡同里钻。当年林家害了六哥没出世的孩子,让其他女人都不能怀孕,因为林家的恩情,还有林家那么多冤魂,他没有做什么。可是,现在乾纲独断的皇帝,怎么可能还容得人做这种事。一而再,那么,再多的恩与情都会磨得淡薄。

        午间,六哥回来午膳。

        “父皇回来了!”两个小子欢欢喜喜的迎上去,他一手牵一个的进来,我转身看着外头的盆栽没理他。

        他放开两个小子过来,“不是说叫我早点回来,你在等我么?”

        我想到昨天我去赔罪,他却在里头跟董昭仪不知说什么我就呕。

        两个嬷嬷把旻儿子晟带出去,他坐在我身后,“我就知道,今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是因为我那时不知道董昭仪那个时候在里头。”

        “是瑜儿说想我了。”

        我转过身面对他,“萧淳岘,你干嘛不索性做得再过一点,让我干脆不要再有什么指望。”

        他的脸也冷下来,“林莳宜,你不要太过分。你要两个人的宫,我可以给你。可是,我也是瑜儿的父皇,对那些妃嫔,我没有情,总有责任在吧。”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董昭仪要的只是责任么,只是要你照顾她衣食住行么。她所图可不只这些。姬瑶不在,她就是后宫出身最高的,又有儿子。说她不觊觎后位和太子之位,那是不可能的。哭泣是女人很好的武器,尤其是没有怨怼、无声的、动情的哭。

        “昨夜董昭仪肯定很动情的向你倾述吧,你被打动了?如果我昨晚不是误打误撞的过去,是不是上回贤妃没能做成的事,就被她做成了?”

        六哥的脸阴晴不定,“不会的,我上回差点把持不住,这回怎么可能犯同样的错误。好了,别闹了,我特意抽时间回来陪你跟儿子用午膳的。再不出去看把他们饿着了。”

        我站起身,和他一起过去,两个小家伙果然在眼巴巴的等着开饭。

        旻儿自己动手吃饭,子晟由秦嬷嬷在喂。用过饭,坐了一会儿,安置他们午睡。

        董昭仪,你尽管放马过来,我不好斗,但是也不会怕事。

        我听翠侬在耳边一一汇报着她看来的信息,有一个过目不忘的贴身侍女就是好啊。

        “嗯,看来每个大家族都是脏事丑事一堆。我们家老爷比起来算是非常洁身自好的了。”我家老爷只是纳的妾多了一些,没有淫人妻女,也没有强占硬夺。钱还都是自己挣回来的,真的是很干净了。

        董昭仪的父亲我在宫宴上也见过,真正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啊。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气质非常好。人家可是华禹百年才一出的三元及第呢,听说这可是要记入史册的。没想到暗地里亵玩男童致死啊。

        这个事情闹开了,董昭仪想必就不是出身、教养最适合后位的人了。她也该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搞小动作才是。如果还不知进退,那就是自己寻死了。

        不过可惜,这事我还没来得及推波助澜的传开,董国丈一命呜呼了。听说是被两个十三岁的男童用枕头捂死了的。

        唉,现在再做什么,人家都会觉得我是往死人身上泼脏水了。只是这种人渣死了,居然得到那么高的荣誉。生荣死哀,朝廷给了他很高的体面,还让董昭仪携二皇子回府奔了丧。

        不过,董昭仪的几个兄弟可没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只能是袭了恩职当富贵闲人。可惜,她几个兄弟也不干净。董家败相已露,过得三年五载一群纨绔子弟的董府还能成为董昭仪的有力助力?

        结果,没用三年五载,七七之后,董府的嫡子庶子就为分家产闹上了,甚至状子还递到了大理寺去。这个事情闹得如火如荼的,成了年前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包括董昭仪在内的出嫁的董家女儿都觉得没有面子,在公婆家抬不起头来。没出阁的就更是影响身价了。于是,有董家的姻亲出面让媳妇回去劝,事情不要闹大了,徒做人笑谈,还在中间做中人平息了这件事。这背后,仿佛还有董昭仪的面子。

        老爷进宫来的时候,我偷偷问他,这事是不是他在后头推波助澜。

        “你怎么也以为是我,不是。”

        “也?”

        “有相熟的人暗地里也这么问。我倒是想,但我的手没伸这么长。尤其这么做是釜底抽薪啊,还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的,这个手段高明啊。要说没人捣鬼,我是不信的。”

        我想起六哥要打压朱彦辉的事,“你说,会不会是皇帝?”

        “你是他的枕边人,你问我?”

