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6Q

焰的回忆终又被拽回了现实。这是独自一人经历了高三的樱井焰,怀念着一年前美好过往的樱井焰。

        高三结束之后的樱井焰对着哥哥和姐姐回到了这个沉淀着回忆的城市，下了机后的焰发觉,日本的空气还是那样的纯净和美好,他们三个人前前后后地走着,每个人都拉着大大的行李箱,两个轱辘着地的行李箱在水泥路面上滑动,发出吭哧吭哧的刮擦声，谁都没有多带什么行李，因为他们三人心里都明白,回城的路上，是不会有人来迎接他们的。

        被迫断掉所有联系的并不仅仅是焰,其实空璃和良,也失去了很多人的联系方式。

        一年前,樱井焰的父母提议将三个孩子接到外国高中读高三的时候，持坚决反对意见的，也并不是只有樱井焰一个人。

        空璃是三个人中最明理的一个，虽然只比弟弟和妹妹大了没几岁，她却最懂得自己的父母，所以，即使当时她心里也有千万个不情愿，却也没有将“不”字说出口。

        因为，没有用的。

        父母的独裁，她也不是第一天见到。

        樱井良是继焰之后第二个提反对意见的，因为，他不得不离开篮球队。

        作为桐皇出了名的神投手，篮球对他的意义，显然远远胜于他父母所理解的，所谓“学习之余用于放松的业余爱好”。

        可是最终的辩驳也是无力的，樱井良不但被禁止接触篮球，甚至被迫断了所有和篮球社成员的联系方式。

        那几天，一直和睦而美好的樱井一家，闹腾得很厉害。

        一家里最为理智的樱井空璃心平气和地和父母说话，试图让他们明白，焰的成绩下滑和青峰大辉并无关系，这学期里焰身上发生了很多事，也都是青峰帮她度过了难关。

        她试图说明白，篮球对良的重要性，以及，焰和青峰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这样走到一起的恋人不应该被拆散。

        本以为久居国外的父母应该有开放的思想，然而，那一天父母的行为，却是让空璃格外失望的。

        那一天，父母离开之后靠着他们兄妹三人苦苦支撑经营起来的温暖的家，闹得不可开交。

        脾气很好不擅长发火，连骂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樱井良就这样沉默地站在门边，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沉寂得如同一湾惊不起丁点儿波澜的湖面，

        焰平日里是安静也活泼的性格，可真的惹火了却会一发不可收拾，那天，平日在家里一直乖巧勤奋的焰哭红了眼睛，大吼大叫，扯着嗓子直到声线嘶哑。

        那天，空璃确信，焰对父母的情感，真的完成了一个从深爱到痛恨的转变。

        她看见自己妹妹红肿着一双眼睛，红红的眼眶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干净清澈却浸满了绝望，她发怒地对父母吼着，“你们要针对我就针对我啊，干嘛欺负我哥哥？帝道至尊！”

        看不惯我和青峰在一起，好啊，我们分手就是！满意了吗，这下你们满意了吗？！

        为什么还要针对我哥哥，他打篮球哪里碍你们事了？

        你们就这么见不惯我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吗？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哥打篮球？凭什么让他和篮球队的人都断了联系？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很过分？！——

        话没有说完，樱井焰的父亲便一巴掌扇了过来，那一掌狠戾地甩在焰的脸颊上，女生被打得整个人歪向一边，然后跌坐在地上。

        “爸！”

        “够了！”

        “不够……才不够呢！”

        ……

        说着这话的时候，女生的眼睛里，已经再一次地噙满了眼泪。

        樱井焰父亲出手的时候，空璃已经先行一步，却依旧晚了些，她扶着瘫坐在地上的妹妹，转头责备自己父亲。

        够了！

        不够……才不够呢！

        焰带着哭腔将父亲的话吼回去，她被自己姐姐拦在臂弯里，脑袋上方，空璃用轻柔的声音小声安慰焰。

        “好了，别说了……焰，乖，我们回房间。”

        “不要。”

        女生轻轻挣开姐姐的手臂，依旧抬起头来，视线直直与自己的父亲对视。

        “才不够呢。”

        焰扯了扯被得打流血的嘴角。

        被扇巴掌的时候，她的牙齿咬破了嘴唇，下唇破裂生生的疼痛刺着她本便憔悴的神经，细细的血从下唇和嘴角顺着下巴向下涌，那一瞬从心底犹然席上的委屈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吞没其中。

        ……那时候的樱井焰，是多么多么地想念青峰大辉啊。

        无论什么时候，在她受了心伤委屈难过的时候，她都会去找他，或者，他会像心有灵犀那样，感知到她的存在，然后过来寻找她。

        无论有多难过，无论有多委屈，无论那些行径成长的道上她受了多少伤受了多少委屈，无论她摔过多少次跤，无论她摔得有多狼狈，他……

        都会在她身边啊。

        他会走到她面前，用他宽宽厚厚的手揉乱她脑袋上的头发，他会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进自己怀里，他只准许她放开地哭，准许她弄脏他的衣服，把眼泪鼻涕什么都一股脑地往他的胸襟上抹。

