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被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的人们，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点灯。然而月光从走廊边的窗户外面照进来，银灰色的光线正好照在郑秀才瞪大眼睛的惨白脸上。

        所有智力正常的人看见郑秀才僵直的身体和脸上扭曲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不是活人了。紧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掌柜这才举着一个油灯，噔噔噔从楼下跑上来。

        有了灯光，众人终于看到扶着门框站在尸体旁边的颜轻絮。而她也将这些人的表情全都尽收眼底。

        那位高个的王秀才刚才只是被吓了一跳，此时想起郑秀才死亡的后果，脸色更加青黑起来，他眼珠一转就指着颜轻絮说，“大少爷为什么会死在你房门口。”

        与此同时，李重柳也走到了颜轻絮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们只是出门在外的弱女子，谁知他为什么半夜三更死在我妹妹门前。或许是身体不好，犯了心疾。”

        颜轻絮看到李重柳脸上紧绷的表情，还有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的嘴唇，就知道她应该误会了什么。

        在李重柳知道颜轻絮有些本事的情况下，眼前的场景实在很容易让人误会，一个曾经对她说出过轻薄话语的年轻男人，半夜三更死在原本是她应该住着的房间门口。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是这个男人想要行非礼之事，被颜轻絮察觉之后失手所杀。

        可是李重柳绷紧的情绪很快就放松下来，她感觉到手上传来握紧又松开的提示，回过头看见颜轻絮对她微微摇头，表示她没有动手。

        李重柳很快收敛起身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然而王秀才却并不想放过颜轻絮他们一行人。转头又指着李重柳说，“刚入夜的时候，我明明看见是你进了天字一号房，为什么现在是这个小丫头住在这里。我看你这个娼妇，就是骗了我们家大公子，然后谋财害命。呜呜呜……”

        他张着嘴巴还想要吐出污言秽语，却已经被孙掌柜带着他两个年轻力壮的儿子给压到了地上，孙掌柜还亲自上手捂住了他的嘴。“嘴巴放干净点，我家小姐可是临江侯家的贵女，还要去公主娘娘身边侍奉的。”

        被郑秀才带出来的五个仆从住在楼下，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看到自家少爷死了，王秀才又被别人压住，两个护卫二话不说就抽出了配刀。掌柜看到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叫起来，“大家都停一停，别冲动，别冲动，我这已经让伙计报官去了。”

        现在这个年头，连打把菜刀都要记录在案，敢于给护卫用长刀作武器的人，显然也不是平常秀才。另外一边又是侯府贵女，掌柜左看右看就觉得自己谁也得罪不起。这件人命官司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被压下来，只能咬牙去找官府了。

        颜轻絮知道这件事情跟鬼怪有关，然而除非穷凶恶极，以杀生人取魂食肉修炼的鬼怪以外，通常情况下，被害人肯定跟那鬼怪有一些因果牵扯。所以她也很赞同叫来官府的人，可以更方便的对受害人进行调查。

        她对那两个举着刀却有点不知所措的护卫说，“把刀收起来，我们就放了这个人。”她指着地下的王秀才又接着说，“反正你们的主人已经死了，你们只需要守住这间客栈门口不许人出去，等官府的人来做决断吧。”

        两个提刀的护卫看到被压在地上的王秀才，还有两个提着板凳挡在李重柳面前的仆役，最终接受了颜轻絮的提议，下楼守着门口去了，只是他们手里的刀却始终没有入鞘。

        孙掌柜父子三人也在李重柳的示意下放开了王秀才，回到了李重柳身边。

        王秀才爬起来之后惊疑不定的看着李重柳弱弱的说，“你真的是侯府小姐。”

        李重柳并没有理他，拉着颜轻絮，回到她刚才出来的房间里去了。两个仆妇也跟着一起进来，另外五个男人把房门关起来，全都抱胸站在那里充当门神。

        一直躲在郑秀才房门边上的的圆脸秀才何琪这才哆哆嗦嗦的说，“王宽，郑兄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王秀才先是鄙夷的看了何琪一眼，但还是把刚才一直积蓄起来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了他身上。“你不是跟大少爷住在一个屋里吗，为什么他死在外面了，你却什么也没发现？”

        何琪被吼了之后，直接流下眼泪来说，“我昨天晚上跟郑兄那个之后就睡了，后来他什么时候起来，我根本就不知道。”说完他直接坐在了地上，先是小声的抽泣，最后干脆抱紧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到了腿上。

