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捉奸

大雄心里突突地往上撞，她听出来，正是汤嫂的声音。又听闻一个男人粗喘着气，奋力打桩的声音，且不用猜，那人一定是武大。

        大雄攥紧拳头，瞥见了那眼珠子乱转的喜儿，心中已知这武大和汤嫂怕是老早就好上了，统共就瞒着她一个人。今日若非西门庆那厮突然出现，吓得她白天就跑回家，要不然还撞不见这档子事。

        她心中虽气不过这武大烂泥扶不上墙，偷吃窝边草，可俩人毕竟已经交割清楚，她也懒得去管他那裤/裆里的事，正当她准备迈开腿离开之间——

        “俺滴哥哥，俺只盼着你那阎王老婆早早死了，将俺娶过来，俺好日日夜夜都伺候你，守着你——”

        “邦”的一声，那灶间的门被大雄一脚踹开了，她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你们两个狗男女吃我的，住我的，竟敢还在后面咒我早死？！还要不要脸！”

        果是汤嫂和武大郎二人正在做那苟且之事，他们见潘金莲闯了进来，慌得滚作一团，忙在地上乱找衣裳穿。门开了，白剌剌的日头刺了进来，寒风一吹，房中仍然是那淫靡、腐败的气味，令人作呕。

        武大先穿上了裤子，裤腰带都没系，瞧见了一脸怒色的潘金莲，立刻如个粪球滚了出来，扯住潘金莲的裙子，一张老脸急得满头大汗：“金莲，金莲，你听我说——”

        大雄抬腿就是一脚，将武大揣到一边：“说你娘个屁！这他妈还有甚么好说的！你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武大被她这么一踢，如球般歪了几歪，裤腰带没系好，露出个大黑屁股，像是杂耍的猴儿一般，他也是羞极了，又气极了，也口不择言道：“你不让俺睡，俺还不能找别个女人睡了？！”

        大雄气极反笑，叉腰骂道：“老娘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爱睡谁睡谁，只是别他妈脏的、臭的都往我屋里拉，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我呸——”她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啐了武大一口。

        喜儿见状不好，脚底抹油赶紧溜走了。

        此时汤嫂终于穿好了衣裳，她原先见了潘金莲来捉奸，本羞得没脸，听了这话，知是撕破脸了，心中发起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于是窜出来将倒在地上的武大扶起来，也破口大骂：“潘娘子，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常言道，夫为妻纲，一个娘们就得三从四德。武大是你官人，是这一家之主，他想干甚么就干甚么，你管的着吗你！”

        “呸，你是个甚么东西，竟敢骂俺娘！”春梅听了这话，气得如一头发了狂的小野猪直愣愣地撞到汤嫂的腰际，只听闻汤嫂“哎唷”一声，身子往后栽，撞倒了身后的油葫芦，黄澄澄的菜油全洒了出来，将她下裙都浸湿了。汤嫂挣扎想要爬起来，不妨衣角扫进土灶里，灶中尚有未熄灭的炭火，“轰”的一下，那火星子碰到地上的菜油登时燃烧了起来。

        “哎唷，哎唷，救命啊——”那火星子都烧到了汤嫂的衣裳上，一下子烧得极旺，当下就顺着下裙往上烧，眼瞅着这汤嫂就要变成一个火人，急得她来回乱窜，只得把刚刚穿上的衣服再次脱下来，露出白胖松弛的大肚子，还有一个红艳艳的肚兜子，十分滑稽可笑。

        “泼——”的一声，脱得只剩下一个红肚兜子的汤嫂立在腊月寒冬之中，被潘金莲兜头泼了一桶冷水，火虽灭了，头发却燎了不少，此时又冻得浑身发抖，狼狈不堪。

        大雄扔下手中的水桶，居高临下地看着汤嫂，眼中写满了鄙夷和厌恶，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我买的房子，我开的店，你是我招来的，你吃我的，用我的，靠着我活，却在背后咒我，你立刻给我滚。”

        汤嫂本还想争辩两句，抬头对上潘金莲要吃了人般的眼神，将话咽回了肚子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拾起地上的衣裳，走了。

