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老了
宁芳退出御书房,给冷风一吹,这才觉出背后竟已给冷汗湿透。
走得远了,闵双桃也抚着胸口小小声道,“我的天!吓死我了,你竟敢在皇上面前那样说话,也不怕皇上怪罪。”
方才在御书房,她可是真真正正做了一回哑巴,除了喘气,半点声响也无。却没想到,听了这样惊心动魄一场对话。
宁芳此时连苦笑也挤不出来了,只问,“若是怕皇上怪罪,你以为现在如何?若换了你,又该如何应对?”
闵双桃不语了。
若换作她,可能跟是宁芳一样的。
她既然装病,显然就是不愿意侍奉皇上的,而在皇上明显流露出感兴趣的意思时,只能跟宁芳一样装傻弄痴的糊弄过去,否则只怕今日宁芳就回不来了。
“不过,皇上今日给你赐了字,只怕回头还是会惹得不少人眼红。”
这个宁芳也没办法,“只好见招拆招了。不跟你说了,我今天累得慌,要早些回屋歇着。文鸳姑姑那里,烦你去回报一声。”
闵双桃点头,这样一场交锋,看着都心力交瘁,确实该歇歇。
于是,宁芳先回屋了。
而很快,宫中下了两道诏令。
第一道,是召庆平公主年三十回宫,参加宫宴。
第二道,就是趁着过年,给后宫中的低等妃嫔及女官们晋一晋位份。
象怀孕的王采女,就晋升为王美人,而其他几个被宠幸过的采女也小升一级,晋升为选侍。
而宁芳她们这些见习女官也由临时转为正式,统统晋升为书女,而宁萱因为侍奉吴太妃,抄写佛经有功,再升一级,晋升为女史了。
于是现在宫中不需要为了两个宁书女烦恼了,一个宁女史,一个宁书女,便不会错了。
此事皇上办得很得意。
那小丫头不是一直怕出风头么?那他就晋升她的姐姐,让她感恩的同时,还不至于得罪人,这事办得是不是很漂亮?
可接到消息的宁芳只觉得糟糕透了。
原因无他,是皇上给她赐的那个字到底传出去了。
一时之间,巴结讨好的,挖苦讽刺的,妒忌暗恨的,纷至沓来,络绎不绝。而宁芳只能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和纯洁,无数次的跟人解释。
“皇上说我说话好听,就给我赐了这个鹂字呀。你说还有深意?那你教教我呗!”
好在宁芳年纪尚小,又勇于自黑,所以宫中人猜忌一段时日之后,便又渐渐笑她是个傻子。
可这个傻子却是得了皇上赐字,也不知皇上只是偶然动个念头,还是真入了眼,总之不管大家怎么想,但是真正敢对宁芳出手的人却少了许多。
包括宜华公主。
那天被永泰帝驱逐出去,她是气得要死。可又不好找新安郡主和延寿公主报仇,想想也就宁芳是个软柿子,若不是她,自己也落不到这般下场,于是还是想找宁芳出气。
可如今父皇却亲自给她赐了字,就算是只鸟儿,那也是她爹看上的鸟儿,能随便让人掐死的么?
所以宜华公主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
而宁芳忍着恶心,得的这张不怎么中意的保护符,总算起到点作用了。
只她忍了,有人却气得不轻。
“欺人太甚!”
程峰素来是个烈性子,听说皇上赐了这么个字给宁芳,气得差点掀了桌子。
倒是程岳依旧冷静的提笔,在桌上写下大大一个鹂字,端详半天,却道,“如此也好。”
“哪里好了?把咱家的女孩儿当雀儿养,有这么侮辱人的么?”
程岭却是笑了,“大哥也是的,宁家孩子不过来咱家住了几日,你就咱家咱家起来了。回头让人听见,还担心你想抢人家孩子呢!”
程峰却是白了他一眼,“你这么说我,那是谁把自己屋里当宝贝似的藏着的弩都拿去给人拆了做玩具的?拼不回来还说那本就是坏的,嘁!”
程岭道,“安哥儿本就拼回了大半,有几个地方弄不好也实在不好怪他。大哥若是嫌弃,何必成天在他面前舞刀弄剑的,不就是想勾他拜你为师么?”
想起活泼好动的安哥儿,程峰也笑了。
“要说安哥儿,着实有几分天分,不仅手巧,学招式也快。他在咱家住了才几天,我那一套伏虎拳,他竟记下了大半,打得有模有样。孩子嘴巴又甜,跟涂了蜜似的,怪道你大嫂也总是惦记着他。”
程岭叹道,“再好,也是人家的孩子。宁家又是走的文官路子,只怕不愿意他学这个。再说,如今也回去了。”
看两位兄长皆怅然起来,程岳忽地插了一句,“年后就要来的。”
咦?
