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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鸟入青云霄


山脚,无风无雨无叫嚣,兵将,有汗有血有斗志,蜿蜒起伏的荒岭下,疲惫的勇士团闷不作声检查战损最新章节。血人一样的周文龙紧皱眉宇,与同样不安的儒者低声交流,“仙师,风雷营果真骁勇,此战虽将其全歼,但势必惊动乃蛮人,以后只怕举步维艰?也不知阿合奇城的布防如何?倘若再冒出一支这样的骑兵,我们只怕难以完成任务?不探明喀什噶尔附近的敌情,如何向哲别千户长复命?”

        看看血汗横流的小将,儒者摇摇头,“驸马爷,小民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地步,但也不用过于紧张,阿合奇的具体敌情压根无须侦探,小民的大徒弟早将其摸得一清二楚……”出言宽慰,举目四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趁夜赶往阿合奇东南的木孜力克沟,小憩并进食,以待火鸟传信。”

        “将军,末将愧对您的信任……”话语间透出自责,心情沉重的副将一一禀明战损,“勇士团共有三十八人负伤,失踪一名猎户和两名高昌勇士,备用战马几乎损失殆尽,目前仅剩三十匹备马,粮草辎重仅供五日所需……”摇摇头,目光转向烟云缭绕的东方,“不幸中的万幸,挂彩将士均为轻伤!”

        “赶紧敷药并包扎,分发干粮和羊奶,我们边进食边撤离……”愣立半晌,痛心疾首的周文龙自我检讨,“出现伤亡,我难辞其咎,只顾一时痛快,连累将士们陷身重围,我……我……”环视血汗横流的众兵将,猝然拔出腰刀,“迪烈千户长,按辽军军规,主将犯错该当何罪?”

        “将军,这……这……”张口结舌,耶律迪烈谨慎靠近,“将军所为并无不妥,一来查探伏兵的具体人数,二则搅乱敌兵布防,三……三只为摧垮乃蛮人斗志……”绞尽脑汁为主将辩解,说辞变得流利,“铁木真大汗曾下过谕令,对敌人一律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将军不正按令而行……”扭头张望,“仙师,您熟谙各**制,以您看来,将军可曾犯错?”

        捋长须,瞟一眼屏气噤声的勇士团,儒者慢慢悠悠开腔,“蒙古军制,军所至,但有发一矢相格者,必尽屠之最新章节。驸马爷身为皇亲国戚,亲自冒险攀援绝峰,诛杀敢于顽抗的乃蛮人,升灯笼引出伏兵,实乃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歇口气,继续辩护,“两军交战,伤亡难免,以区区一百余对阵近万,仅付出失踪三人的微小代价,率勇士团全身而退,此战堪称传奇。试问,除去驸马爷,还有谁能做到?即便哲别千户长亲临指挥,稍有差池,只怕损失更大?”

        空地中鸦雀无声,凝神静听的敢死队长频频点头,精彩的说辞折服全体兵将,沉默半晌,一声暴雷般的呐喊打破沉寂,“无论驸马爷如何指挥,战损大小先不论,每战均与将士们共生共死,这等豪迈胸襟和无畏勇气永远值得我们敬仰,我兀曷赤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齐声呐喊,精神抖擞的众勇士一扫萎靡状态,大口咀嚼,小口啜饮,按命令逐批逐次撤离荒岭。

        看看还在发愣的主将,耶律迪烈暗笑,“将军,勇士团已赶赴木孜力克沟,我们走吧?”

        “哦……”如梦方醒,周文龙催马赶上儒者,“仙师,您的一番说辞烁古震今,我平生以文武艺和三寸不乱之舌自傲,但自此之后只能收敛。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实乃真知灼言。”

        “驸马爷千万别如此恭维,在小民听来,这比责备更让人惶恐……”讪然一笑,儒者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激励士气,原本无所不用其极,何况您并无过错。年少英雄,视敌阵如无物,纵横驰骋于敌营,小民的两个徒弟一定获益匪浅。”

        “仙师,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您运筹帷幄,谈笑间化解危机,两名弟子也骁勇无敌。尤其阿古不花刺,其秉性与我颇为相似,真不知您的大弟子何等风采?此行虽惊险,但收获巨大,由您辅佐以及三位弟子协助,称霸西域指日可待……”肺腑之言透出无限憧憬,重拾信心的周文龙纵马追赶勇士团,“耶律迪烈,你赶紧赶往队伍前列指挥,越往西必定越困难重重,阿合奇驻兵迟早获知消息,疏忽不得!”