        他却不允许她假装坚强，不允许她咬住嘴唇难过委屈什么都不说，不允许她将所有的不开心都和这咬破嘴唇的血往肚子里咽。

        他总是在她身边，给她最需要最需要的温暖。

        ……

        可是现在……现在。

        青峰大辉，却不在自己的身边。

        ……

        那时候樱井焰的心里被各种混乱的情绪控制，悲伤如若都能化成泪水，或许也能汇成一片大海，那她就要将那片海的名字命名为思念，那将是一片死海，除了一个叫青峰大辉的高大男生，谁也无法将这片死掉的深海唤醒天才儿子迷糊老婆。

        ……

        她擦干嘴角的血，低垂的眼帘下，眼角的余光也看见了那染了半手的血红色，她琥珀色的眼眸暗了暗。

        那时候的樱井焰，心里混合着的各种情感里，三分的悲伤，三分的思念，以及三分的懊恼和悔恨，余下的一分，还有对父母的痛恨，对昔日生活的怀念，种种种种……

        她相信父亲这么对待良，是她的原因。

        她知道的，因为青峰大辉，所以父亲才会让良和篮球部里的人统统断了关系，可这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

        这么想的，她便这么说道。

        自小以来她从来不敢反抗自己的父母，而这几日，真的是一次又一次在破例。

        “并不够，不是吗？”

        女生扬起被打得发红的脸颊来，琥珀色眼眸在看向自己父亲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暖。

        “你非要把我们的幸福统统毁掉，才会满意，不是吗？”

        “你不让我哥打篮球，你让他和篮球部的人断了联系，我问你，你安的是什么心？！”

        “啪——”

        又是响亮的一巴掌。

        焰被一巴掌甩到地上，却又用手臂支撑着瘫软的身子坐起身来。

        “爸你做什么，一家人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

        空璃把焰拦在自己怀里，良沉默地去房间里拿药箱，回来时经过父亲身侧时却连视线都没有偏离一下，他走到自己妹妹身边，打开医药箱，拿药棉帮她擦脸颊上被指甲盖划出的血丝。

        ……

        父母回来之后。

        焰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一个又一个噩梦。

        ……

        手机被甩到她面前。

        女生抬起头来，看到的是自己父亲因为出离愤怒而险些扭曲的脸庞。

        父亲的摸样一度在自己脑海里模糊过许久，然而现在，这样清晰的面庞摆在自己眼前，曾经怀念的心绪，却也再也回不来。

        陌生而有些熟悉的脸庞，自己父亲的摸样并没有变化多少，略宽的下巴，浓眉毛，有神的眼睛，双眼皮，肤色偏白。

        只是现在，记忆力和蔼的脸因为愤怒拧着，嘴唇紧抿，眼里满溢着的全是责备和愤怒。

        “拿起来，给他打电话。”

        女生怔了怔，实现转而落在面前的手机上。

        白白的壳子。

        摔在地上的时候碰到了锁屏键，露出好看精致的锁屏界面。

        经过软件处理了的画面是青峰大辉和樱井焰两个人挨在一起拍的大头贴，一个人脑袋上长着狼耳朵，另一个人脑袋上则是小羊角我的极品大小姐。

        焰知道，父亲的视线也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怒火，带着莫名的羞愧，她抓过手机，两人一对的篮球吊坠夹在她的指缝间，她想将挂件取下来偷偷收好，然而事实却是她无法在父亲的监视下做任何偷偷摸摸的事。

        ……

        手机的锁屏页面上有输入密码的按钮，他们不知道密码，自然也解不了她手机的锁，好歹有这一道密码，给焰留下了最后的**空间。

        那天下午，大吵大闹之后的结局是樱井焰的父亲将手机丢到自己女儿面前，那时候，焰还被空璃紧紧环在怀里，仿佛生怕他在打她。

        手机落地，良的手还拿着药棉擦拭着焰划破的脸颊。

        他下手很轻，但每一次药棉轻轻触碰到女孩的脸，她依旧会疼的轻颤一下。

        ……

        “做什么……”焰没有抬头，她的声音冷冷的，她紧紧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

        她想，这并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那应该是让她自豪的事情。

        因为，她那么爱他，他也那么爱她。

        他们的爱从不躲藏，这不应该是让人羞耻的是，这份爱是她最自豪的东西。

        是她的珍宝。

        可是，焰不知道，那时候，她父亲要做的却是让她亲手将这份心中最宝贵的东西，生生毁掉。

        “你知道我要你打给谁，哼。”

        “我问你要我干嘛！”

        下意识的，焰就对自己父亲吼起来。

        “给那男生打电话，说分手。”

        ……

        一道雷，就这么劈天盖地地落在焰身上。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绝不！！！”

        女生听到自己的尖叫声，那样陌生的嗓音和语调，她自己也身心发冷地感到陌生。

        可是，真好。

        绝不。

        那话，说得真好。

        ……

        即使稍后的一巴掌再次火辣辣地往脸上落下来，焰也从不后悔那声尖锐着嗓音喊出口的“绝不”。

        没多久之前，她的父亲还当着她的面，把她的男友甩在门外，门应声摔上的时候，她便已经体会到所谓心死的感觉了，而且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高二时的樱井焰，依旧相信，从不动摇地相信，没有人能将她和青峰大辉拆散开来。

        那个天真的梦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她用双眼和双手认清了这个事实，将她和青峰大辉拆散开来的，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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