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两个‘夏侯景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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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第一酒楼,依然是二楼,支颐噙笑的紫衣男子,目光至始至终没从唱着柔婉小曲儿的歌伎身上移开半分,他模样闲适,像是专为了捧歌伎的场而来一般。
楼下歌伎唱完一曲,他毫不吝啬的抚掌叫好,笑眯眯道:“唱得好,来人,赏——”
出手大方阔绰,楼下的歌伎抬眼看来,见对方生的俊俏非凡,且眉眼间俱是风流贵气,当下红了俏脸,却仍是矜持的福了一礼,身姿婀娜的退了下去。
男子慵懒的笑了笑,低头的瞬间,额前碎发斜斜而下,挡了那双冰冷如冬夜寒星的瞳眸,但他唇角,仍是漫不经心的微勾着,似乎要以此彰显主人心情极好一般。
有跑堂小二跑上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他轻轻一笑,冲身边的小厮使个眼色,小厮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抛到满脸掐媚笑容的小二手中,小二喜不自胜的连连道谢。
他摆摆手,漫声道:“本王今天来这里做什么了?”
小二点头哈腰道:“王爷来这边坐了坐,听了听小曲儿,看中了唱曲儿的秦姑娘,没过一会儿便带着人走了……王爷请放心,秦姑娘已经送上了轿子,正在下面等着呢!”
“好,你费心了!”他懒懒的支颐浅笑,目光温煦柔和。却在人不注意时,有让人心怯的冰寒飞快闪过。“下去吧!”
跑堂小二唯唯诺诺的退下了,夏侯景睿优雅起身,瞥了眼身边作小厮打扮的辰:“咱们走吧——”
辰心神领会,微点了头,与夏侯景睿一起转进近旁的厢房中。片刻后,一身艳紫长袍的夏侯景睿率先走了出来,他看似很是慵懒倦怠的模样,像是贪杯喝多了酒,脚步有些虚晃。乌墨长发披肩泄下,微垂着头,长发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穿着以及漫不经心的姿势,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夏侯景睿无疑。
一直隐在暗处的人相视一眼,飞快跟了上去。
半盏茶功夫,同一扇门再次打开,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俨然是方才下楼去的夏侯景睿,只是这个夏侯景睿,身上着的却是小厮的衣裳。深浓黑眸先是警觉的扫了眼酒楼四周,随后走出来,低头一直前行,直走到右手边最后一个包厢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举手叩门,里面传来冷淡至极的嗓:“进来——”
他推门而入,也及时的掩上了房门。目光落在房中自斟自饮的男子身上,他穿了一件宽松的泼墨流水纹长袍,神情淡漠疏离。
见到他来,也并不起身相迎,只抬眼瞥他一眼,依然故我的品着杯中美酒:“王爷请坐——”
夏侯景睿对他冷漠的态度不以为意,微笑了笑,大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也不等他相邀,自顾自提了他面前的酒壶,为空杯注满美酒:“抱歉,让你久等了,本王自罚一杯——”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对面的男子神色丝毫不变,依然淡淡道:“可以理解,毕竟像王爷这样身份显赫之人,想要不引人注意怕也很难!”
他抬眼,眸里神色分外冷清:“只不知,王爷约微臣来,所为何事?”
断不只是喝酒聊天这样简单,他们都心知肚明——何况他们的交情也并没好到喝酒聊天这样的地步。
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昼夜不停的注视着王府与夏侯景睿的一举一动。而他甘冒这样的风险约见他,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吧!他猜得到,但他想要听他说出来。
“致宁兄,说起来,我也该喊你一声二哥才是!”夏侯景睿无所谓的笑了笑,纡尊降贵的替眼前的男子斟酒,一边笑言:“因为怀袖的关系,咱们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所以,无外人的情形下,二哥只管唤我一声景睿便也罢了!”
“礼不可废——”云致宁微勾了勾唇角,漠然道:“家父时常教诲,所以即便有着怀袖的关系,该遵守的礼数还是要遵守的!”
他这样说,便也是间接地说明,除了云怀袖,他们之间再没别的任何关系,更不是夏侯景睿所说的‘自己人’——
夏侯景睿岂有不懂之礼?毫不在意的笑道:“不错,岳父大人确是博文约礼之人,他老人家将膝下儿女教育的都极好,本王一直钦佩不已,只可惜,一直无缘深交!”
