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帮忙

江桁听到房间外的嘻闹声中，有一丝清冷的声线是属于江芷芳的，惊喜地走出房间想看看许久未见的小侄子，一出来就看到江芷芳被拦腰锁在杨家明怀里，徐菀蕴在旁边揪着江芷芳的衣袖，一脸好奇地盯着杨家明，傻乎乎地笑着，好一副一家三口的模样。江桁去年给杨家明的朋友唱过堂会，便也认得这位杨家二少爷，走上前去叫了声杨九爷，又微笑着向江芷芳点点头。“在外面唱得很忙罢，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大伯，你也真是随你爹的性子——爱玩，大了留不住。”低头看了眼杨家明搭在江芷芳腰上的手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回房去了，边走边跟他们说：“进屋里聊吧，外边风大，受了凉嗓子可就不好了。”

        杨家明顺着刚刚江桁看的方向望去，正是自己搭在江芷芳腰上的手，想想便撒开了，腾出手来脱下外套就要披江芷芳身上，“江老板~你看你穿那么少，咱进去吧啊，外头风多大，待会把你吹坏了怎么办？”徐菀蕴听杨家明这么一说，也撒开自己的手说道：“师兄你先进屋里吧，班主还要和你聊天呢，我还得练练功，不然班主待会可要说我偷懒啦！”说着就跑开了。杨家明趁机给江芷芳披上自己的外套拉进屋里，江芷芳看他这细心样，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后就像只小白兔一样乖乖跟着他进屋里头去了。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房间正中央的火炉里，烧成红色的木炭滋滋作响，火舌一寸一寸往上窜着，不断给小房间增添温暖。江桁坐到茶几旁的椅子上，示意他们两个也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九爷，听说您家里那位大少爷现在在外面跟人谈生意可是越来越跋扈了，逼人签霸王条款不说，不签的话还要给人家苦头吃，”江桁倒了杯茶推到杨家明面前，微微一点头，“敢问令尊去世前为何不把处理生意的印子交到您手里，而是要交给他呢？”旁边江芷芳一手撑着脑袋，嘴里哼哼着小曲儿，压根不理睬他们的对话。杨家明听江桁这语气和内容，总觉着他有求于自己，喝了口茶反问道：“江老板……”“啊？”江芷芳一听有人叫他，忽然支楞起来，呆呆的看着杨家明，浅红的薄唇微张，露出嘴里两颗小兔牙，白森森的。杨家明一乐，伸手把他支楞起来的脑袋按回去，“没叫你，我叫桁老板呢。”

        杨家明为了不让傻傻的江芷芳再听岔了，对江桁的称呼就从“江老板”变成了“桁老板”。虽知道这是好意，江芷芳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

        我才不是傻呢，还不是我刚刚发呆的时候你突然像叫我一样叫了声大伯，害得我以为在叫我。

        而且你叫大伯桁老板，是给他改了个姓吗？？！

        江芷芳心里犯的这些小嘀咕，杨家明可一个字儿都没听到，抿了口茶向江桁反问道：“桁老板这么问，是有什么事吗？”江桁见自己心思被看透了，便苦笑了两声，“实不相瞒，是小芷儿他前些日子从外地置办了一批行头，货行那边被令兄截住了，硬说是走了他们的商道，需交一笔过路财才肯放伙计们过来。”杨家明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地方不对，按着商会的规矩，不打招呼就走确实是该交一笔过路财。如果这难处是没钱的话……自己似乎和江家不怎么熟？况且江家不同于北平其他戏曲世家的贫困出身，家境是十分殷实的按理说也不应该付不起买路财……

        杨家明正疑惑着，江桁把杯里的茶喝完了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这杨公子一开口便要价百八十万，这过路财都够小芷儿再买一套了，货行的伙计也说了这是江老板马上要排到的戏，着急要用，本想着通融通融，哪想着他还变本加厉狮子大开口想诓咱，否则就要扣着那批行头不放，您说说哪有这道理啊！我本想着登门拜访九爷商量这事，今日既然九爷亲自来了，不知能不能帮江家和小芷儿这个忙，如果帮了，那您便是我们烟淮社的大恩人啊！”

        江芷芳听到江桁在说他的事，也不哼曲儿了，眼巴巴地看着杨家明，杨家明扭头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好像又看到了初见时的薛湘灵，便把这事这事一口答应下来。既然最要紧的事已经敲定，接下来的话题也轻松了许多。江芷芳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唱天上曲”，就直愣愣地坐在那听他们两个聊这聊那的，江桁还时不时跟自己说几句话，又没意思又不能脱开身，只能自娱自乐地哼哼小曲儿玩。

        “听闻九爷您在北平的那家长歌饭店要开分店，是打算开在何处？”“哈，挺多地方的，打算呢先就近开在天津，等脚跟站稳了，再开到上海南京这些江南地方去。”江桁点点头，笑着给杨家明添了杯茶，接着他的话说：“说来也巧，这上海啊，还是小芷儿的故乡呢。”“啊哈，那我以后可得请江老板带我到上海好好玩一玩呀，江……”杨家明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肩头一重，话到嘴边葛然而止。

        江芷芳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竟听得打瞌睡，脑袋直接倒在杨家明肩膀上。江桁心里一惊，刚伸出手想把江芷芳叫醒，却被杨家明按回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轻手轻脚地搂着江芷芳的肩和腰，像是捧着一样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自己怀里。江芷芳睡时的呼吸很轻，好像再发出点声响，他就要被吵醒了一样。

        江桁看着他们两个依偎在一起，江芷芳以一种很舒服的姿势窝在杨家明怀里，头埋在他颈窝里，还一脸满足地往里蹭了蹭。干笑两声道：“小芷儿他啊，从小睡眠就浅，他睡时有人一动他他就醒，还得怪着人家把他吵醒了，今个和九爷在一块儿，他倒是睡得舒坦。”

        杨家明也和他一起笑着，怀里的江芷芳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鼾声，杨家明抱着怀里的小戏子，只觉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没有感觉。

        就像是抱住了一缕月光一般。

        世间仅此一缕、独一无二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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