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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冰下难


“朝堂之事就当在朕上朝时再议。”

        李延瞻头也不回,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他是浴于夜风的逍遥客,却也是弹指间便可挥止晚风的独裁者。

        他的话,不容反驳。

        司马厝泛白的手猛地一撑借力站起,久跪得发麻的腿脚被牵动着僵硬地迈出死死踩碾着玉石台面,脚底下发出撕扯呻吟的残喘,绝望过那枯枝败叶。

        而更撕扯的,是他自喉咙间挤出的字语,冷厉的质问被粗暴凿开了口,随着破冰噼啪迸溅。

        “若他日北防崩溃时黎民百姓活如牲口,敢问陛下又当有何闲情逸致饮酒赏豹?若他日前线尸骨累累,敢问陛下又如何高枕安眠?”

        他高高站上了这一方雍华凭栏处,却是被困在逼仄中的地龙烫上了枷锁,沸腾的腥热流滞一舐一舐地翻到他身上来,噎红了墨眸,带着几近疯狂的逼视。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军情紧急,机不容失!”

        李延瞻被司马厝这突如其来的锋芒扎得脚下一滑,身体抽搐着像是正在褪皮的老树干,抖动着的双腮被细细枝条碎影划了几条老虎猫振振欲飞的须。

        “放肆!给……给朕住口,谁借你的胆子让你用这样的态度跟朕说话!”

        他费力地缓过劲儿,回过头时却是不受控制地上下排的牙猛地一合紧,磕得他舌头生疼直倒吸凉气。

        头顶上将塌不塌的黑云扩散成大片,卷舒间杀气腾腾。

        司马厝的目光牢牢锁定着他,缓缓朝他走近,半散落着的墨发掩过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飘扬间似乎都带了凌厉如刀的力度。

        李延瞻上挑得高于顶的眼在这回总算是看清了那人身上的斑斑血迹,暗红暗红的像是从死水沟里捞出来的。

        他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分明是个冷鸷的杀场修罗!

        一抹绯红身影如潺潺流水。

        云卿安不动声色间将李延瞻挡在身后,平淡地吩咐身边宫人:“扶陛下回寝宫。”

        他又回眸瞧了李延瞻一眼,神色温良道:“陛下早些安歇。”

        其余的,不如,就让本督来为陛下分忧。

        ——

        天际深蓝缎面被打落的香灰烧糊出了焦黑,枯涩的,灰白的。可那明明不是灰,是澧都皇城上方空悬的月。

        奉先殿门一开一合间,光影跳跃,穿堂风自里而出带起来人衣袂翩跹,一阵骚动。

        里头深深的甬道廊腰缦回,不时传出些管弦奏乐的靡靡之音,飘出的酒肉味浓得发腥,让等候在殿门外望眼欲穿的时泾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似乎酸酸的胀得难受。在光与暗的相互交替之下,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爷。”

        话一出口却是干涩的沙声。

        司马厝走下沿廊,面无表情地望他一眼。

        时泾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曾经见到过一次自家爷这般的神情。

        在朔北漫天风雪里,枯落的败草固执地维持表面的生气。

        司马厝白了墨发,干涩的眼底红了一片,身后背着副将僵冷的尸体。从他手中掉落的冷肃银辉枪在地上翻滚几下后,颓然地被积雪渐渐掩盖,和小路摊贩边上用来耍滑的破木头没有什么两样。

        他无能为力,亦同现在。

        “岑衍,将我最好的金创药取来,赠予侯爷。”

        云卿安紧跟其后步出,脚步在一路蜿蜒的血色蔷薇之上踏了尘。

        岑衍领命退下时,他对着那兜着一弯皎月的檐角由衷地笑了笑。

        天边依旧黑沉沉的,劈头盖脸罩得人发晕,是长年累月的自然更替中人们所能够窥得规律的一角。可没有那琉璃象牙,没有那冠冕堂皇的客套。

        以及那复杂的,不可理喻的表相。

        “侯爷对宫道不熟悉,恐会迷了路。我遣人送侯爷一程。”

        云卿安款款漫步至司马厝身旁三步以内的距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绷得死紧的侧脸,又缓缓凑近了些许,柔声说:“现在可是后悔了?当初你可是像条野狗一样。像条野狗一样求我带你去见……”

        还未说完的的话却生生被掐灭在了嗓子眼,像断掉的音弦戛然而止,四周却只寂静了短短一瞬。

        司马厝突然的一个反身,快如闪电地用双手狠狠环扣掐住身边人那截瓷玉般的脖颈,指节骨间发出的声响细碎哽咽却振聋发聩。

        “快住手,放开厂督!”“嗳爷你冷静……”