“王爷身份尊贵,但这样的话请千万别在家父面前说,他老人家定会因此而惶惑不安!”端起夏侯景睿亲自为他斟的酒,云致宁也不推脱道谢,面无表情的一口饮尽。
“二哥果然好酒量!”夏侯景睿微笑着赞道,话锋却是不经意的一转,微垂了眼睫,懒懒笑道:“所以本王才没有鲁莽的跑到府上拜会他老人家,一来,也是怕他老人家觉得本王冒失,二来——”
他顿了顿,静静抬了眼眸,看向对面依然平静冷漠的云致宁:“本王也不便到云府走动,因为,云府与本王都已经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若在这节骨眼上,两家来往过甚,只怕……”
云致宁终于拿正眼看对面优雅浅笑的夏侯景睿,过于冷淡的眸一点一点眯了起来,声线比之方才,更冷了:“所以,王爷一直都知道?”
“攸关身家性命之事,本王还不敢大意!”云致宁的从容冷静,让夏侯景睿更加赞赏的点了点头:“谁都知道,他子嗣薄弱,且唯一的太子又不足以担得起国家社稷的重任,而他再无所出。想当然,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本王,便是他第一个眼中钉了……”
“即便如此,这又关我云家何事?”云致宁不紧不慢的搁下手中的酒杯,冷冷笑问。
“二哥这话倒像是在装傻了!”夏侯景睿本就漆黑的眸色似更深沉莫测了些,微微笑着,笑意并不到达眼底:“功高震主,便是他视云家为第二个眼中钉的原因!”
“王爷说笑——”云致宁袖中的长指似不经意的抖了抖:“云家……如何有功高震主的嫌疑?何况近日家父已经上了折子辞去官职,而皇上已经同意了!”
果然,这位所谓的闲散王爷,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只这么多年来,世人皆被他蒙骗在了鼓里。却不知,他为何会在他面前卸去他的伪装以及……独独找上他?
“但是二哥心中也很清楚,他忌惮的,并非云大人——”夏侯景睿毫不在意的一一点破:“云将军,手握二十万兵权,且手下将士无不是热血死忠之人,甚至有云家将之称……二哥以为,那人会认为那些将士死忠的对象是他么?”
他的话,的确是一针见血的!云致宁虽然只是太医院里一个太医,但当今局势,且又攸关云家命运的的事情,他自是十分清楚的——大哥班师回朝这一路,遭遇了多少次的伏击他与天音都很清楚,当然,被谁伏击,他们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可大哥不信啊!他是那样爽直衷心的人,他不信自己为了朝廷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得到的却是……那人的猜忌与杀心!
“且不说手握兵权的大哥,二哥也知道,掌握整个夏侯王朝经济命脉的人是谁吧?”夏侯景睿依然淡淡的微笑。
其实,他原并不想这样早的与云家这样开诚布公、坦诚相待——毕竟多一人知道他的伪装,也就陷自己于更危险的境地!但,他实在不愿……她成为这件事的牺牲品!
而那个人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做绝了,那么他也别无选择了!
云致宁微垂眼睫,长长地睫毛遮挡住了他眸里的神色,他默默不语,长指似漫不经心的抚着质地上好的酒杯——掌握今天下经济命脉的,是天音!夏侯景睿知道,那么,当今圣上,也是很清楚的!
其实,除了爹与大哥,他与天音都很明白当今皇上对云家的心思与态度——将他们无比宝贝珍护的怀袖赐婚夏侯景睿,他们便有了警觉!只是爹与大哥却是死也不信的,不相信他们一心一意报效的朝廷会那样对他们……
每每说到这件事,天音总是很愤慨!那样精致脱俗的少年,说起高高在上的那一位时,总是咬牙切齿、冷笑连连。他早疑心,天音是恨毒了当今皇上的,只是,他的恨真的仅仅关于云家关于怀袖吗?
许多事情,他看在眼里,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天音仅用了三年时间,便成了夏侯王朝人人称奇的商业奇才——富可敌国,只听着这样的字眼,只怕便能令当今圣上寝食难安了吧?
所以,夏侯景睿也十分清楚,云家,也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王爷为什么会找上我?”而不是云家别的什么人!
