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苏若七也被骂得浑身一凉，她承认，她确实是傻，竟然上赶着要下地狱。

        “你们以为，他为什么要杀我？”

        苏若七推开卿云，一字一句道：“我杀过他，连同……他深爱的女子……”

        卿云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地盯着苏若七，哑声道：“怎么会，苏姐姐，你怎么会……”

        “你……”落春秋也被惊到了，他陡然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明月当空，身穿红衣的佳人心中，悄然烂着一桩陈年旧事。

        “所以啊，他要杀我，其实没有什么错，我跟他走，也的确是我欠他的。”

        苏若七用她越发冰冷的手反握住卿云的手，冰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后，才将手收了回去。

        卿云被冰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她低声应和着：“若真是如此，他的确没什么错。”接着又道：“可苏姐姐，卿云不想你死……”

        苏若七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看美人落泪，从前若有人敢在她面前欺负美人，她定要打得那混蛋爹妈都不认得，可如今，她自己反倒成了混蛋。

        “傻姑娘，你忘了，我是神祇，没有神剑，他杀不死我的……”苏若七再一次拾起自己惯有的从容淡定，推翻先前自己话中对廪枫的愧疚，轻声哄着卿云，却再不敢将自己的手放在卿云身上，似乎她已经浑身冷得手一放就能立即绽放出冰锥，伤害到这个柔弱的女孩。

        “那他要是像上次一样拿到神剑了，你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么……”卿云哭着，似乎这亶爰山中，只是他们三个人的天地。

        “上次我也没死成啊，也许……”苏若七适时住了口，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交谈下去，趁着卿云泣不成声需要人安慰，果断将位置腾给了落春秋，极其敷衍地给了个理由：“你先看着她，我回去拿点东西……”

        没想到落春秋却不上她当，在她即将要跑进月老堂时一下飞了过来，苏若七吓得赶紧躲开，落春秋却步步紧逼，伸手就要将她抓回去，不料在碰到她手腕的一瞬间，掌心的气温骤然降至冰点，一层薄薄的面霜从手心覆盖到他整只手上，苏若七赶紧将他甩开，却见那寒霜很快就蔓延到发丝上，落春秋来不及自救，身上的冰霜越积越厚，整个人就要成了冰雕，卿云也跑了上来，惊慌失措下，手指就要碰向落春秋，却被苏若七叫住：“不要碰他！”

        苏若七站稳脚步，双手的寒气腾腾上升，大有将这沉闷的苍穹一并吞噬掉的气势，她最近一直觉得身体不太对劲，原来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难怪她刚刚，拿不得魂扇……

        “我找人救他。”苏若七穿过水门，流水顷刻间凝固成冰，她顾不得那么多，撒腿就要往大堂里跑，后背却蓦地涌现出一股冲力，将她整个身体向前推去，狠狠地摔在了流水打的地基上，然而这地基是先一步被大门给连累了，她结结实实地摔在坚冰之上，口吐鲜血。

        黄泉之上的噩梦再度涌来，她对这摔的流程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眼前变作一片血红，周围暖和了起来，她张嘴说话，却是连自己也听不见了，更加无力去吐槽失去神力以后瘦弱不堪的身体了，脑子也奇怪地不去想是谁打了她，而是产生了另一个可怕的想法！

        那日在黄泉要杀她的，会不会不是小白……

        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尘封多年的记忆也在此时化作碎片深深扎入她的血肉之间，像恶鬼一般舔舐着她的伤口，吞噬着她的魂灵，难受得她头痛欲裂，似乎整个人也将要炸开！

        “师祖……”

        血色的光景过后，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看见千年前的自己跟在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身后，她唤他师祖，师祖很疼她，带着她四处游历，他们在人间放纸鸢，在翼族收集彩色羽毛，在龙族偷龙蛋，在魔界打妖怪，天地山河都让他们走了个遍，师祖还会教她画画，给她做好吃的桂花糕，在她伤心难过时逗她开心。

        后来，她的身边多了一只小凤凰，就轮到她带着小凤凰到处去降妖除魔，师祖的身影却渐行渐远了。

        苏若七不想看，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她的师祖再魂飞魄散一次，她想要抓住他，将他留下来，可一转眼，她已经拿着剑刺向了小凤凰，她的心就像烈火在烧，手中的剑却越刺越深，小凤凰也在眼前消失了……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窒息的疼痛将她生生疼醒。

