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宿命

“所以，你撺掇枫叶村的村民们去拿刘姑娘做恢复灵气的容器，然后她的母亲护女心切，一锄头砍死了你？”

        “算是吧。”戚惑坐在桌边撑着头，缓缓地打了个哈欠，“我当时灵体出窍，对肉体外的一切没有感知，一心一意给他们枫叶村护着地脉，结果莫名其妙遭这么一锄头，等我的灵体因肉体的重伤被强行扯回肉体时，我脑浆都快流尽了。”

        “唉，想我这么一个一心为人民服务的新时代新天师，没死在和鬼怪的博弈中，却死在了自己护着的同类，这到底是社会的堕落还是人性的泯灭？”

        沈安折：“……”

        这人，被人用锄头砍死，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太欠了……

        “你真的就这么死了？”

        “要不然呢？”

        “……没事，就觉得和你还挺不搭的……”沈安折干瘪瘪地回答道。

        戚惑的这个死因也过于潦草了吧，总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幻灭感。

        “在道盟那边，你们村子这个事件定义的是‘不死女’，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刘小仪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戚惑，见对方并没有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才重新开口道，“后面……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刘小仪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想要干些什么，那天晚上去了哪里，她只记得，那天晚上母亲回来之后，那带出去的锄头上沾了血，母亲整个人神情恍惚，连她的女儿都不太认得出了。

        刘寡妇天真地以为，只要将那个能把她女儿封印在地里的天师杀死，就没人能伤害刘小仪。

        然而，她低估了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之后只能看着自己变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村民们的愤怒，第二天，当人们那个能救他们的青年被发现倒在血泊之中，愤怒的村民们几乎一瞬间就猜出了这是谁的所作所为。

        村民们再不顾她们的哀求，一拥而上，将刘小仪直接绑到村西的枫树木桩处。

        他们不知道怎么才能封印刘小仪让她把夺走的灵气还给他们，他们病急乱投医，相信只要刘小仪死了，他们就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不必再受这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折磨。

        他们活埋了刘小仪，就在那戚惑的血浸润的土地上，挖了一个深坑，跪着哭着祈祷着，杀人的刽子手同即将被杀的人一样哀求，一样恐惧。

        当刘小仪看着无数的泥土一点点盖到自己身上，逐渐掩埋自己的四肢、口鼻，最终盖过头顶彻底失去光亮时，她永远无法忘记当时村民们脸上的表情，恐惧，自私又贪婪，丑恶得不像人类，倒像一个个扭曲的怪物。

        刘小仪哭着，哀求着，呼唤着，她的求救声在那孤零零的木桩旁徘徊了整整七天，仍旧没有停歇，像一道道催命的诅咒，萦绕在每一个枫叶村村民的心头。

        最后，村民们受不了了，再次来到那掩埋刘小仪的地方，用锄头杵子在地里一通乱戳，企图戳死刘小仪，让她闭嘴。

        但是没有用，无数的鲜血从泥土的冒出，将那原本就是暗红色的泥土染得更加鲜红，然而刘小仪的声音却始终没有消失，就像那一直笼罩在枫叶村天空中的逐渐活死人化的黑云。

        活埋了刘小仪，没能阻止枫叶村的村民们夜里化作吃人的怪物，甚至也杀不死刘小仪。

        七天之后，刘小仪那已经完全疯了的寡妇妈居然凭着一双手刨了一天一夜，硬生生将那被活埋地底的女儿挖出来了。

        刘小仪被挖出来后，有村民悄悄去看过，她浑身是血，肚子上的创口中内脏裸露，一双像怪物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方，简直就是一只从地狱里爬起来的厉鬼！

        果然是怪物……

        没人再敢去靠近村西这间小木屋。

        “村民们怕自己变成活尸的事情说出去之后你们口中的道盟就要把他们当作怪物一同消灭，所以一直不敢把真相报上去，只好用我编了一个‘不死女’的由头。”

        “后来，我妈彻底变成了活尸，无论昼夜都要伤人，我没有办法，只能将她关在屋子里，割自己的肉喂养她，防止她失控……今天不知怎么了，以往她都不会这样的，今天却冲出门……”

        刘小仪没有将自己的话说完，沈安折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能尴尬地笑笑：“大概可能也许是我的肉比较香吧……”