“因为二哥的心思缜密以及……不输于任何人的谋略计策!昨晚你不动声色便为怀袖解了围!”他顿了顿,在云致宁略显诧异的眸光中,坦然笑道:“还有,因为二哥只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不涉及兵权朝政,是眼下最安全之人!所以本王找上你——”
不能找云安淮,因为他对夏侯凌的衷心,且他也绝不会相信他没凭没据说出来的这些话。不能找云昭逸,理由也是一样的。不能找云天音则是因为,他身边的眼睛不比他少,而云致宁,相对来说便是最安全的人了,因为他仅仅只是一名太医,所以他身边没有那么多眼睛。
云致宁其实是云家最不好相处的一个人了,他向来独来独往,除了太医院里与他同窗的蒋太医,他不曾与任何人走得近……所以这也是夏侯凌失算之处了,因为他不知道,云致宁的聪明谋算,其实不输给云家任何一个人。
当然,他以前也是不知道的——若非昨晚他站出来替怀袖解围,而怀袖又表情古怪,他断然也是联想不到的……
云致宁微微垂头思索,从窗棂偷跑进来的光影勾勒出他颈脖到锁骨柔和完美的弧度,静谧美好的姿态,却与他面上的清寒冷漠不相符。
夏侯景睿也不再多言,只自顾自的浅啜着杯中的美酒,他知道他这样贸然的找上门来,且还说穿了那样多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往后,即便他们不会联手也没有合作,只怕也有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之嫌!
所以他需要时间好好理理清楚,而他,善解人意的给他时间让他理清楚!
片刻,云致宁掀了眼皮,微勾了勾略显冷硬的唇角:“即便如此,我想,云家恐怕也帮不上王爷你什么忙——”
这趟浑水,一不小心便会淌的云家家破人亡,他不能,也不敢拿云家做赌注!夏侯凌欺人再甚,也不敢明着对付云家,他们只要小心防范便成了。而一旦与夏侯景睿牵扯上了关系,夏侯凌是势必再也容不得云家的……
他又笑了笑,有些凉薄的,“何况,云家也没有理由……”要帮你的忙!
夏侯景睿面上的笑容不变,清透的阳光照在他秀美的脸容上,呈现一种近乎空灵高远的气韵,长指有节奏的叩击着光滑的泛着淡淡银光的漆黑桌面:“怀袖,便是理由——”
唯一的理由,也是云致宁不得不的理由——他曾亲眼见到过,他与云天音对云怀袖的保护呵疼的程度,所以他的筹码,便是她!
“王爷是在挟怀袖威胁我?”云致宁淡淡挑眉,眉眼似不经意的一沉。
“当然不是!怀袖可能怕你们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王府里所发生过的事情,但我想,二哥一定会很感兴趣听我一说的……”他轻抿唇,笑的柔软而自得!
随着夏侯景睿的讲述,云致宁淡漠的俊脸,一点一点变的冷峻起来:“你是说,不管是上回的中毒事件,还是这回的诬陷事件,都是那人一手为之?”
“不然,二哥认为这是我故意为之,就为了诬陷他么?”夏侯景睿心思何其敏锐,云致宁的疑惑,他自然非常清楚,微摇头,淡笑道:“一来,这样做对我并没有任何好处,二来,我也知道,怀袖若出了任何差池,云家定会与我势不两立!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他顿了顿,在云致宁稍霁的神色下,继续道:“想必,他也很清楚你们对怀袖的珍爱程度,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怀袖麻烦……二哥定然也很清楚,这只是开始!”
开始的手段便已经这样激烈了,只怕日后……云致宁的聪明,让他点到即止。
怎么能不清楚呢?从赐婚开始,他与天音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所以天音才会特意回京都来,千方百计打探到夏侯景睿只喜欢风情万种、性格出彩的女子,于是让她装病让她隐藏自己的真性情,以恭顺的近乎呆板的形象面对他……如此防范,却没能防得住夏侯凌!
因为他早早便决定了,要牺牲怀袖引起云家与夏侯景睿的不睦甚至是相互残杀……怀袖,那样可爱得人疼的女子,却成了他人手中一颗重要的棋子——并且还是一颗非牺牲不可的棋子!心高气傲如她,哪一天若知道了这样的实情,该有多么的愤怒!
又是良久的沉默,云致宁再抬眼时,眼中有阴翳的冷漠与少见的嗜血痕迹:“王爷为何偏在这时候告诉我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是一开始或者……结束之后?”
“因为我怕,凭我一己之力,怕很难护的怀袖毫发无损!”他坦然望着他,“我知道你会怀疑说,为何从前不怕,现在反而怕了?其实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怕了?”
