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易

杨家明一惊，看着江芷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江芷芳转身往床上一摸，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笔记本丢到茶几上，一张照片从本子的夹缝里掉出来，落到杨家明眼底。

        曝光过度的黑白照片中，三个孩子并排站在一起，中间穿戏服的小个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抿成一条直线，黑洞洞的眼睛旁赫然显着一颗泪痣。杨家明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江芷芳，看他的桃花眼，看他的泪痣。

        他似乎是知道为什么自己看江芷芳时总会感觉很熟悉了。

        十八年前，杨府招来了两个戏子养着，两人是父子关系，那个小孩比杨家豪杨家明小一岁，长得白净又好看。因为怕生，躲在他父亲背后，脆生生地说：

        “我，我叫江芷芳。”

        杨敬宗笑容满面地把他们请进门后又性情大变，终日以虐打人作乐，连同自己的亲儿子杨家明也不放过，杨家明眼角那道淡淡的疤痕，便是拜他所赐。至于为什么只是杨家明在受罪，而杨家豪隔岸观火，背后的原因杨家明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爷爷杨尘远逼着杨敬宗娶进门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自己被打又目睹着别人被打，却怎么也无能为力，精神和□□上的双重压迫让杨家明整个童年变得十分灰暗阴郁。而少年时江芷芳的到来，就像是冬日黑夜里照进来的一束暖阳，把他内心灰暗阴郁的地方照亮了，照的干干净净——就像他自己一样，干干净净的，比月亮还要皎洁。

        “那天你离开烟淮社后没多久我就醒了，大伯把这个本子拿给我说这是父亲临终前托付他要交给我的，让我看完这些以后不要对你们杨家有恨意，这都是他自己造的孽，他把这些人情债都还清了，我就能够重新快快乐乐地活着，没有恨意也没有怨念地在这北平城里活着。”

        江芷芳走上前几步，拿起本子递给杨家明，“所以我现在已经知道江家和杨家之间发生过什么了，老一辈的那些纠纷，牵连到我也牵连到你，咱俩就算是扯平了，不过关于杨家……我还有一件事。”“什么事？”杨家明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人，不断在心里猜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两人站很的近，江芷芳低头盯着杨家明的鞋尖，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家明说：“我们……做个交易吧。”杨家明作为一个商人，做过的生意不少，但他很好奇江芷芳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挑了挑眉问：“什么交易？”“就是……嗯，你也与杨家豪不和，我想……”他原本朦胧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让你帮我杀了他。”

        杨家明一怔，似乎是在震惊他那杀意腾腾的眼神，亦或是他方才那番话语。平日里，江芷芳给他的感觉就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娇美人，如今这一幕，却像是嗜血的杀人魔一般。这样的反差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倒让他对江芷芳身上的各种谜团更好奇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我可以答应你，帮你杀了他，不过既然是交易，你会给我什么好处？”

        “钱，只要你能杀了他，多少钱我都给你。”杨家明摇摇头道：“我可不缺钱，长歌饭店的营收好着呢。”江芷芳又沉默了一会儿，再走近两步，伸手抱住杨家明，因为身高差，杨家明的唇蹭到他的额头，留下一丝暖意。

        “哟，您这是干什么呢？”杨家明嘴角含笑，低头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人儿，“只要你能杀了我恨的人，我这条命和这身子就当是你的了，你想做什么都行。”江芷芳头也不抬地说道。杨家明心想着，这小戏子也真是，为了报仇连自己都能豁出去，实属佩服。闻着他发丝熟悉的味道，杨家明恍惚间又回到了童年，看到了那个尚为孩童的江芷芳。

        童年时那束温暖的阳光，和他分隔多年后，却是在以交易的形式重新拥抱。杨家明眷恋着那种温暖，贪恋着被人救赎的感觉，这次他说什么也不会让江芷芳再走了。

        “做什么都行的话……”杨家明忽然抓起江芷芳两只手往后一压，将他整个人摁倒在桌上正视自己，又空出一只手顺着江芷芳胸腹的线条流畅地滑下去，说：“那这样，也行？”江芷芳被他这么一刺激，身子颤抖了一下，别过头去不看杨家明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嗯……但你得给我时间接受……”

        他耳尖红得发涨，杨家明俯下身，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他眼尾的泪痣，轻得没有感觉。“好，成交。”杨家明起身，拿起刚刚随手丢开的本子翻看起来，上面写了江芫带着江芷芳来到杨家的种种，越往后看，杨家明眼睛就瞪得越大。

        原来先前江芫和杨敬宗是同学，两人在上海上同一所大学，那时江芫在上海也算个半大不小的角儿，爱慕他的女生数不胜数，每天源源不断送来的情书礼物更是塞满了整个抽屉。一日江芫在学校的剧社表演里唱了一段，台下的叫声就络绎不绝，一下台就被团团围住不得脱身，杨敬宗在远处的走廊里看到了，好奇地朝着望着，他是知道江芫在校内的名气的，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名气，便有意想去和他搭讪。

        “江芫哥哥，放学后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抱歉了同学，我晚上真的没空……我现在还有事，得先走了。”“别嘛，你答应我我才放你走！”江芫正被那群女学生纠缠着，也没注意到人群中钻出一只手来，猛的勾住了他的脖子。“江芫，有位先生找你，说是很要紧的事情，快走吧。”杨敬宗不等那群女学生反应过来，拐着人就走，留下那群女学生满脸疑云。

        杨敬宗就这样勾着江芫的脖子，慢悠悠渡步到清静的人工湖边，这里路过的学生很少，他俩沿着湖畔走着，江芫先行发话道：“请问……同学您说有位先生找我，怎得不带我去呢？”杨敬宗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有什么先生找你啊，不过是我为了替你解围盲想出来的，你还真信了！”

        江芫也笑了，坐到草坪上，伸手摸了块扁石朝湖里丢去，明镜般的湖水被这水漂打散了，水中二人的倒影也一并分裂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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