        她张着眼睛，头顶的架子雕绘有百鸟朝凤图，她看着眼熟，以为自己是睡懵了，月老堂哪来的这么精致的卧榻……

        等她掀开锦被爬起来，看到立在四周的屏风之时，神情彻底呆滞了，屏风上绘着各色各样的美人，有的顾盼神飞，有的眉目含情，仪态端庄来也有小巧玲珑，是千年来她见过的美人的真实写照，她回看自己跪着的卧榻，这不是，她的曦月宫嘛……

        折腾了好些时日，她又回来了？

        不对，她怎么回来了？！

        姻缘簿没写完，落春秋成了冰雕等待救援，她被人莫名其妙揍了一顿还没报复回去，她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回来了？！

        不明白，太不明白了！

        苏若七一只脚踩在琉璃砖瓦上，反复确认没有事后另一只脚才落地，但光着脚总是透着凉意，也让她想起在招摇山上“步步生莲”的血泪史，她只得四处找鞋，鞋没找着，倒是翻出了她不少的“杰作”：这里一本《神仙渡劫自救指南七：斩断烂桃花》，那里一本《我有一个前世情缘》，还有《上古秘闻之娘亲你失忆了》……

        她默默将“杰作”放下，彻底坚信身上的寒毒解了。得亏她的曦月宫是禁止他人入内的，就连她唯一的仙娥顾玥，没有她的允许也不得进来，不然她这十几年前仿着凡人的话本、随心所欲写出来的东西，恐怕早就流传了出去，成了九重天仙官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把整个寝殿都找遍了，也没为找到了一双鞋，苏若七就纳了闷了，她的鞋是都离家出走了吗？

        苏若七想去外头抓一朵祥云去给她寻双鞋来，自从她神力尽失后，为了方便照顾她这个神仙圈子里的废物，曦月宫外的祥云都是经过精心调/教出来，具有极强灵识的，帮她去找个东西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当她走出寝殿，准备穿过那本该用来待客却被她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正殿时，却发现正殿中人声正响，她心里一咯噔，抬头却见自己的高位上也坐着一位美人，这位美人全然不是她屏风里画的那些娇艳生香的类型，他独坐在高位上，一清如水的眼眸里收尽了世间的温柔与狡诈，让人滋生敬畏之心又不忘爱怜之意，真如当年私自给他取的名字一般，白离忧，她盼他永世无忧。

        苏若七想着，也注意到大殿之上另外的人。

        那穿着紫色大氅的险些成为冰雕的落春秋和穿着青色马面裙的卿云站在一起，这招摇山一前一后两位山神正对着大殿正中央跪着的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训话，而那女子，是一个令苏若七十分惊讶的人。

        “言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卿云气得破口大骂。

        “对不起，卿云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跟苏姑娘借一下姻缘簿，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我真不知道会这样。”

        苏若七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的疑虑立即如拨云见日，明了了起来。

        在背后伤她的人，就是君言念，而伤她的理由，是想借姻缘簿。

        苏若七一直觉得这个君言念非常古怪，她是一头在招摇山修行了九百年的小狐狸，说话咋咋呼呼的，张口闭口非情即爱，整天没个正经，有灵力也不会用，全然不像修行了九百年，而最让苏若七怀疑的是，这人那天晚上明明说是要找落春秋问姻缘，却是跟着魂扇跑到了亶爰山，还说什么是感觉廪枫的法力比落春秋高强，所以跑来跟他们问姻缘，多么让人难以信服的理由！

        “君姑娘想要借姻缘簿，为什么不敢直接说出来？”苏若七走进正殿，加入了训话的行列。

        听到她的声音，君言念就跟见了鬼似的，双手趴在地上，周身抖得更加厉害。

        “我怕，我之前跟许大人说过，但她不肯借给我，还……羞辱了我一顿。”

        苏若七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饶有兴趣地问道：“哦，她是怎么羞辱你的？”

        “她说，她说……”

        “你且说，我倒是想看看，姻缘仙君坐下大弟子，是怎么个羞辱人法。”苏若七悄无声息地走到君言念跟前，顺势坐了下来，打量着她。

        君言念看着苏若七，咬牙说道：“她说我们这种以魅惑为生的畜生，根本就不配有姻缘……”

        “你胡说，怎么可能！”卿云忍不住开了口，想来是从没听过这样荒唐的事情。

        “那许栾烟是姻缘殿大弟子，未来的姻缘仙君，怎么可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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