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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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祁嘉穗是土生土长的苏城人,口味偏好清淡软烂。
她以前就听陈舒月说过,她哥哥在饮食上很挑剔,对日料很有几分偏爱,家里聘的厨师也特意照顾他的口味。日料讲究时令新鲜,所以三天两头有空运的食材到家里来。
这家在la由港城人开的日料店,陈净野是老主顾,跟店里的人都熟。
这家餐厅刚从上一次的米其林评选里杀出一骑绝尘的好成绩,据说目前是西海岸日料届的扛把子,祁嘉穗对日料没研究,她从小胃不是很好,也不爱吃生食,以她水平,讲不出正不正宗之类的话。
但这店是不是也太爱创新了?
刺身配芥末和酱油还不够,据说老板娘有独家自制的辣椒酱,风味独特,新鲜食材仅简单处理,保持着生肉余温,辅以佐料,便摆盘精致地被端至食客面前。
这个季节最适合吃的是黑鲷和鲭鱼,竹荚鱼配韭黄和小片柠檬是他们家的招牌特色。
可老板娘再怎么推荐好吃,嘉穗也只笑笑不纳谏。
她不太能分辨,隐约记得竹荚鱼是鲭鱼的一种,初中吃过一次,有些腥,当时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得脑袋都难受,遭了不少罪。
自那之后,潜意识里便有一种敬而远之的畏惧心理。
老老实实要了一份鳗鱼拌饭,嘉穗推开旁边的铺着紫苏叶的小碟子。
“我不敢吃这个,有点怕。”
就像鳗鱼饭里混着粘稠汤汁拌开来的米粒,她的声音也是糯的,之前哭得眼睛泛红,这时候在灯下瞧都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对面凝视的眼神叫人浑身发热,祁嘉穗便低下眉眼。
直至一双金缮的乌木筷子探进眼帘,往她狭窄的视线里,送来一块软塌塌的生里脊,搁在靛蓝松纹的餐盘边。
据刚刚老板娘说,也是特色之一。
祁嘉穗捏着筷箸,抬眼看他,又说:“这个也不敢……”
陈净野弯起唇,倾身给她斟上一小杯清酒说:“笨蛋,你不识货啊,这种级别的小牛,最快也是半个月才能到一批货,里脊就那么点大,多少客人在排队等,这还是我上周预定的。”
东西好不好吃,对不对胃口另说,且说难得,少有,他却想着带自己来,嘉穗就立刻感动到勇气十足。
筷子朝探前去,夹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哪怕能尝到一点柠檬和醋味,咀嚼的肌理感和腥气也会叫初尝者不适,多新鲜祁嘉穗没尝出来,吃完表情有点不对劲,停了两秒,反刍似的呛了一声。
陈净野又笑,俯身过去轻拍了拍她的背,递水给她漱口:“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她不说自己不喜欢,用餐巾轻按了按嘴角,同他讲:“我可以吃别的,其实这家店环境还蛮好的,挂画都挺漂亮。”
好像生怕他下次来这家店,因彼此口味不合,就不会再想着带自己过来了。
后来多少年,祁嘉穗看见日料店都会想起陈净野,想起这人,是真的彻头彻尾爱新鲜。
有一回和朋友玩酒桌游戏,半醉半醒,烂俗真心话的桥段,有人煽情地问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喜欢啊。
嘉穗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些精致的腥,那些包裹在做法严谨、摆盘考究里,最最时令的腥气。
她后来跟人说:喜欢就是鱼生沾醋精,别人吃的是一口新鲜,你明明难以下咽,还觉得那种恶心是一种甜。
从日料店出来,靠左就是一条迎坡而建的长街,老旧灯牌有种别样韵味,簇拥艳色霓虹,陈净野就站在其中。
说站有点不合适,说融入或者隐匿,似乎才恰当。
行走夜间,他与那种暗沉艳丽的光,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契合。
半个小时前,他电话响了,看过来电显示去旁边接,叫祁嘉穗在门口等他。
身后的日料店,入门暖帘挂了一副浮世绘,富岳三十六景系列之一,摹着葛饰北斋笔下矛盾的东瀛美学,极具侵略性的鹰爪巨浪,处处都写着危险,而身处其中的渔民,却神态平静,一副顺应天意的模样。
什么是天意呢?