        从始至终，那武大如同一个蔫了的茄子垂着个脑袋，不敢抬头看着潘金莲，也再说话。

        “你也滚。”大雄淡淡地说道，她已经不想和他有任何的干涉。

        武大郎听了这话，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心中是无限懊悔，却也知此事再无挽回的余地。完了，一切全完了，他的梦想，全破碎了！

        “金莲，我——”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张大嘴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只得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对着潘金莲磕头，嘴中不住嘴地喊着“金莲、掌柜的、大哥”，急得他都哭了出来，“俺身上没钱了……你别赶俺走……”

        他头顶上幽幽地飘来一句话：“你的钱呢？”

        从张大户家中出来，大雄可是给武大一百两银子换回一纸和离书。大雄虽是个牙尖嘴利的，可她出手十分大方，开馒头铺子、租赁这座房子、购买原料并汤嫂和喜儿的工钱，她都是一文钱没要武大的，还给他店中的分红，为的就是他喊自己那一声声“大哥”！这半年下来，武大手中的钱只会多，不会少，哪里会没钱？！

        武大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结巴道：“俺……俺都花光了……”岂止是花光了，他还欠了一屁股子的债！那债主看在武松的面上，不曾为难于他，可那三分利钱，只怕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若此时他再被大雄赶出去，没有这馒头铺子的买卖，他就只能沦落到去要饭。

        大雄垂下眼，瞥着这个丑陋猥琐的男人，呵、呵，他跪在地上的样子，多么像自己前世的父亲。那日，也是这般，父亲跪在地上，求母亲别离开他。一个男人，活的没有一点尊严，真是可悲，也真是可笑，可憎！

        从始至终，大雄虽对武大没有男女之情，却也很同情这个历史上最悲催的“绿帽王”。因而，她对他可以说的上是“仁至义尽”了。她早就打算，待自己去往杭州之际，便将这馒头铺子赠与他，也算是彻底了结她与这武大郎的一番孽缘了。他有了一百两银子并这个买卖，何愁娶不上一房老婆！况且有武松为他撑腰，谁人还敢欺负他。

        可这武大就如烂泥扶不上墙，就算是将好饭喂到他嘴边上，他也会转头去吃屎，就和自己那卑鄙无耻的父亲一样，一样的无用。

        难不成是有人拿刀逼着他去赌？

        难不成是有人拿刀逼着他去偷腥？

        他甚么都不会，只会装作那可怜虫一般，摇尾乞怜博得旁人的同情。是他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

        她再看到他一眼，就恶心的想吐，她心中，已经厌极了他。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有你弟弟在，你饿不死的。”她冷冷地扔下这句话，便离去了。

        武大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知他在哭什么，是自己被潘金莲扫地出门，还是哭自己身无分文，还是哭自己亲手将未来给毁了……

        却有一人，立在后院中的阴暗的角落，目睹了这一场闹剧。正是武松，他叮嘱过喜儿，店中若是有事发生了，就去给他报信。

        他见了喜儿，以为家中出了事故，不料喜儿却告诉他：“武都头，你快些去，武大哥和人偷情被潘娘子撞见了，你去的晚些，怕是要出人命了！”

        他心急如焚地赶来，却目睹了这一切。他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那般无助，也那般疲惫……他知她已经为哥哥武大留足了颜面……

        他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场闹剧，并不想为武大出头……他是其实是知情的……他曾经劝诫了哥哥武大不要再喝酒赌钱，每每武大都只会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喃喃道：

        “二哥，你不是俺，你不懂俺的苦。”

        “你说，俺们哥俩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恁地你这般英雄气概，俺却生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这样的好汉，永远都不会懂被人看不起的滋味。恁是天上的云，俺是地上的泥，恁别管俺了，俺就想快活一时是一时。”

        斜阳之下，离去的潘金莲、跪在地上的武大、还有躲在阴影之中的武松，像是一团被命运纠结混乱不堪的红线，剪不断、理还乱……

        树影之下，一声深深的叹息，不知是为了武大，还是为了她，抑或是为了那掩藏在心底、永远无法言说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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