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进京

万里无云，黄沙飞扬。

        西南到京城的路上，茫茫沙漠之中，一顶轿子正在缓缓前行。从犬牙交错黄沙漫天的西南一路蜿蜒向前，前路漫漫。

        轿中有美人兮，五官明艳，皮肤算不上白皙，可也看得出其美艳，尤其一双瑞风眼，眸光流转之时偶尔散出来的凌冽让人感到背后发凉。只是如今脸色有些惨白，全身都散发着倦意，掺着几分疲懒和不屑。

        夏侯渝轻轻掀开帘子，漫天的黄沙差点迷了眼，守在轿子周围的是父亲手下的亲兵，一个侍女都没有。她轻笑了一声，为了防止自己逃跑，父亲还真是煞费苦心，前几日还阖家欢乐，如今就被下了迷药，当作弃子送往京城。

        人人都说西南节度使爱女如命，可还真是讽刺！

        不就是去京城给皇帝做小妾吗，只说就是，左右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吃喝玩乐睡懒觉，这般作为，倒是形成了一个尬局。

        理政殿之中，楚穆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信件，嘴角慢慢勾起：“夏侯姑娘既然是西南节度使的爱女，那你们就去好好护送，怎么着，也是节度使的一片好意，可不能辜负！”说完之后将信件凑在一侧的蜡烛边，看着浅蓝色的火焰一点点将纸片吞噬，眸光逐渐深邃。

        对面站着的黑衣人，一直低着头，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下去。

        楚穆从窗外看去，多少年了，终于是等到了。

        “来福，你说，让她住在哪里好呢？”

        站在一侧的男子，脖子处没有突起，肤色偏白，带着几分阴柔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应道：“既然陛下问了，那老奴就斗胆猜一猜圣意，西南来的，自然是要看在眼皮子底下。”

        楚穆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养心殿一旁的含笑宫，我看就不错。”

        “老奴记下了。”来福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去，窗外的晚霞将整个皇宫都笼罩住，让庄严肃穆的皇宫染上了几分暖意。

        夏侯渝到了京城才有些明白，为什么父亲即便是舍了他最疼爱的女儿，也不打消谋反之意。她习惯了西南的荒凉，如今来到这繁华的京城，都险些看花了眼。

        站在客栈高处，看向下首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沸反盈天的街道集市……心中竟然莫名地平静。

        “小姐——”

        夏侯渝猛然回头，就看到迎面跑过来的石头，一下子跌进自己的怀中。

        “小石头，你怎么在这？”她也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小石头，她虽说是自己的婢女，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姐妹。

        石头听着小姐问话，本来差不多停下来的泪珠又掉了下来：“小姐——呜呜呜——我偷听到老爷和夫人商议要将你送往京城，老爷要杀我，被夫人拦下来了，之后就把我送到京城，让我在这里等着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小姐前往京城，其他节度使知道消息，定然不会让这件事情顺利完成。她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最初抱怨老爷夫人竟然如此冷心冷肺，可后来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小姐会不会受伤。小姐幼时练武偷懒，如今没有自己在身边，可怎么办。

        可她话音刚落，就后悔说这话了，她这不是平白无故挑起小姐的伤心事吗？

        夏侯渝见她一下子就蔫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没事的，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既来之，则安之。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态好。

        小石头见小姐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小姐，面上并没有颓意，想来是在路上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她也就不再矫情：“楚王体恤，让我们休整几日再进宫觐见。”

        夏侯渝朝远处眺望，隐隐可以看见那红墙，悠悠地说：“石头，以后就叫圣上罢，亦或是陛下，唤楚王总归是不好的。”

        在西南时，父亲觉得自己足以和皇上平起平坐，故而命令西南所有人称楚王，可如今来到人家的地盘，入乡随俗总归还是需要的。

        夏侯渝并没有耽搁太久，第二日就带着石头进了宫。

        毫无疑义，当今圣上楚穆昭告天下，“封西南节度使之女夏侯渝为渝妃，居含笑宫”。

        此诏令一出，朝臣们就开始猜测上面的意思，那含笑宫是一处废弃宫殿，却是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一来就给了妃位的，只有这位，可如今在妃位上的，只有这位渝妃没有封号，这也算是独一份的。

        一时间，百官也猜不透上面是什么心思，难不成这是要招安？

        可这件事情对于夏侯渝来说，就没有这么头疼了，她想要的，不过是偏安一隅，安安静静在这红墙之中活下来，就行了。

        那皇上她也看了一眼，是个俊俏的，剑眉星目，沉稳干练，说句真心话，西南的男儿，没人有这般容貌和气度。不过这和她实在没有太大的关系。

        “石头，你可闻见了什么气味？”夏侯渝才进含笑宫，就闻见了一股甜美的香味，好像熟透的香蕉散发出来的醇厚酒香。

        小石头的神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走到夏侯渝前面，一点点开始检查，最终在院中看到一片浅黄，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冲着夏侯渝招手：“小姐，是含笑花，开的可好了。”