他终于打完电话,从路边走回来,迎着风问她想去哪儿。
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迎着四散的浮光,周遭繁华,嘉穗却独独望着他。
风吹着,好像不会停。
她问陈净野:“可以去看看你家的狗吗?”
明明比谁都懂太心急,是不好的,未免太掉价,女主角的矜持不该如此。
可是用情至深的人根本无法坐以待毙,纵然是刀山火海的风月局,也单刀赴会无所惧。
夜风吹乱她细软的长发。
陈净野收了手机,替她理一缕到耳后,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耳垂。
酒气在她身体里无声扩散,连耳垂也沾了红热,小小一团软肉细捻于指间,渐渐生了旖旎兴味,可一看她的眼睛。
柔软明净,似白瓷水盏里盛一碗小月亮。
那样皎皎。
自查出几分亵意,陈净野蜷回手指,温声道:“不要这么着急,你再想想,笨蛋脑子说哭就哭,我可惹不起了。”
被他这么一调侃,叫她脸上又是一阵新鲜的红热,她抓着陈净野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拿他的掌心当降温冰袋。
“我早就想清楚了,真的。”
她不是那么不谙世事的单纯姑娘,却还是一头热栽进去就不计较后果了。
实际上,她对陈净野一点都不了解。
不知道这人远远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脾气,不知道他吃到肉的时候还暗叹过她太好上手,不知道这人精力这么旺盛。
即使考虑到她没经验,多了几分温存,等他尽兴,也差点折掉她半条命。
中途实在没忍住疼,她缩在他胸膛下方,小脸埋进他肩窝,像颠簸的一叶小船抵达港湾,用低低的哭腔喊他的名字。
陈净野亲她红热的耳廓,意外尝到她眼角淌下的一丝咸苦,温柔举动,反而让她哭得更凶。
他没懂,也懒得问了。
小姑娘不经事,哄好了也不会配合,陈净野懒得再拖,干脆纵着自己尽快结束。
她的背,夜灯下似白玉泛盈盈细光。
床铺落红,少女呜咽。
绝妙的滋味,远远不止于浮于表面的一次体验,有什么在暗处悄悄生了根,那时他忘了去思考隐晦的部分有几分情动。
披上黑色睡袍,下床朝浴室去,这是事后习惯,但走了两步,他站在浴室灯光压出的冷冷亮区里,看床头那片昏暗。
她像沙滩上一条濒死的小鱼。
浪潮怎么忍心这样退,留她一个,复又折回来,蹲在床边,几分善心,把少女脸上粘湿的碎发拨到耳后,温热拇指一下下轻轻摸她薄薄的眼皮。
“要不要洗澡?”
纤长乌润的睫毛颤颤掀起,像宝匣里漏出光,如此珍贵而清凛,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弥亘其间。
她就那么望着他,小声问着:“如果不洗的话,你会不会就不抱着我睡了?”
陈净野勾了勾唇角,没回答,直接从床上连毯子带人扛起来,拍她臀,啪地一声脆响。
“想要抱就直说,怎么老这么别扭呐,跟谁学的拐弯抹角?”
一身倦累骨头滑进灌满水的浴缸里,得片刻舒缓,她就真直说了:“还要你亲。”
陈净野就亲她,亲到她痒着躲。
她不想穿睡袍,要穿他的衬衫,陈净野也给她找来,颜色都任由她挑。
她趴在浴缸边,好开心。
喜欢他愣顿一下又答应的样子,好像他从没为谁做过,但偏偏肯为她做。
她觉得那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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