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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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已经热闹好几天了,从早到晚。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盛京城又是显贵住的地方,前几天下过雪,景色极好。
街上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大红灯笼,鱼灯,兔子灯,红色的炮竹屑掺在雪中,一股子年味。
新年穿新衣,贴春联,贴福字,新年新气象。
平阳侯府后院,李氏带着小儿子从正院回去,夜色已深,外头是烟花炮竹声,小院子却是安安静静,母子俩什么都没说,进门前,李氏望着府外,最后叹了口气,摇着头进屋了。
顾槿早早回去了,明日还有的忙,拜年守岁,也不知顾筠在西北,还好吗。
英国公府今年的新衣都是从布坊拿的布,裴珍穿着觉得不得劲,就还穿去年的旧衣,英国公问了句,裴珍道:“女儿觉着还是念旧着好,父亲,酒坊生意不错,家里过年喝的酒是不愁的。”
徐氏同英国公说过在布坊买布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五姑娘不懂事,怎么自家还算的那么清楚,她没少给裴殊那儿拿东西,好像只有裴殊是亲人,国公府的都是仇人。
这明晃晃的眼药算是上到英国公心里去了,他也觉得裴湘不识大体,连这点东西都计较,布坊再赚钱,那不也是家里给她的吗,为何要斤斤计较,他看裴殊离开之后,裴湘的心也跟着走了。
对裴殊,英国公没当日的气愤,这个逆子以后如何与他无关,他只当没有过这个儿子。
自裴靖被立为世子后,更加谨慎小心,极有一个世子的风度,国公府后继有人,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思及此,英国公对着裴珍道:“珍儿甚是孝顺。”
裴湘冷眼看着,何曾看不出这是给她脸色瞧,变相说她不孝顺,她要孝顺作甚,父慈子孝,他这个当父亲的对孩子可有慈爱之心。
如今兄长一人孤立无援,好不容易得了官职,裴湘可不能让这群人给毁了,徐氏一直盯着兄长,就怕又打什么歪主意。
徐氏若是知道裴湘这么想一定大呼冤枉,现在她是什么人,裴殊是什么人,她儿子是世子,裴殊就是个庶民,有什么好计较的。
徐氏道:“还稀罕你那点酒喝,你可别烦你父亲了。”
英国公:“无事。”
徐氏笑了笑,“公爷,明儿就是年三十,往年都是一家人一起过,今年三公子搬出去了,你们父子也有半年多未见面,老话说得好,父子哪儿有隔夜仇,要我说把三公子和媳妇叫回来,吃顿饭,一家人解开心结。”
英国公扳着一张脸,“随你,他那性子,来了又要闹,他若不愿,也不必强求。”
徐氏一脸柔笑,“怎会,三公子成家了,懂事了,五姑娘,你去走一趟可好?”
裴湘道:“不必白跑一趟,兄长是不会来的,母亲还是省了这条心吧。”
徐氏脸一僵,一双眸子柔柔往英国公那一望,“这……”
英国公脸色铁青,怒斥道:“当他是什么东西,你以后不许再去见他,裴湘,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竟然分不清亲人和外人,布坊赚点银子全补贴他去了,你看他可领情!”
说了这些还不够,英国公越说越急,“他一男子,靠亲妹补贴度日,哪儿来的脸面,他若是回来,那才是脏了英国公府的门楣!明日裴殊若是敢出现,立刻给我打出去!”
徐氏本想看看裴殊落魄的样子,再给他些钱,既显得她这个继母慈爱,也能辱一辱那身硬骨头,可是国公爷不让他进门,那就没办法了。
裴湘站了起来,她突然生出一股快意,若是父亲知道兄长现在受皇上器重,背靠安王,那脸上该会出现何种表情。
这事他们早晚会知道,嫂子临走前叮嘱了好多事。
裴湘问兄长任职之事可需让国公府知道,顾筠说:“你见机行事,若是从别人口中听见,英国公恐怕会怪罪于你,所以还是你说最好,不过,我同你哥确实没有再回国公府的心思,他们怎么看,怎么想,也浑然不在意。就算他们知道你哥上进,想后悔,我们也不会给这个机会,不过阿湘却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若是英国公知道了,必然会想着叫裴殊回去,你说了之后只管拖着,你的亲哥哥是皇上器重的正三品大员,谁敢小瞧你?再说了,国公府只有你一人同我们说话,你该趁机拿些好处才是。”
裴湘觉得嫂子说得甚好,嫂子的意思就是兄长的意思。
能利用为何不利用?
徐氏不是总想把兄长嫂嫂踩进尘埃里吗,不是想让兄长做她儿子的登天梯吗,她以为兄长来这儿过年衣衫褴褛,厚着脸皮乞讨,偏不如她的意。
裴湘坐在他们下首,前头是一言不发的裴靖和世子夫人,四公子裴远眼观鼻鼻观耳也不说话,裴珍离了座儿去两人跟前撒娇。
裴湘垂着眉道:“父亲既不关心兄长,何必做一家和睦团聚样子给外人看,怎么,把兄长赶出去了,还要后悔,还要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对国公府感恩载德吗,让他给你的宝贝儿子做踏脚石?”
