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什么？

　　灵悦楼是耀星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就坐落在城中央最为繁华的地段，距离仙君府不过百丈。

　　楼前门楣鎏金镶银，匾额上‘灵悦楼’三个大字更是用上等灵玉制成，正门处往来宾客个个锦衣华服，连迎门的堂倌都穿着一身丝质长袍，虽不停点头哈腰，左一口少爷右一句老爷的谄笑着，可一旦有了闲暇站直身子，脸上那浓郁的优越神色却怎么藏都藏不住。

　　堂倌的优越不是没道理的，毕竟，灵悦楼在整个星瀚仙域都可称作顶尖，普通百姓别说进来消费，哪怕经过时瞧上一眼都得偷偷摸摸的，生怕惊扰了哪位大人物，平白惹上无妄之灾。

　　寻常时，堂倌一贯用和煦的笑容面对往来穷苦大众，以彰显自己平易近人的优良品德，而穷苦大众们每每总是以闪躲惊慌的眼神回馈堂倌，从而让他获得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今天，堂倌的表情却有些阴沉。

　　无他，只因蹲在酒楼对面道沿上的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二公子，那家伙怎么一直盯着咱们看？”大胖右手拿着一只鸡腿，左手捏着一块烧饼，边咀嚼着边含糊不清道。

　　顾北行顺着鸡大腿的方向望去，正好与堂倌充满警告的目光对在一处。

　　“鬼知道，或许是因为没见过像我这么英俊的人吧。”顾北行嗤笑着啃了口猪蹄，满嘴油渍。

　　蒋大胖连连点头，奉承道：“二公子说的对，试问天上地下，还有谁能与您的英俊相媲美？以我大胖之见，怕是半个都没！”

　　顾北行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刚当上头号狗腿子，觉悟立马提高了好几倍嘛！”

　　“哪里哪里，这不都是二公子您教的好。”蒋大胖恬不知耻地继续奉承着。

　　“行了，马屁这种东西，拍的时候要掌握节奏做好规划，老是放连环屁就没意思了，容易乏味。”顾北行摆摆手。

　　蒋大胖露出恍然之色：“二公子所言极是，大胖又悟了。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

　　“闭嘴！说正事！”

　　“是！”

　　顾北行指了指蒋大胖的左手，问道：“烧饼多少钱？”

　　“三文铜板。”蒋大胖答道。

　　“铜板？”顾北行瞅了瞅他，“你刚才可没提铜板这回事。”

　　蒋大胖无奈道：“二公子，铜板价值太低了，都是贫苦百姓用的，我在仙君府呆了这么久，今天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

　　说着，张口便把鸡腿叼在了嘴里，然后用油乎乎的右手掏出一枚暗黄色的铜板递到了顾北行面前。

　　顾北行打量一番，道：“铜板跟秘银是怎么换算的？”

　　蒋大胖收回铜板揣进兜里：“一千文才换一两秘银。”

　　顾北行摸了摸下巴，继续问道：“鸡腿和猪蹄是什么价格？”

　　“鸡腿五十文，猪蹄八十文。”蒋大胖咔嚓咔嚓，两下把鸡腿骨咬碎吞进肚里，尔后疑惑道，“二公子，你问这些干什么？”

　　“看看耀星城的物价。”顾北行也咔嚓咔嚓，把猪蹄骨咬碎吞进肚里，旋即伸手在蒋大胖的衣服上抹了抹。

　　蒋大胖见状立马扭转身体：“二公子，用这边的再擦擦，您乃万金之躯，手上肯定是不能沾油的。”

　　“嗯……有道理。”

　　眼看蒋大胖如此主动，顾北行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毕竟狗腿子也是有尊严的。

　　做完清洁工作，顾北行站起身来：“照你这么说，耀星城的物价也不高啊，你那七两秘银，还是能买不少东西的。”

　　蒋大胖连忙跟着起身，口中言道：“普通人的生活必须品是不贵，可咱们基本也用不上。修士到达元婴境界就可辟谷了，一般来说，都是买些丹药武器，这类东西最次的也得要几十两秘银。”

　　顾北行了然点头，尔后咂咂嘴，骂道：“如此看来，方才那家商号的星纹碎金家具也着实忒贵了点，六百九十九两赤金不讲价，他怎么不干脆去抢钱！”

