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楚留香-血海飘香（三）

黄昏时分,楚留香赶到莆田少林寺。

        这地方很是静谧祥和,可楚留香却赶得很急,非常之急。他知道，若是自己慢上一步，这少林寺的住持天峰大师十有**便要性命不保。

        他一路闯入少林寺内部，路上不乏与人动手；幸而他终于问出了无花与天峰大师所在，于是飞身前去。

        后院子中，清风吹拂、竹影摇曳，寂静得很。无花与天峰大师相对而坐，此刻,无花正不疾不徐地倒茶，茶香四溢,简直令人心醉。只可惜,这一切楚留香都无心欣赏；他猛地向前蹿了几步，大声道：“这茶喝不得！”

        大师一愣，无花也是一愣。

        就算在这依然败露的时刻，无花依旧表现得镇定无比。他只淡然地看了楚留香一眼，而后便眼神平和地看向面前的老僧。

        ——平和得不像将要杀人之人。

        楚留香看到他这样，心中蓦地就是一疼。可他自己，却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而疼。

        接下来，楚留香无论做甚么，目光都始终不离无花。他没想到，事情发展至今，这人看起来竟还是平静无波，就仿佛任何事也不能令他色变一般。无论他是倒了无花煮的毒茶、换上自己的新茶，还是引天峰大师讲出昔日无花父亲、那位扶桑武士死亡因由，无花都毫无反应。

        楚留香看着那神情丝毫不动之人，暗暗叹气。

        阴谋败露本该惊惶失措、怒火横生，父亲之死由仇人般的人讲出本该伤心欲绝，可无花面上竟是毫无反应，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从来不曾为之动容过。

        这人着实可怕，却又着实可敬。

        新茶已沏好，楚留香小心地为大师斟茶。待对方品过，他终于走了最后一步：“在下有几句话与无花大师单独说。”

        天峰大师淡然答应。他甚么都没说，脸上也没有淡然惬意之外的表情，却仿佛已经知晓一切。

        楚留香与无花并肩走向后山，夜已深了。

        无花微笑了，率先打破了沉寂：“你不当面揭穿我，只是怕天峰大师伤心罢了。所以，对此，我不会感激你。”他又叹道：“大师睿智，只怕早已猜到今日之事；你来了，我便知道，他多半已经知道。我只是未曾想到，对于我的茶，他竟没有拒绝之意。”

        楚留香叹气，道：“天峰大师视你如同亲子，加之年岁已高、早已超脱于尘世之外，或许当真不在意你取他性命。感情一物，当真是很奇怪的。我不当着大师之面说破，也算是全了你我仅剩的友情。”

        “仅剩。”无花重复了一遍，道：“你我的友情所剩无几，已不如眼里的沙粒多了。”

        人眼之中是容不得沙粒的，更何况是他们这般干净的人。

        二人已然进入揭开谜底的阶段。楚留香将自己已知的事情讲述出来，如有疑问，无花便答。这般谈话，倒仿佛昔日他们仍为友人那般，而非现下的敌人。

        最终，楚留香叹道：“一个人太聪明了，也并不是件好事。”

        这话是谴责，也是承认、是恭维。无花微笑了：“你也并不笨啊。”

        楚留香道：“然而我并没有自己所想像中那么聪明，竟然没能想到，你会将南宫灵杀人灭口。”

        想到南宫灵，无花脸上再也没有笑意：那毕竟是他的亲弟弟。“我怕是也没有自己想象那般聪明。我以为他一死，你的线索就断了。否则，无论如何，我也不忍心杀他的。”

        他们又谈了几句，便都安静下来。昔日他们是知己好友，眼下却无话可说。

        要下雨了。

        第一声霹雳击下时，无花率先出了手。

        无花使的都是闻名武林的绝技。然而，楚留香应对的招式看似平平无奇，使出来却令无花感到惊讶。他想不通这些平凡无比的招式，竟也能将自己凌厉绝妙的攻势悉数挡下。

        黑夜、狂风、暴雨，他们不仅看不清彼此，甚至连对方行动时的声音也听不清。可他们终究是分出了胜负。

        无花输了；他以性命为赌注，却是输了。

        饶是如此，无花输得十分淡然、坦诚，就仿佛输的只是不起眼的小游戏。他也没有逃；对于他这样骄傲的人来说，任何胜利也不能令他狂喜，任何失败也不能令他仓皇而逃。

        楚留香之所以敬佩无花，原因也是这个。可他不得不把无花交给其他人处置；天峰大师没有被杀死，对于少林自然无需交代，但丐帮、那四位武林前辈的家人，都需要一个说法。“我只揭发你的罪行，却不会处置你；我会把你交到能够处置你的人手上。”

        无花少见地狂笑：“若是连你都无法制裁我，那么这天下间就没人能够制裁我了。”

        他实在太骄傲，也实在太干净。就算他做了恶毒卑下的事情，也依旧比凡人高贵许多；在他心中，那些需要他交代的人，都是碰不得自己的人。

        所以，他决定去死。他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药，身子瞬间倒了下去。

        楚留香看着对方倒下，心中似乎乱得很，却又空荡荡得捉不住一点儿东西。他直直地盯着无花，眼睛眨也不眨，仿佛害怕下一秒对方连尸体都要消失似的。

        良久，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待他再度睁眼，他震惊地发现，无花的尸体已经不在原地了；甚至，在这片他们曾决斗过的土地上，也寻不到无花尸体的踪迹。

        人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楚留香断然想不到尸体可以无缘无故失踪，就像无花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够睁眼。

        天一神水能杀掉任何人，可却没能杀掉自己。那么，自己现在是在等待被人制裁吗？

        这是间竹屋，听得到流水潺潺的声音，也闻得到山林中特有的清香。一时之间，无花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有人推门进屋——是楚留香。无花惊愕之余，竟莫名地松了口气；是面前这人、而非别人，这令他安心下来。

        楚留香见无花已经坐起，当下也舒了口气：“你醒了。”无花扬了下眉：“你救了我？”

        “我倒是想那么说，只可惜，不是我救的你。”楚留香开了个玩笑，而后道：“那日，有人带走了你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略短，见谅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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