        “遵令——”闪电般跃过主将和军师,千户长纵声大笑,“西域荒漠寂冷,遥传杀气飞扬,何人横刀立马,唯我周大将军!”

        日上三竿,时臻燥热,袭人的热浪将奔行的人群团团包裹。

        汗水擦之不净,尘烟翻涌不绝,疾奔的人马汗如雨下。没日没夜征战,昼夜不息转移,一个个如同梦游。大白天,视线内并无人影,一路的荆棘林冒出腾腾热气,将湿透的衣衫再次蒸干。干了湿,湿了干,兵将不曾发出任何怨言。来了去,去了来,风儿有如躲猫猫一般。紧赶慢赶中,一大片巍峨山岭出现,远远望去,白色石英石的平整岩面上赫然刻着一幅岩画。

        惊叹阵阵,纷纷勒马的将士瞩目山腰,部分虔诚的猎户下马叩拜。全体兵将目不转睛,居前的耶律迪烈匆匆扫视一眼,回马禀告,“将军,我们在山腰发现一处岩画,画中有毡房和畜群,也有成人、小孩,男女不一,大约15人左右。”

        “古迹吧?应该不会是乃蛮人所为,劳神费力的活他们不会干,烧杀抢掠何等痛快……”仰望如同人脸的岩画,男子晒然一笑,“进入山沟,派出多路骑兵,务必确保绝对安全。这幅画看上去非常古怪,或许为天神所赐,它一定庇佑我们。寻处高地宿营,出入口均设下明暗双哨,轮番休憩,等候火鸟出现。”

        如鸟入青云,众将士飞马奔入,徒步攀上岩壁下方的高地。扎营帐,设置警戒哨,人群有条不紊各自忙碌。男子所在的军帐朝向东南,儒者紧邻其右,周围的大大小小营帐宛如密布苍穹的繁星,点缀着荒凉的山沟。将所有战马赶入山沟深处的稀疏草地,任由其啃食青草,派两人留守,余者返回营帐。

        询问过布防和换岗次序,累得不行的年轻小将一头倒下,没几,呼噜变为抑扬顿挫的鼾声,随阵阵清风跃下荒凉的沟底。夕阳落寞,鸟鸣惊心,枯树昏鸦,野藤荒芜,一派春已尽,夜犹长,瑟瑟萧杀更凄凉的景象。伫立帐外,夜不成寐的儒者不时仰望昏暗的天际,一丝嗟叹,几许担心随惟妙惟肖的鸣叫飘上山顶。将士的安危,弟子的生死,艰巨的侦探任务压得喘不过气,人愁眉不展。

        无言的等待中,一个小黑点穿破夜幕,以高速俯冲的姿态直扑儒者所在的高坡。“啾啾……啾啾……”热烈的鸟鸣一声高过一声,影飘逸,声悦耳。倏忽间,肩负重任的火儿飞临高坡,不住左右盘旋,寻找合适的落脚地。看准伸出的手掌,跃身而下,蹦蹦跳跳于掌间,鸟喙不时摩擦大拇指,以示久别重逢之欢欣。

        解下密函,儒者欣喜若狂,“火儿,不枉我辛苦教你一场,能辗转于预定的会合地,真乃神鸟一只……”轻抚色彩艳丽的羽毛,暗暗发力,示意上肩部。掏火镰,点燃火绒,借助摇曳的火光仔细查看密函。神色不停变化,一会欣喜,一会担忧,一会幽幽叹气。

        飞上左肩,颇通灵性的火儿探头探脑窥望军帐,叽叽喳喳的鸣叫仿佛在询问,“主人,那名年轻男子到哪去了?您殚精竭虑,时常忘记喂食,他可不一样……”

        轻手轻脚折回,在军帐外踌躇少许,最终叫醒睡意朦胧的主将,“驸马爷,驸马爷,火儿带来密函,您醒醒……”

        翻身而起,奔出帐外,稀里糊涂的男子正欲下令迎战。等看清目不转睛盯视自己的小鸟,喜不自禁伸出手掌,“火儿,来,我俩亲热亲热,来嘛……”很快醒悟,“仙师,给我瓷瓶,先喂食火儿,以示奖励!”

        倒蜜汁,任由火儿啄食,掌心传来的痒痒感觉令男子发笑,“小心,别呛着,没人跟你抢……”偷空询问,“仙师,密函上如何说?”