　　“公子息怒啊。”蒋大胖哭笑不得，“那玩意儿本就不是卖给我们的，耀星城里人傻钱多的富豪海了去了，花上千两赤金去紫宸仙域买一幅字画的人都有，几百两赤金一套家具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奶奶的，我也想当这种人傻钱多的富豪！’

　　顾北行瞪了蒋大胖一眼。

　　蒋大胖莫名其妙。

　　“你刚说耀星城有钱人很多，他们具体都是做什么产业的？”顾北行决定了解一下耀星城的富豪圈子。

　　蒋大胖挠了挠头，嘿笑道：“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就知道宋王白楚四大家族，宋家做的是武斗场的生意，白家做的是丹药买卖，楚家主要销售武器，王家经营拍卖行还有当铺，这四家算是耀星城里实力最强的商行，分支遍布星瀚仙域，在整个仙界范围内也称得上赫赫有名了。”

　　“有点意思。”

　　顾北行微微眯起眼睛，心道堂堂仙君府穷的连赤金都发不起，这劳什子四大家族倒是把生意铺满了星瀚仙域。

　　这合理吗？

　　这他娘的完全不合理！

　　思及此处，顾北行忽然念头一转，问道：“白家？可是白芷珺的家族？”

　　“对对对，白芷珺就是白家的大小姐，家主长女。”蒋大胖点头应是。

　　“我可真他娘的是个蠢货！”顾北行兀地出声恶狠狠骂了一句。

　　蒋大胖傻眼，胆战心惊道：“二公子……二公子何出此言？”

　　顾北行郁闷地挥挥手。

　　他骂的当然不是自己，或者说他骂的是那个一心求道结果却魂飞魄散的顾北行。

　　为什么要拒绝这门亲事呢？

　　白家这是赤裸裸的示好啊！

　　一旦这亲定下了，他哪里还用觍着脸去蹭家具？

　　唉，修仙误事啊！

　　顾北行喟然长叹。

　　便在这时，蒋大胖伸手拽了拽顾北行的袖子，指着灵悦楼说道：“二公子快看，是宋王白楚那四家的小崽子们！”

　　顾北行闻言挑眉望去，只见四位贵气逼人的潇洒公子哥正谈笑晏晏着跨入灵悦楼。

　　他眼珠一转，问道：“大胖，你认识这几个人吗？”

　　蒋大胖回道：“不太熟，不过我见过白芷珺的弟弟白铭轩，上次白家家主来提亲他也跟着一起来了。”

　　“很好，走，咱们也凑凑热闹。”顾北行背负双手，迈着八字步径直向灵悦楼而去。

　　蒋大胖懵懵懂懂跟着顾北行，实在想不通几个富家子弟吃酒这种事情有什么热闹可凑。

　　两人这边往灵悦楼走着，却见那堂倌也满脸怒容地冲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这两个泼皮好生放肆！竟敢对着灵悦楼的贵客指指点点！莫非想找麻烦不成？”

　　堂倌行至近前，未等顾北行开口，当头便是一阵喝骂。

　　顾北行呆滞了足足五秒之久，尔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不厌其烦地再次向蒋大胖确认道：“这里，真的是星瀚仙域？或者说，我，真的是仙君府二公子？”

　　堂倌一听这话，脸色瞬间一片煞白。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和委屈。

　　为什么仙君府二公子会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猪蹄？

　　为什么仙君府二公子像是从没吃过肉似的连骨头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为什么仙君府二公子吃完猪蹄会若无其事的当街用这个胖子的衣服擦手？

　　为什么仙君府二公子的侍从是一个完全看不出人样的巨型胖子？

　　为什么仙君府二公子的这位胖子侍从吃烧饼都吃得那么香，好像以前没见过烧饼一样？

　　抑或是，烧饼真的很好吃？

　　烧饼啊，好像确实很久没吃过了……

　　堂倌也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有了想吃烧饼的欲望。

　　直到一只肥重厚实的大脚印在他胸口上时，他的思绪才从神游物外中回归现实。

　　“啊……”

　　堂倌飞了出去，撞到上等灵玉制成的灵悦楼的匾额上，继而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蒋大胖收回大脚，踏前一步，昂然傲立于街头，在四周纷乱的惊呼中扯开嗓子怒吼：

　　“瞎了你的狗眼！叫你们掌柜的滚出来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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