从前那女子,就算真的在他面前殒命,他怕也不会侧目的吧!可是偏偏现在不行了……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真的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就像在昨晚的宴会上,他情不自禁的拥抱她,说出一点儿也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事后想来,那语气竟是那样的脆弱与无助——听在她耳里,又是怎生的感觉呢?
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知道的,虽然概念还很模糊,但他就是知道了……他对她,再做不到不闻不问或者……虚情假意了!她假意言笑,他对她如此好她不知该如何自处,可是他却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看着她在云天音怀里恣意撒娇耍赖,狡猾的在他身上下药,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痒痛满头大汗却依然保持着在他面前的婉约恭顺,被人陷害时异于常人的冷静勇敢,以及大街上那样肆无忌惮的挥拳揍人……那么鲜活明亮的她,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却还是发现,他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遗落在了她身上!
所以,他无法再将她当成一颗、只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来对待,所以,他怕她会有闪失而不顾曝露自己的真实面目找到云致宁……
他知道,但他不准自己往深处想!仿佛不想,那些还朦胧着的感觉就还能继续朦胧着一样……
“你从前不找上云家,怕是还有别的顾虑吧!”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彼此再坦诚一点应该没关系的吧?
“愿闻其详——”夏侯景睿好风度的伸手做了“请说”的姿势,含笑饮尽杯中的美酒。
“你知道我爹与大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朝廷背叛那个人,所以你一直在观察,观察云家,观察天音,观察我,甚至是怀袖……”如此说来,此人的城府,怕是一点儿也不逊色当今朝廷的主人的!
爹与大哥,一定是“保皇党”,即便怀袖被人当成棋子最后牺牲性命,他们只会将账算在夏侯景睿头上——怪责他没有照顾保护好怀袖,而拒绝去想,那个人其实才是居心叵测!
天音少小离家,他没有灌输到爹的‘君恩深似海,臣忠重如山’的思想,所以不在乎‘保皇’还是‘倒皇’,他一直以为,他在乎的只有怀袖,也是在不多的相处中,他才发现,他对当今皇上,有一种近乎恶毒的怨恨。所以若夏侯景睿找上的是他,不管是出于怀袖还是皇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幸好,他找上的人是自己——
却也让他陷入了为难的境地,站在他这边,不止意味着与朝廷为敌,还意味着……与自己的父亲兄长为敌!云家,自此再无安宁日了!
“而倘若你没有把握,今天,你也不会找我来!”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云家,他也不在乎荣辱兴败。但他也无法置之身外,因为云家每个人的性命,都比他云致宁的重要百倍千倍。
而他这样说,便是松口的意思了!夏侯景睿似并不意外,他的眉目清浅温润,并不张扬,却有人难以忽视的锐利之势,“我只是深知,你对怀袖的呵疼,不比任何人少!”
所以他的筹码,一直都是怀袖的安危!事关怀袖,他与云天音,绝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王爷需要跟我保证,我妹妹在王府一天,她的安危,便一天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夏侯景睿,他果然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当然,有我在一日,她绝不会有任何差池!”从此他与云怀袖的命运,便是真真切切的连在一起了。她活,他才能更好的活。
“我妹妹的安危固然重要,但,目前最重要的,该是王爷的子嗣……王爷,是该有个孩子了!”云致宁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呵……”只余夏侯景睿一人的房里,溢出低不可闻的轻笑:“孩子?的确是当务之急的事情……只是,你们会舍得让我碰她?”
刚换好衣服,辰便敲开了夏侯景睿的房门。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淡声问道:“没出岔子吧?”
“王爷放心,那些人只怕现在还守在那歌伎家门口!”而且这种脱身的方法用过好几次了,哪一次出了岔子让人起了疑心的?
“嗯!”没出岔子就好——特别是今天!
“不过,王爷,属下方才回来时听说……王妃到西院去了!”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不过既然被他听见了,还是要禀告一声比较好的。
“什么?”夏侯景睿声调猛地上扬,幽深淡定的眸里有惊慌一闪而过:“该死,她竟然去了那里……”
辰只来得及捕捉到主子面上的惊慌与惶恐,眼前一暗,艳紫色身影飞快消失在门外……
“王爷怎么会……那样紧张?”他自小跟着王爷,从滇南到京都,即便丽珍皇后中毒死去,即便眼睁睁瞧着当今皇后入宫,他也从没有露出过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来。是这样的惊慌失措呀,好像那年,他随师傅上山练功,而太妃病逝之时,他看见那样小的他,露出过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从此后,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惊慌了。
翠绿衣角一闪,人影已经到了跟前,望着夏侯景睿消失的方向,甜脆的嗓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意味:“王妃可是最最重要的棋子与筹码,他能不紧张吗?”