        我哑口无言了。他还是一贯的迟来早走,只是我们之间从那次之后就有点冷淡疏离,除了颠鸾倒凤之时。

        老爷看我面色有些不好,轻叹口气:“皇帝其实也是重情重义的人,他对那些女人也确实有亏欠。只要不碍到大关节,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老爷走了,我独自在屋里坐着。我又没有要六哥对那些女人不闻不问的。可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们勾搭他,我还是做不到。我知道进了宫,很多时候要学会妥协,可是就这一条我没法妥协。他如果不能身心都是我的,那我宁可不要。

        这些日子,虽然我告诉自己要克制,可心头不痛快很多事就不上心了。他肯定认为我对他日益冷淡了,也懒得拿热脸来贴我。

        外头传来子晟的笑声,“再来、再来!”

        我走到窗口一看,六哥一身黑色锦袍正抱着子晟抛高。小家伙一身短小的白色裘袍,才一日已经让他弄成了灰色。我就说不给他穿白色的,可他看了这件白狐皮的裘衣就很喜欢,非要上身不可。东西是好东西,可禁不住他糟蹋啊。

        今儿是封印的日子,明日起可以不用早朝了。

        我走了出去,他正接住落下的儿子,看我一眼,“怎么没留老爷用晚膳?”

        我微微一福,“年节下,到京里的大掌柜多,老爷今日要宴请他们。”

        “哦。”他把子晟往肩膀上一放,走进内室。子晟呆了一会儿,就吵着要去找大皇兄玩儿。

        “别吵着大皇兄写字。”

        “知道。”他呼啦啦的跑出去。开年旻儿虚岁就六岁了,离进学不远了,所以我让女官看紧他的功课。

        我端了盏热茶给六哥:“皇上,请用茶!”

        他抬头看我,“你还要冷我多久?”

        “这话从何说起?你不是提醒我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怎么我如你愿了,你还是不高兴。”

        他瞪着我,“我那天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给我这副脸孔看了一个多月。”他那日说我太过霸道,一点不能容人,还让我要知道自己的本分。

        “看厌了你可以不看。”我说。我们这段日子就是当着孩子一个样,背着孩子又是一个样。他忙不过来,也没跟我说话。只是冷战归冷战,睡在一张床上,睡着了还是很自然的就会抱在一起。

        “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既然他封印了,应该有得是时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看来也是要好好跟我谈谈。

        “我没觉得。”

        我听贤妃说,以前没当皇帝前,对她还有三分客气,当了皇帝真是想骂就骂。她苦笑,说是皇帝其实一直只当她是个侍候笔墨的丫头而已。

        那他当我是什么呢?

        “我当你是什么,你是我媳妇,是只能让我哄着、供着,不然就要给我脸色看的。”他喝了口茶说。

        我才发现我问出来了,“你以为你脾气多好么?”

        “在你面前,还是很好的了。”

        如果和别人口里的他对比起来,那倒的确是。可是,这个人皇帝当久了,就多了一分颐指气使,愈来愈霸道的感觉。什么事只有他说,容不得人怎么反驳了。

        他忽然说:“你就不能乖乖在后宫呆着,不要管那么多琐事。”

        “你说董家的事,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也不关老爷的事。”这个可得说清楚,万一他也以为是林家干的可不好。

        “我知道,是我埋在董家的棋子,一个早从内里朽了的家族,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要风雨飘摇的了。”

        原来真是你啊!

        “董家根本不足为惧,你别把手弄脏。”

        我抬起自己的手,“他做了这样的事,我就算让人给他宣扬出去,这就弄脏我的手了?”

        他握着我嫩如青葱的手,“有一就有二,做了这次,下次就会变本加厉。”

        “那些念佛吃斋的,都没一个手上干净。你干嘛对我要求这么高?在这后宫,我怎么可能做她。”我扬起下巴指指白玉观音像。

        “我不希望你变,只要起了头就会不由自主的走下去。说是为了儿子,但是到最后往往偏离了初衷。我本来没想现在动董家的,想等到子晟进学以后,定下太子名位再说的。”

        我楞了一下,“现在也好啊,至少遏制了董昭仪的野心,对瑜儿其实可以说是一层保护嘛。”

        他忽然露出点笑意,真是难得,还伸手搭在我肩上,“能说出这话来,证明你还是从前的十一。”

        “我是口是心非的。”我瞪着他。这话说得很有学问啊,什么还是从前的十一,你原本认为我要做什么?

        “我当时是恼了你有事不和我说,却跑去找琳琅要建议。她能给你的建议,我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是什么,而你还积极的去找董家的罪证。”

        “我自保都不行么?你对我们母子有责任,对她们母子也同样的有责任。那到时候要怎么取舍。”我可没想动你的二儿子。

        “我当然不可能舍你。”他嗔怪的说,然后把站着的我拉到他腿上坐下,“十一,我们别冷战了。”

        “我没觉得对你有什么妨碍的。”还不是晚上回来,一掀被子就钻进我被窝,熟门熟路的。

        他嘿嘿的笑,“可是看你的冷脸很难受。”

        有时候我根本不想,却被强迫,我还一张笑脸对你啊。女人是很讲究个气氛的,谁像你!隔个三两天就不管不顾的一定要。

        我坐他腿上,拿手圈着他脖子。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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