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香榭篇17

顾楼本来紧随谢宁一步不落，见此景也有些尴尬，赶紧退后几步拉开了一些距离，留在外室等候。

        “不知爹娘正在休息，是女儿唐突了。”谢宁作揖请安道。

        床上的二人正是香榭主人谢敬及夫人陆妙。

        闻声，陆妙立刻用一条紫色鸳鸯戏水纱巾将身旁的刚打开的药油箱子盖住。连忙起身，下床热切的扶起谢宁：“你这小丫头，说的哪里话。你也不是不知爹他近三个月来夜不能寐，直念叨头疼，需要我每日给他按摩穴道，这才能安睡。”

        说话间，忽然注意到外室厅中站立一个身形单薄的黑衣少年，样貌清秀出众，分外惹眼，桃花眼却带三分薄凉，模样看着如三月日光灿烂，气质却如腊雪凄清肃杀，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陆妙看了女儿一眼，带者意味不明的微笑，走向顾楼。

        “我好像听见了宁儿的声音，是她来了吗？”谢敬眼皮发沉，强忍着头昏目眩呢喃道。

        谢宁三两步上前，来到谢敬身边：“是我，爹爹，您受苦了。”

        眼前谢敬气若游丝，说话轻缓，气血全无。和昔日统领十大长老诛邪除祟，那个受万人敬仰的谢家门主判若两人。谢宁不禁心头泛起一阵疼惜。见他额头大汗涔涔，来不及多想，抓起一旁的紫鸳鸯纱巾帮他擦拭。过程中谢敬只是呢喃不再答话，无论谢宁在他耳边如何呼唤。

        审时度势，谢宁知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只好恋恋不舍辞别。

        另一边，陆妙上下打量顾楼：“不知阁下是出自哪一宗门？师承何人？和小女是如何相识？”

        顾楼见陆妙衣着单薄，不忍直视，只好颔首作揖答：“见过夫人，我乃山野闲人一个，未有幸入宗门。误入贵府迷路，阿宁心善，回过谢门主，这便是要送我出府了。”

        “阿宁？”叫的如此亲近，陆妙岂能相信他二人萍水相逢。香榭是什么地方，无论对术修师或生人来说犹如神祗不可犯，且设有重重禁制。岂是能误入进来的？

        不过陆妙不知，若这世上有人能出入香榭如无人之境，也只有眼前的顾楼一人尔。

        顾楼也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误，急忙改口：“谢……谢小姐。”

        陆妙这才满意，闻听他的出身，除去皮相，再仔细观其衣着，果真不像出身富贵、名望之家。眼神中难掩轻蔑之意：“小女谢宁一向温良娴淑，克制守礼，今日我谢家为其举办招亲，为的是甄选一贵重的世家公子，品貌俊秀是次要，家事清白，行为端方持重才是要紧。愿公子自省斟酌，懂得明月之高不可攀的道理。”

        “是，小姐如明月，吾本如沟渠，镜花水月之缘实乃梦幻泡影。”

        顾楼嘴上附和着，心中不禁嗤笑：‘温良娴淑’、‘克制守礼’这两词哪个她也挨不上边。想起之前所见她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蛇蝎歹毒’、‘心狠手辣’更适合形容她。

        见谢宁转身走近，陆妙低声嘱咐：“公子谨记方才所言皆保留在你我二人之间，小女子遥祝公子他日当另觅得良缘。”

        顾楼笑而不语。

        谢宁向陆妙告辞：“有娘陪在爹身边，自是不用忧心。不过，今日香榭鱼龙混杂，恐突发变故。爹爹如今病笃，娘要寸步不离，闲杂人等一概不见，女儿才可安心。”故意加重语气叮嘱道。

        待谢宁二人离去，陆妙回身来到夫君谢敬身边。

        陆妙见他眉头紧锁，抬起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叫着：“宁儿……安儿，爹对不起你……宁儿……宁儿……”

        赶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就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吧，儿女大了，各有命数。今日之后，就有人替我们照顾宁儿。”

        谢敬闻言猛然睁开双眼：“招亲大会便是今日吗？扶我起来，我理应到场主持见证。”

        陆妙立刻安抚谢敬，示意他不要勉强起身：“有长老们坐镇，出不了什么事的，你呀，现在就好好休息，七日之后还要入座高堂，喝宁儿的喜酒呢。”

        “对，对，夫人说的极是。”谢敬心下放宽，话音刚落便昏睡过去。

        顾楼随谢宁从门主谢敬的主卧出来，取道后门越过七层守卫，进入一个悠长的暗无天日的阵法石廊，廊顶每隔一段距离设有煤油灯，星星之火不足以照亮整个通道。

        顾楼睁大双眼看见前方路是不足一米宽的通道，两侧空悬，深不见底，却有成百上千的星光点点闪耀。

        “这底下是什么？”

