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坠入深渊

“文医生，病人昏迷，头部有撞击伤，身上多处伤痕，下体严重撕裂，怀疑……”护士极力想用语言来描述季清然的惨状。

        文慕生眉头紧皱，低下头检查女子的伤痕，冷静地安排着：“身体多处有骨折迹象，推进1号手术室，马上处理。另外，谁送她来的，马上通知巡捕房。“

        疼痛让季清然从昏厥中苏醒，此刻的她只有一个念头，“恨“，活下去，她挣扎着，努力想看清医生的脸，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

        “放心吧，你会没事的。“文慕生低声安慰着挣扎的她，示意护士给她注射麻药，痛和恨慢慢从她的意识里淡去，闭上眼前，她脑海里留下了医生充满善意的眼睛。

        病房里滴答滴答是输液管发出的低吟，沉睡在病床上的季清然迷失在那些黑色的回忆里。

        文慕生按照惯例查验了季清然的情况，他环顾四周，冷清的病房里没有一个人陪护，“任童，这个病人的家属呢？“

        “文医生，病人被送来手术后就找不到了，真是奇怪，费用都缴了，总不会不管她吧。“

        交了费又不见人，是见义勇为还是施暴者逃逸，文慕生想不明白，那一晚季清然眼里的恨意和强烈的求生欲震动了他，对于这个脆弱而美丽的身躯，是什么人这么残暴地摧毁？“巡捕房有消息吗？“

        “还没有，文医生，您知道的，巡捕房一向对平民百姓能拖就拖，何况这位小姐，她的身份，现在还不清楚。”

        文慕生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妈的，天杀的东西，国人比得异乡人轻贱，本国人不救自己人，害了多少人！“

        不知是对社会不公的怨怼，还是看见季清然遍体鳞伤躺在病床上的同情，他回到办公室，打了第一个电话。

        “小文啊，不是我不帮你，你说的这个女子，连身份都不确定，我怎么去查呢？当务之急，还是等她醒了，你问清了情况，再给我来信，于叔我马上帮你解决。“

        文慕生挂了电话，竟有一些挫败感，随即感到懊恼和疑惑，是自己太心急了，但自己为何对这个女人有如此特别的感受？

        没有人知道季清然有多痛，那一个晚上，她受尽了耻辱，也尝尽了绝望，剜心之痛，不及万分之一。

        她陷入了这个黑暗的世界，娇艳的玫瑰花、男人的得意、女人的嘲笑，还有那个人站在远处冷漠的脸。

        “许平山，救救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季清然声嘶力竭地尖叫着，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恐惧，愤恨，她被包围了，像迷雾一样遮住她的眼睛，那些该死的声音在她的世界里不断回响，季清然，你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小姐，小姐，醒醒，醒醒。“有人在叫她，季清然循声而去，随即又是喧闹嘈杂的声浪吞没了她，不如，就在这里死掉吧。

        “小姐，小姐。“温柔的男声穿透了这些空洞可怕的声音，季清然听见他说：”冷静下来，放松，到我这里来，抓住我的手，我会保护你。“

        像一束光，为季清然指明了眼前的道路，寻光而走，那话语引领着她……

        季清然睁开双眼，医生正关切地看着他，那双眸子，是她陷入沉睡时，最后所见。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们可以进一步检查了。”护士走上前检查为季清然进一步检查，季清然呆呆地望着文慕生，眼里的情绪让人无法猜透。

        “这是我们医院的文医生，你的病都是他一直负责的，我们都很关心你呢。”护士见她呆滞，以为疑惑，热情地为她解答。

        “文医生。”季清然注视着文慕生的脸，轻轻念着这个称谓，一遍又一遍。

        文慕生感到有些不自在，她静静躺在病床上，刚刚挣脱了恶梦，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水，眼角尚未干涸的泪，没有情绪而又无力的声音，让她更加不真实，像极了瓷娃娃，颇有恐怖故事的意味，让他顿时手足无措。

        “文医生，文慕生。”突如其来的呼唤唤醒了文慕生，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我们……认识？“

        不知为何，他竟期盼着他们之间有些渊源。

        她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她浑身的冷意消散了一半，她摇着头，笑得愈发灿烂，仿佛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说：“我这种人，怎么会认识文医生，只是恍惚间听见了你的名字，真好听。“

        她的笑，轻轻敲击着文慕生的心，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头破土而出，他说，我还有个病人要看，便破门而出。

        护士不禁笑出了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文医生这样惊慌失措。“

        季清然敛了敛笑，嘴角的伤痛提醒着她经历的一切，恨，再度充斥着她的大脑。

        “小姐，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文慕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病房门口，一脸窘迫地问。

        “安然。”若能重来一次，惟愿觅得安宁。

        文慕生得偿所愿，斗志满满地离去，将安然二字放在心中，没有看见季清然暗藏的苦涩。

        文慕生，那年上海国中成绩最优异的毕业生，我的同学，出生于医学世家，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救死扶伤，还是不必想起我这样的一个人了，季清然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去见旧友。

        季清然努力直起身子，望着窗外的乌云，层层阴霾，掩盖了原本的纯与白，或许该下场雨冲洗这肮脏的世界了。

        许平山，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长江路58号

        阵阵雷鸣，闪电交错着劈打，雨水冰冷地控诉着他做过的罪行，男人沉默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吞咽着烟草带来的麻痹。

        “八爷。“

        “许先生。“

        “许大哥。“

        “平山。“

        “许平山，你快走！“

        “许平山，救我！“

        “许平山，求求你了。“

        ……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徘徊，他甩掉烟筒，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喊着：“季清然，你就是个工具，不要怪我！“

        他扬起桌子上的摆件，她送给他的钟摆落在地上，七零八碎，像他们的感情一样。

        最后，他只看见她的样子，满身伤痕，像凋落的玫瑰，被丢弃在地上，毫无生机，眼里有他，却又看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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