        众人始料未及,太监们慌忙去阻,时泾也被惊得简直要魂飞魄散。

        平日里冷静到不像话的一个人,今儿个怎么变成这样了?活像撞了邪似的。

        可不就是撞了邪。

        司马厝手中死死掐着人不放,他早已忍无可忍,再顾不得其他。

        眼前这人三番两次的挑衅早已越过了他的底线,弹指间就将他的伤口给挑得稀巴烂,拎出来欣赏一番不说,又犹未满足,风轻云淡地往上面撒着盐。

        推波助澜的始作俑者,罪不可恕。

        云卿安被脖颈间刚猛的力道迫使得直往后退,脚步虚浮如同被提着线的泥制玩偶,完全不受控制,直至他后背重重撞上了实处才勉强停下。

        背后的墙冰冷得像块棺材盖,掐着他的手却烫得似要在这凉夜里徒手生起火来。

        司马厝欺身近前,将他死死抵摁在墙面动弹不得。

        他现下是引颈待戮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却没有半点要讨饶的意思。

        云卿安被迫抬头望着司马厝那逼近的脸,见他病态赤红的眼中充斥着狂怒。

        “云厂督,你满意了吧?”司马厝恨得咬牙切齿。

        “我要是还不满意的话,你怕是,要我的命啊……”云卿安扯了扯嘴角,声音艰难自喉咙口挤出,语调却偏偏显得温柔而多情,“横竖就贱命一条,死在侯爷手里,倒也不冤枉。”

        司马厝嘲弄道:“拿你这条贱命,我还怕沾着你的血脏了手,洗都洗不干净。”

        云卿安淡瞥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短促地哑笑了声,道:“可明明是侯爷先污了咱家,怎的就颠倒了黑白是非?”

        近墨者黑,带了鞋印子的绯红也未能免俗。

        司马厝不理会,道:“你煽风点火,是何居心?”

        云卿安望着他的目光纯良无害,却是浸了毒。整个人就像是被藏在毒液里泡烂了,复又被打捞出来被披上了层鲜艳夺目的外皮,将每一个靠近他的人拖扯去陪同他温良的昨日一起殉葬。

        云卿安含笑道:“烧你啊……”

        脖颈的禁锢陡然间收得更紧。

        在发黑的视线里,云卿安只感觉骨头都似要散架了一般,呼吸一点一点被断绝,周身在逐渐丧失力气,强烈的呕吐感混着耳边嗡嗡的鸣响如深渊巨口将他吞噬。

        恶心得想吐。

        “来人,来人呀!侯爷要杀人了……”

        宫人太监大呼着上前,极力拉扯想要掰开司马厝那双掐着他的手却都徒劳无功。

        坚固得像个铁烙,像是从地狱伸出的棺材钉,现下要把他的骨头血肉都给捅穿粘连。

        云卿安在眩晕中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给宫苑外墙顶上隐藏在暗处几近按捺不住的人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亦将手落在自己的脖颈上,放弃了挣扎。

        “怎么?侯爷求我的时候是一个样,求完了以后又是另一个样,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可别忘了,你可是,还欠着我人情的。”

        自他喉咙间咽出的嗓音骤然变得冷厉,他冰凉的手指似从毒蛇口中吐出的信子般,怨毒又缠绵悱恻地划上司马厝的手背。

        司马厝的手陡然一松,被锲而不舍的小太监忙不迭扯开。

        他沉默地踉跄后退数步。

        迟缓的疼痛直到这时才翻江倒海爆发涌来,右肩及后背数次撕扯开裂的伤口似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刃刺着。

        他的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

        “爷,别再过去了,我们回府。回府里就不冷了,咱回府好好养伤……”时泾担忧道,惶然地从自己身上扯出衣料往司马厝的伤口包裹。

        像是在堵一个怎么也堵不尽的窟窿。而侯府里也早就没多少人了,料想也是黑灯瞎火孤零零。

        时泾红了眼眶,说不下去了。

        墙角的风被推搡着茫然无措,发出低低的啜泣。

        赶到的侍卫围拢上前,却被云卿安挥手示退。

        云卿安趁着这个空隙重重喘了口气,分毫不让地紧盯着司马厝,放低了声音紧接着道:“若是侯爷能慷慨赠一笔棺材钱,咱家就是上了黄泉路,那都是笑着的。等到了阴间去,我天天惦念着侯爷,念着侯爷您……”

        “悠闲自得,长命百岁。”

        祝福和诅咒的转换,也不过是在随意的颠倒之间。

        多少的寒门百姓汲汲营营一辈子也不过才堪堪够得着那绿蚁酒库表面的一点点残渣沫子。

        而司马厝出身勋贵,地位银钱自是无须忧愁。

        可他早就做好了一生为戍边殚精竭虑的准备,愿趁着尚能饭时,在最后一场战斗中于飞雪落幕,沙场是他心之所向的埋骨之处,那才是他渴求的归宿。

        家国尚未定,谈何悠闲自得,长命百岁?岂非是要他丢盔卸甲,庸碌到老。

        他无声苦笑,定定地望了墙角的人半晌。

        云卿安说的没错,当时是他跟条野狗一样放低了姿态,为见圣面自甘背负人情债……

        事到如今,怪的了谁?

        云卿安揉着颈侧,大半张脸都笼在了阴影里,看着司马厝如游魂般离去的背影,亦看到了他背后萧瑟的孤绝,这般倔傲仿佛天塌了也会抵力硬撑,至死方休。

        “我与侯爷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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