        “活人集体活尸化这不是一件小事，我们来枫叶村之前也没想到枫叶村居然是这么复杂的情况，这只怕不是我和我的那两位同学能够解决的了，我们可能得先向道盟说明情况，让上面派更加级别、更有经验的天师来帮你们解决。”

        “你的意思是枫叶村还有办法恢复原样？！即使不用……不用封印我我也能恢复原样？”

        刘小仪闻言很是激动，几乎要直接上前抓住沈安折的手臂，沈安折看着她这幅样子，明白她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已经为此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心里实在不忍，可他还是无法欺骗对方。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

        沈安折的话一出，刘小仪的眸光瞬间暗了下去，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死寂。

        “呵。”

        这时，戚惑突然站起身，像是看了一场滥俗的爱情电影般起身活动坐麻的身体，他走出门，明媚的日光倾撒在他身上。

        “天亮了。”他转过头，看着屋里满头雾水的两个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天亮？”沈安折敏锐地捕捉到了戚惑虚假笑容下掩藏的诡异，问道，“天亮会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就是吃人的怪物重新变成人呗。”戚惑道，“枫叶村现在一切能见到的生灵皆是靠阴气维持其原状，整个枫叶村没有一丝灵气，全是阴气，但好在还算平衡，只要别有什么太大的灵气波动，继续维持原来那副风平浪静的模样还是没有问题的。”

        “大的灵力波动？”

        “对呀——”戚惑脸上笑意更盛，眼底满是恶趣味，“比如招魂～”

        沈安折：“……”

        你他妈不早说……

        戚惑话音刚落，沈安折就像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刘小仪见状，不明所以，她看着屋外悠闲自得地沐浴着朝日阳光的恶鬼，心里一阵不安。

        “他……这是？”

        “大概是去送死吧～”戚惑微笑着回答道。

        “你们村有多少人呢？几百还是上千？”

        “一个人对上这么多的活尸，这绝对是道盟历史上少有的，真让人期待～”

        “他……他会死吗？”刘小仪怯生生地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他和你一样怎么样也死不了呢？”

        “你！”刘小仪气结，她怒从心生，一把抓起戚惑的衣领，道，“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明明知道他这一去就是送死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去？！”

        “诶诶诶，别误会呀，”戚惑并没有因为刘小仪的无礼而失态，嘴角的弧度反而更甚，“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

        “待入库珍藏品。”

        “……”

        “刘姑娘，希望你明白，沈安折就算死了，也不是我害的，而是你。”

        “拯救沈安折和整个枫叶村的方法一直掌握在你手里，你一直知道，只是你不敢，就像你当初不敢阻止他们砍掉那棵枫树一样，就算最后整个枫叶村乃至周围村镇全部变作活死人村，那也不是我的错，而是你的懦弱和虚伪酿成的。”

        “……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刘小仪眼里含泪，嘶声质问道，“难道就因为我天生异瞳，天生和别人不一样，我就该被当作怪物，该一辈子被孤立，就该死吗？！”

        “你并不该死——”戚惑的眉眼低垂，压低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眸光，他扯开这个脆弱的濒临崩溃的少女，细细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可惜这是你的宿命。”

        “道盟的人一向很喜欢宿命论，我不妨告诉你，沈安折并非不知道这个解决方法，只是他性子太软，不愿用人命为代价换取村子的安宁，可道盟不会像他那样，如果他们知道你这个特殊的存在，他们一定会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对你，所以我一开始并不是针对你，只是用了道盟惯用的那一套。”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什么？！”刘小仪难以置信这个被自己母亲害死的人居然会好心肠地帮她，十分警惕，道，“你要帮我？怎么帮？”

        “你并没有被困在枫叶村上，你可以离开，想去哪里去哪里，我会帮你抹除你的一切痕迹，让道盟的人永远无法知道你的存在。”

        “你……你要怎么抹除？”

        “枫叶村现在还在的，不过三个活人和一群活尸，作为一只厉鬼，要想让他们消失非常容易——”戚惑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低头看向刘小仪，眼神一如她第一次见他时，如此地让人费解。

        “你知道的，人嘛，无论怎么样，都是很脆弱的。”

        “你……你就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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