        夏侯渝疾步上前，低头猛吸一口气，含笑花其名，她倒是在书上见过，但今日才真正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小小巧巧一朵朵地绽放在枝头，就像是少女的笑容一般，半开的含笑，将馥郁的香气紧紧裹在花苞之中，垂头深吸一口气，比吃了蜜糖还要开心舒畅。

        “还别说，皇上挑的这个地方还是不错的，地方偏僻，不会有人来扰我们的清静，还有这一大片的含笑，开花时节满园香气。石头，记得让人打理好这片含笑。”

        夏侯渝围着含笑宫走了一圈，发现这一方宫殿虽说长年没有人住，可胜在幽静精巧，是个顶好的地方。她就这般安安心心住下来了，中途有人来送婢子和内侍，夏侯渝就让石头自个出去挑。如今石头是含笑宫的大宫女，这些事情自是她来负责。

        别看石头长得娇憨，实际上是个厉害的，毕竟起初也是养着给夏侯渝做陪嫁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是跟着她进了皇宫，不是哪个夫人家的左膀右臂，而是皇城之中渝妃的大宫女。

        日子就这般不咸不淡地过着，其间也有人想过找渝妃的麻烦，可看着皇后对含笑宫那位，都是满面的笑意，从未给过半分冷脸，那些嫔妃也就歇了心思。

        能够在宫中坐稳的人，都不是什么傻子，局势不明之时，胡乱冲撞是大忌。

        因着是和聪明人打交道，夏侯渝也乐得轻松自在，就待在自个院中除除草赏赏花。

        可作为后宫中的人，有一件事是避无可避的，那就是——侍寝。

        初来皇宫，没有召去侍寝，那是君王体恤，可如今半月过去了，若是再不往上递牌子，恐怕就有些说不过去。

        夏侯渝对含笑宫的满意，以及这些惬意日子带来的愉悦，在午后就逐渐被焦灼所取代。她虽愿意进宫，也给自己做了思想工作，可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心慌。可如今，月信才刚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暂时将侍寝搪塞过去？

        夏侯渝侧躺在美人榻上，神色怏怏。石头将帕子打湿，帮小姐擦着手心的汗，小姐心中恐怕是虚得慌，才会手心一直冒汗。

        “石头，你去弄一盆凉水来。”

        “小姐要作甚？”

        夏侯渝凑在石头悄悄说：“你说我要是病了，皇上就拿我没办法了是不？”

        石头一下子睁大眼睛：“不行的，小姐忘了，你的身体可禁不起这般折腾。”

        夏侯渝瞥了一眼石头，反问：“禁不起生病的折腾，难道禁得起他的折腾？”她记得之前父亲军营中的副将成亲时，她第二日去他家中拜访，那娇娘子都没有起来床，听长辈们说圆房实打实折磨人。

        石头遵下身，面色有些纠结：“要不我们假病？”

        当石头话音刚落，看见自家小姐面上自怨自艾瞬间烟消云散时，她就知道，自己中招了。小姐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就是小姐呀！

        “石头，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夏侯渝眨着眼睛，捏了捏石头软软的双颊。

        “小姐，要是被查出来怎么办，皇宫之中有太医院的。”

        夏侯渝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得了吧，小机灵鬼，要是你的针灸之术能被太医院这些老古板给看出来，那你师父估计也要气得掀开棺材板出来了。”

        石头吐了吐舌头：“那好吧，师父若是知道我拿他教我的针灸之术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定不会怪罪于我。”说着朝西南边拜了三拜，检查周边无人，确保环境安全之后才取出针包，开始她们的大计。

        窗外微风徐徐，也只是将暑意加重，整个后宫都是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只有养心殿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若是往日，来福定是要唤人来将这蝉给捕下来，怕扰了皇上的清静。可今日，来福看着站在书桌前满眼笑意，没有丝毫午睡意向的皇上，觉得可以让捕蝉的人下去了。

        总算是看见皇上的脸色拨开乌云见灿阳，来福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天知道他这些日子在皇上身边伺候，有多胆战心惊。虽说皇上如今也不过弱冠之年，可登基理政的时日也不短了，身上威压愈来愈浓。

        自从那位进了宫，皇上就多了一个饭后走一走消消食的习惯，可走了多日，不见旁边的宫殿有动静，那面色也就从晴空万里变成了乌云密布，若是有不识相的人撞上来，就算是晴空霹雳也是有的。

        养心殿阴了多日的天，今儿突然放晴了，那定然是有高人出现。

        来福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位渝妃，以后可是要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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