        “万剑坑。你小心一点若是误入跌落，必然粉身碎骨。”谢宁故意捉弄顾楼。

        顾楼一副受惊的样子，紧张的用双手抓住谢宁两侧的衣带：“我好害怕，你得拉着我。”一副赖皮的模样。

        谢宁从小到大哪里和别人这般亲近，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厉声道：“放手！不然我就把你推下去！”

        “我害怕，不放，放了我才会掉下去。”以顾楼的本事，他有百种方法顷刻便可越过，谢宁越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便想逗逗她。

        谢宁挣扎了几下，那两只手还是的牢牢抓着自己，也罢，从怀中掏出紫鸳鸯纱巾：“抓住，我用这个拉你。”

        想要通过石廊，还需要穿过六层唤铃咒、九层障蔽咒才到尽头。

        虽说谢宁已经在父亲的指示下演练过无数次破咒之法，

        不过咒法阵呼应变幻莫测，还是需要卯足十分的精神。

        顾楼在她身后闲来无趣，握着纱巾的一头：“你刚擦了什么，黏糊糊的，好恶心呀。”

        “障蔽咒还可以理解，这唤铃咒为何要设六道，多此一举。”

        顾楼见谢宁不搭理自己，便自答了起来：“原来如此，这铃铛大小不同，其中还蕴藏着幻音咒，三音常见于致幻，六音只怕下面镇着什么大家伙吧……呜啊……”顾楼突然在谢宁的耳边大喊。

        谢宁抖了抖，转头眼神凌厉的像要杀人。

        顾楼满脸堆笑：“开个玩笑，您继续，打扰了……”

        穿过石廊，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两道如山高的石门，这便是六角镇魂楼的主门‘阳玄门’。门上刻有金乌腾云纹样，整个金乌的身形像陀螺一般向中间旋转，头部落在偏下的位置，金乌镶嵌两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眼，中心有两个咒孔，设有法阵。关冥山内有一相似的侧门，与之形成对门，谓之‘阴岚门’，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只可在午时阳气充足开启，招亲的世家弟子需要持特制姻缘签由五位长老一同设法阵方可进入。

        谢家家训，不到万不得已时候阳玄门不开，最近一次便是十八年前。

        谢宁知他二人来不及穿过邪祟遍布的关冥山，在午时之前赶到阴岚门阻止招亲比试，才出此下策。本想禀明父亲谢敬，见他千日醉之毒已深，精神萎靡，无力主事。便擅作主张带顾楼来此。

        “你可有姻缘签？在六角镇魂楼内，姻缘签可与长老法阵相连，招亲比试遇到生命危险，可用其传讯到众位长老，长老会终止比试，视为弃权退出。你若遇到他们，让他们放弃比试不要犹豫立时逃离保命”谢宁询问并解释道。

        顾楼想起当日冷戎确实有给过他一枚，他没有接过。便摇摇头。突然眼前一黑，顿时天地颠倒，景物错位，双腿发软跌倒靠在门边，顾楼思量这症状与他之前瞌睡不同。于是警觉的封闭元丹。

        “你反悔了？被沿路的封印吓到，不想救你的小兄弟啦。”谢宁对他的反应不解。不过看他脸色发青的确与之前略有不同。

        顾楼摇摇头：“我中毒了。”说着咬破手指凌空画出‘血凝咒’，此咒本不可用来解毒，顾楼以咒王之血为誓，将四散毒液引导汇聚，以血球包裹排出体外。

        谢宁曾听谢敬提过‘血凝咒’，身中此咒术的邪祟会失去行动能力，全身血肉腐烂，血流不止枯竭而亡，魂魄皆碎，无法超生。因多年前一世家弟子携抱私怨，将此法作用于生人，咒术功效过于霸道，事发场面血腥不仁，被五大宗门列为禁术，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施展此术，还用在了自己身上。

        谢宁刚想阻止，见顾楼喷出一口黑血，脸色竟渐渐恢复如常，红润起来。

        “吾已说服门主为谢宁招亲，以寻觅良人托负香榭。请君依计每日以‘千日醉’徐徐图之，待三月，他便可入鬼门关，届时，吾可力荐谢逸为新主，届时君可倚其为贵，可确保锦衣尊荣更胜从前。署名玄。”顾楼突然默默背诵低语。

        谢宁意识到他口中所念的正是舅舅陆玄和丫鬟五形的联络信件，脸色大变：“你如何知晓信的内容？你也是他们的人。”说着以毒掌袭击顾楼。

        顾楼以瞬行咒消失于谢宁眼前：“你这人真是睚眦必报，怎么说我们相识一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对谢家不利的人，宁可错杀，我也绝不会放过。”

        “若是对方是你的血肉至亲呢？”

        顾楼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存在于四面八方。谢宁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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