裴靖和夫人一言不发,他们一向如此,什么都拿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拿。
徐氏脸色晃得一白,裴珍下意识去看她母亲,英国公瞳孔微缩,像是被人戳中心事,嘴唇都在发抖。
徐氏稳住心神,“五姑娘怎么这样说话,你兄长不当世子,那是因为他无才无德,德不配位,至于被赶出府,也是他生性忤逆,自己连夜出府,你父亲爱子之心,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澄心院日日有人打扫,你父亲一直盼着他回来!”
“哦?盼着兄长回来,一个院子就是容身之所吗,被赶出府的公子回来过年,府上的丫鬟小厮怎么看他,在这里除了我这个妹妹,他还有别的亲人吗,父亲若是在意,大可派管事过去看,这半年多来一次没有!”裴湘泪水涟涟,摇着头道:“幸好兄长受皇上器重,远赴西北任命,不然明日回来,还不知受怎样的白眼。”
英国公本在怒火上,他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听着听着,就听到了那句裴殊受皇上器重,远赴西北任命,英国公脑子嗡嗡的,徐氏皱着眉,一副没听清的样子,而裴靖眸色稍沉,又很快恢复往常的样子,事不关己,连头都没抬。
裴湘道:“兄长嫂子不在盛京,还巴巴地准备年礼,父亲却一点都不在意,罢了,女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英国公站了起来,“你别走,你刚说你兄长受皇帝器重……是真是假?”
裴湘福了福身,“这话自然是真的,父亲若不信,可以去问安定侯,永康伯府和顺德侯府也有两位公子一同去了西北,我以为父亲听见兄长做官的消息会高兴,没想到却是怀疑,女儿告退。”
英国公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比起他一脸颓色,徐氏满眼的慌乱,裴殊做官了,怎么可能!
他那个吊儿郎当样子,只会喝酒赌钱,他怎么当的官,他竟然能当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英国公想问问裴殊当了什么官,可裴湘已经走了,下头,裴靖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英国公只是个五品官员,闲时见不到皇上,而长子在御书房,前途不可限量,他不知道,那裴靖可知道?
英国公问道:“裴靖,你可知裴殊做官之事?”
裴靖抬起头,“儿子不知,兴许皇上有自己的打算,父亲可如五妹所言,问问安定侯。”
天色已晚,就算问也得明日再问,可明儿又是大年三十,英国公略一思忖度就离开了正厅,徐氏瞪着眼睛,裴珍张了张嘴,她刚刚还在父亲膝下说明儿拿两坛好酒过来,一转眼父亲就拂袖而去,这年还能过好吗。
徐氏眼中有泪意,她问儿子,“裴殊当真做了官?”
裴靖道:“儿子不知,不过裴湘敢说,那就差不了,母亲……不必忧心,他就算为官,那也不是国公府世子了,如今的世子是我。”
覆水难收,就算父亲后悔,也没有余地,两个儿子,他以后总得靠一个吧。
徐氏微微放下心,“你说他这,既然离开了,为何还要祸害咱们,把府上搅得天翻地乱动,裴湘如今有靠山了,你看她那厉害样子!”
徐氏不愿在儿子儿媳面前露出这幅样子,让夫妻俩早点回去,“珍儿也回去吧,我去看看你父亲。”
裴靖带着妻子离开正厅,他一路寒着脸,没有说话,到了院子,进屋换衣烤火,裴靖问:“夫人,若是有朝一日我如裴殊那般,没了世子之位,你可愿随我一起?”
王氏素来文静,说话也柔柔弱弱的,她道:“若有这么一天,我同夫君共进退。”
裴靖道:“我却不愿你跟我受苦。”
也不知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失了世子之位,还是到了那天会给王氏一封和离书。
不过和裴珍想的一样,英国公府的这个年,过不好了。
有丫鬟小厮私下议论,说三公子入朝为官了,比国公爷的官职都大。
还有人说三公子受皇上器重,早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所以根本不在乎什么世子之位。
大年三十,徐氏惩治了好几个下人,可这事瞒不住,英国公一早就出门了,去了安定侯府,恰巧碰见永康伯来送年礼,永康伯见着英国公就笑,“见过公爷,公爷竟亲自来了……”
英国公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问道:“你来也是为了……”
“那可不是,犬子跟着令郎去了西北,至今还没消息,这都过年了,我来找侯爷打听打听。”永康伯笑了笑,拍着英国公的肩膀道:“令郎前途不可限量,公爷教子有方,公爷同去?”
英国公并未备礼,以往英国公府和安定侯府并无往来,他也没想过这些,上门来该备礼的,永康伯府的公子有爹娘询问打点,裴殊什么都没有,甚至于他哪天离开都不知道,也不知他夫人可好,裴殊不在,顾筠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英国公脸色苍白无力,他道:“我才想起还有事,先行一步……”
永康伯还想再问问,聊几句呢,谁知英国公这就走了,不过他也不想耽搁,二儿子不在,家里还有别的儿子,今儿过年,得快些回去。
英国公独自骑马去了顾筠的庄子,得知顾筠也不在了,半个多月前她去了西北,随夫而行。
英国公脑袋轰的一声,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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