程家兄弟同时抬眼,惊喜道,“他们还要回来?那衙门不是收拾好了么?”
程岳道,“再好也太小了。况那县里情况复杂,孩子搁在那里也叫人担心,功课也不好做,所以年后必是要接回来的。”
程峰喜得直搓手,“那就好!回头我让你大嫂子给他们多添些东西。若在咱家长住,不如正经请个好先生来吧。”
程岭也挺高兴,“你二嫂跟他家五姐儿也投了缘,原还想着那丫头要是不来了,就把那些画具给她送去,又怕她家摆不下。这会子倒是不用愁了,依旧有人来给她当学生。”
可二人说完,皆又有些黯然。
亲戚家的孩子再好,总归也是要回去的,要是自己家能有一个多好?
可这话,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在弟弟面前说,给他压力的。
程岳转头,看着两位哥哥,很认真的说,“你们放心,我会娶妻的,无非就是这两三年了。”
两位兄长面上没有半分喜色,倒是凝重起来,“三郎,你有把握?”
不用再担心被皇上破坏?祸害人家姑娘?
程岳道,“世事无绝对,但总比前几年强,让嫂子们且留心着吧。”
他望着那个“鹂”字,淡淡道,“皇上已经老了。还下令召庆平公主回宫,兄长们可还记得,大皇子妃过世时的模样?”
程峰程岭对视一眼,俱有些不寒而栗。
因是邻居,他们自然记得,大皇子妃死得有多惨。
起先无非是场小小的风寒,却因求不到医药,最后生生咳血而死。等程家知道,冒险强行送去时,只看到还是小小少女的庆平公主抱着母亲,哭都哭不出来的悲恸模样。
而那时,大皇子妃吐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母女两个人的衣襟。
再看那个鹂字,一向好记性的程岭忽地明白过来。
“记得从前在宫中伴读时,画师某日教大家画了一群小鸡。皇上看到大怒,说‘吾堂堂皇子,岂可画这些盘中之物?’可如今他自己,不也想养起笼中之物?只可惜他这回却走了眼,宁家几个孩子,就算再柔善老实,却是宁死也不会做他的笼中之物!”
宁萱投湖自尽的事,就算宁芳百般转圜,可他们却早已知晓了原委。
说起往事,程峰也想起一事,“好似惠妃娘娘的闺名里也有个芳字……对!她是侯家的女儿,那一辈他家按明字排行,她的闺名便唤作明芳。只因性格端正,听说一直不怎么讨皇上,那时还是太子的喜欢。是先帝倚重侯家在边关效力,定纳她入了宫,做了皇上第一位妃子。但因皇上不喜,到底只封了侧妃,否则她该是正宫元配的。后来生下大皇子,不到三十就过世了。却也幸好走得早,否则看到大皇子的下场,只怕更要难过。”
程岭不屑道,“岂止难过?若她见到大皇子后来被压制得那样厉害,可自己娘家却袖手旁观,那才叫伤心。自侯老将军故去后,侯家也实在没什么血性了。若不是仗着祖宗英名,哪里还守得住边关富贵?”
可程岳却道,“侯家上一代是不行,但听说这一辈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年轻人。就六月那会子,还递了折子,想回京觐见,给亲人扫墓,只皇上不许。但下一回,就不一定了。”
再看看手中那个鹂字,忽地把它揉成一团,掷进火盆,淡然道,“这个字不好,回头给她另起一个便是。”
程峰道,“只是这事,要告诉二郎么?大过年的,没的让人生气。”
他性子火暴,但心地却最软。
可两个弟弟都不赞同的沉默着,程峰再想想,也无奈的认同了。
如此奇耻大辱,怎么能不说?
总得知道生气,才知道往上奔。这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呢,还能把他也护在羽翼下么?那才是害他!
所以腊月二十八,当张书吏的岳父,如期把印刷好的土地公公画像送到县衙,宁怀璧正组织着衙役们发卖时,从英王府的来信里,知道了他女儿被赐了个鹂字。
没有勃然大怒,没有痛哭悲愤,他只是仔仔细细的把信看了两遍,确认好之后,便折好贴身收进怀里,便面色如常的去忙活了。
说好了开春化冻就要给县里修路的,他得再跟乡亲们交待一番,趁着过年有空,去多背些石头来,最好先砸一砸,到时好铺路。
只藏在袖中微微颤抖且冰凉的手指,到底出卖了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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