“不对!王爷并不是非云家不可!”所以棋子之说,其实并不成立——且,眼见着王爷这么多年用过那样多的棋子,却从未因任何棋子而方寸大乱过。
而且——辰沉沉的望着懒懒拨弄着胸前樱红色流苏的翠衣:“既然你知道王妃很重要,可你居然不阻止?翠衣,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为什么要阻止?”翠衣静静的望着辰,安静的,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王爷并没有给我这样的命令,我为什么要?”
辰眼中的眸光清冷似新雪,“所以你明知道而不阻止——翠衣,王爷怪责下来,无人能帮得了你,所以,你最好祈祷,王妃完好无损!”
他说完,身形已然飘出了老远!
“若不能完好无损又怎样?左不过我这条命赔给她罢了!”她淡淡一笑,眸里却有浓的化不开的惆怅与哀伤。
夏侯景睿揪着一颗心飓风一般赶到西院时,云怀袖已经离开了。小院子被重新收拾整理了一番,恢复了原本的恬静雅静。被砸坏的花花草草经过了一番修剪,摔坏的桌椅凳子也简单的修理了一番。
但他完全看不到这些,他只紧张的冲进房间,向来带着慵懒笑意的眸尖锐如箭,飞快的扫了眼干净整齐的房间,没有瞧见任何打斗留下的痕迹,也没有猜测预想中的血迹,他一直提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王爷?”焕然一新的如夫人垂首端坐在椅中,听见声响缓缓的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她干净却略显苍白的脸庞上有掩不住的惊讶神色。“你怎会来?”
吐字清楚,思维清晰,哪里还是之前大吵大闹的疯妇人?
夏侯景睿反手掩上房门,神色一整,蹙眉逼视她明亮的双眸:“她人呢?”
“王爷问的是……王妃吗?”如夫人缓缓站起身,她身上污脏的衣物也被换了下来,套着件干净的樱红色外袍,清清爽爽的干净模样,除了气色略差一些,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都好极了。
夏侯景睿黑沉的双眸依然瞬也不瞬的锁着她的眼睛:“她人呢?”
“我还以为,从此后王爷再也不会踏进这小小的院落一步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王爷你……”如夫人莲步轻移,轻笑间,依然能见到昔日的娇媚风情。“说起来,怕也是托了王妃的福,王爷你说是吗?”
“她人呢?”夏侯景睿第三次问,音色一次比一次低沉,也一次比一次危险。
他从来是喜怒不形于外的男子,她从没料到,竟然有机会看到,他这样的一面——丝毫不再理会张扬到极致的怒气,她敢肯定,若她说她伤了她,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王爷现在,该是后悔留着我这条命了吧?因为我随时可能会伤害她——”可是看到了他眼里那么明显的杀意,她这一刻,居然也是不惧的!
有什么好怕呢?好赖不过一条命而已,死在他手里,她想,她也会含笑而终的吧?可是……怎么办呢?她现在并不想死呢!
“别逼我不顾昔日情分——”夏侯景睿阴翳的望着她,僵硬的面部肌肉一抖,微扬的右掌灌注了满满的内力,愈发轻柔的语气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如夫人都吓了一跳。
“王妃安然无恙的回去了!”如夫人面色变了变,仍是力持了镇定,快速说道。
夏侯景睿萧杀的神色缓了缓,也敛了掌中倾注的内力,转身便要走:“不要让本王后悔留下你的命——”
“王爷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放过她?方才可是有那样大好的机会呢!”没了生命威胁,如夫人的神情也备显轻松,柔声唤住夏侯景睿的脚步。
微眯眼,他并不回身,只淡淡道:“的确,那样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如夫人面上的微笑更深了些,但她却并不先回答他的问题,轻声反问道:“王爷恐怕自己也未见过方才你的模样吧?那样紧张的表情,王爷可还记得,从前什么时候,你曾这样紧张过一个人?”
“这与你并不相干——”心下一紧,他冷冷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并不打算多作停留!
“这么匆忙的赶来,王爷是因为担心失了自己的筹码,还是失了心爱的女子?”但如夫人似横了心要与他杠上一般,在他抬脚欲跨过门槛时,巧笑倩兮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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