        王秀才看到他这样一副娘们唧唧的样子，真的很想踹他一脚。尤其是想到大少爷死了，以后没人再偏帮这个家伙之后，他就更是恶向胆边生了。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又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掌柜站在楼梯口，露出十足讨好的笑容说，“刘班头，您来了。快看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死的。”

        长丰镇这个地方是没有官员的，最大的长官就是眼前这位带着五个捕快的刘班头。当他半夜三更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时候，原本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又听说死了人，而且还是一个有背景的秀才。当时就恨不得把报信的伙计给生撕了，如今看到长丰客栈的掌柜，脸上的表情当然不会太好。

        脸色不好归不好，可是刘班头还是尽职尽责的检查了尸体，发现死人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张开的嘴巴里没有血迹，稍微用银筷子试探了一下，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王秀才看着刘班头搬着尸体来回检查了一刻钟，从地上站起来之后立刻焦急的问道，“我家大少爷是怎么死的。”

        刘班头看到王秀才的打扮，还称这个死人为少爷，显然这人的身份就不低。再加上迎接他的伙计告诉他客栈里发生的事情，他对待王秀才时脸上的神情就是客气了很多。“我就是一个乡下的捕快，实在才疏学浅，不过以我来看，这位少爷大概就是突发疾病而亡吧。”

        “你确定。”王秀才说这话是音调又提高了几分，他姑姑嫁给襄阳知府做了第七房姨娘，这才生下一位独子。要是让知府大人知道大少爷是得急病而亡，而没有一个凶手转移他的注意力，肯定要拿他们这些跟班的人出气，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拼命攀扯李重柳他们这一行人的原因。

        现在他知道李重柳的身份，不敢往她身上扯了，可是刚刚他看见站在门前的却是那个黑瘦的小丫头。他脑袋转得飞快，生出几分急智，指着郑秀才倒地的方向说，“你看看我家大少爷倒地的这个方向，他当时是不是想要敲开旁边的房门求救，结果被那里面的人吓住了，还把他推倒了。”

        刘班头看他的表情都很想说，你可真会扯，不会想讹钱吧。

        但是他只负责验看尸体，并不想掺合断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秀才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县老爷去了，有什么冤情，你去向他申诉吧。”

        泾阳县属于武昌府的管辖，然而泾阳县令师昌黎也认得隔壁襄阳府知府的公子，车驾来到长丰镇的差衙，一眼就认出了躺在木板上的郑子云。

        他听了刘班头的验尸结果，还有李重柳他们一行人住在客栈里的事，也觉得李重柳他们多半遭了无妄之灾。

        他也知道郑家的情况，就能知道王秀才攀扯别人的原因，他也觉得有个凶手，都比郑子云因疾病死在他们县内更好交代。

        可惜李重柳不是能够让他们随便攀扯的人，师昌黎对着盛装打扮过后的李重柳露出笑容说，“这件事情的确跟李小姐无关，你要急着赶路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李重柳却摇头指着颜轻絮说，“我这个妹妹会通灵，昨晚分明感觉到了门外阴气冲天，这才打开房门，所以这才第一个发现了郑秀才。”

        闻听此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汇集到了颜轻絮身上，只是人们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先前对李重柳他们一行人态度恶劣的王秀才，此时目光中充满了希望。刚刚还想让李重柳她们赶紧离开的师昌黎脸上却有点阴霾，他其实很不想多生事端。

        可是王秀才已经惊喜的奔到了颜轻絮的身边，“姑娘你会通灵吗，赶紧把我家大少爷的鬼魂招出来。”

        颜轻絮高深莫测的望着天空说，“你看这青天白日的，我把鬼魂招出来，他就要受太阳炙烤之苦了。而且招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还要开坛做法，准备让鬼魂寄居的灵物。”

        王秀才听到这些，赶紧吩咐跟他们一起来的书童去找颜轻絮需要的东西。只是一直躲在人群中的何琪一直低着头，仿佛还没有从昨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然而他的手掌握的死紧，几乎要将手心的那块玉牌捏碎了。

        他只是想让郑子云死在一个过路的娼女房中，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侯府千金，身边还有会通灵的奇人异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却不想那个帮过他的声音，又在他的心中响起。“你不要怕，那个小家伙只是虚有其表罢了，她既然想要招魂，我就现身给她好好的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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