        左右窥探一番,谨慎的儒者努努嘴,奔入军帐。紧随其后,男子不忘安抚受惊的小鸟,“火儿,别怕,一路辛劳,你也进帐歇一歇。乖,只要我在,无人能伤害你分毫。”

        看一眼主人,胆怯不安的小鸟停止进食,飞上儒者左肩,再次跟男子躲起猫猫。忽上忽下,时左时右,荡秋千一般的动作夹带不疾不徐的鸣叫让两人愁眉顿展。拍拍调皮的小家伙,儒者催促,“火儿,别耽搁驸马爷,快啄食干净,将回函送入城内。”

        “驸马爷,请您过目……”递上密函,心事重重的儒者压低嗓音,“阿合奇驻兵不足为虑,但我们已经暴露,若继续奔西,恐遭遇重兵堵截?而今之计,只有避开主道,走荒郊野岭,如何解决给养颇为棘手。过阿合奇,路上人烟稀少,如果不提前准备,只怕大有麻烦?”

        低头斟酌一番,献上计策,“这样,小民回函弟子,让其赶来会合。由他带路,最好能找出一支小股敌兵,我们以战养战,抢其战马,夺其粮草辎重,再一路扑向喀什噶尔。完成任务后折向东南,走麦盖提沿沙漠边缘返回浑八升。乃蛮人已被惊动,若按原路折返,风险太大,您觉得如何?”

        “一切但听仙师吩咐,我不问过程,只要能确保勇士团再无伤亡发生,您的话等同铁木真大汗的谕旨……”看完密函,一身轻松的男子开起玩笑,“迟迟不去,火儿是否也想拜官封侯?本将封你一个御前探马的官职,三品如何?不满意?那就二品……”

        “驸马爷,请谨言慎行,勇士团中必有心怀不轨者,千万别授人以柄,以免日后被动……”咬破指尖,以血代墨,在密函背后疾书,儒者不忘提醒,“火儿会模仿人语,疏忽不得!”

        绑好密函,捧出帐外,儒者奋力抛出,“速去,不得迟疑!”

        盘旋一圈,小家伙跃上灰蒙蒙的天际,一声浑似人语的鸣叫飘出,惊得男子一愣,“拜官封侯,御前探马,三品二品……”

        吐吐舌头,人一脸不相信,盯着小黑点完全融入夜幕,自我解嘲,“仙师,您的手下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惊人,文龙甘拜下风!”

        “嗐,以后可麻烦了……”哭笑不得,儒者暗自斟酌,“要不,您日后再教它几句恭维的话,譬如大汗英明之类,以防出现意外?小民将暗语告知弟子,以免发生误会,当然,在出口处值守的兀曷赤和阿古不花刺自会轮番换岗,无需多虑。”

        “火儿跟我有缘,它自会帮我,仙师无须担忧。我到时教它‘勇士何来,惊西而已’这两句,再加上‘大汗英明’,一切自可迎刃而解……”恢复镇定,男子深深鞠躬,“您一路劳累,请尽快休憩,下半夜由我值守!”不由分说将儒者扶入营帐,轻轻退出,站在帐外深吸一口清冽的山风,让清凉的感觉充斥体内。揉眼睛,挺胸膛,炯炯目光俯瞰山沟入口,人瞪大眼睛。

        天色在无言的守候中渐渐泛白,空灵的鸟鸣伴随阵阵花香扑上高坡,影影绰绰中,一团疾奔的黑影带着烟尘靠近。对上暗语,阿古不花刺带瘦削的大师兄奔上高坡,“快,拜见驸马爷,恩师呢?哦,别惊扰他老人家……”

        山沟入口方向,一支五百人左右的神秘骑兵悄无声息出现,奔行的队列中隐隐飘出询问,“你确定他们就是蒙古人?这附近并无骑兵踪影,山沟中恐怕也……”低头辨认纷乱的蹄印,命令随即下传,“提高戒备,准备迎敌!”

        响箭扶摇直上,早看出异常的男子飞步跃下高坡,“兀曷赤,快通知全体勇士,牵回马匹,迎战这支追兵,我先去……”叮嘱瘦削汉子的话音还在空中飘荡,人已抵临入口处的大片乱石地,“保护贵师,退往出口!”

        抽弓拔箭,站上大石,人不怒而威,“何方妖孽主动赴死,若敢擅自入沟,休怪我箭下无情……”四支利箭瞄向奔近的人群,冷漠的目光中透出凛凛杀气,“报上姓名,以免阎王爷费神,直接将尔等投入十八层地狱,遍尝生死轮回之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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