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舞阳到底没能上了青叶山的山顶。抚云没让。反倒随手折了一节竹子，三下两下以真气钻了几个孔，对舞阳道：“姑娘来一趟，门规所限，不能登顶，贫道便奏一首曲子给姑娘听吧。”

        笛声清远悠长，悦耳忘俗，连林中的鸟儿都停止了吱吱喳喳，开始侧耳倾听。一时山中静谧，听曲儿的人浮躁的心都被抚平，身心都被涤荡一新。

        等舞阳和俞啸延从曲声中回过神来，抚云已经不见了。小道童上前来，恭送两人下山。

        舞阳直到山脚，才回过味来，“这是清心曲吧？这个老道士，竟然影射我脾气暴躁，想让我修心养性，哼！”

        俞啸延默然半晌，静静地道：“青叶山素来自身便讲究修心养性、清净无为。掌门能亲自赠曲，是我们的荣幸。不，是我跟着姑娘沾了光了。”

        俞啸延说着，又若有所思地看了舞阳一眼，“连十年前边境战乱，青叶山都不动如山。姑娘何苦强人所难，非要将人卷入尘世中呢？”

        舞阳不语。

        小道童回山，对抚云道：“掌门，今日这姑娘好生无礼。掌门都婉拒多次，她还不依不饶。”

        抚云悠然道：“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是当今陛下的舞阳公主。”

        小道童一惊，“公主？她来我们青叶山，有何意图？俞将军怎会与她相交？”

        抚云：“俞小将军未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怕是只以为她是京都哪个高门大户娇生惯养的女儿，嚣张跋扈惯了，言语冲撞些也是有的。”

        “舞阳公主来西北，怕是要见一见叶王府的世子，没想到倒与俞将军相交甚好。”

        “都说皇家人不简单，连一个女娃儿也不例外。她来青叶山，也是意有所图。青叶山怕是从此不得安宁了。”

        舞阳回了客栈，就见魏中官正等着她。

        “公主可回来了。陛下有圣旨，传旨的中官正等着呢。”

        舞阳闻言，面上一喜，“父皇真是雷厉风行。”

        然而待听完圣旨，舞阳跪在那儿起不来了。

        “父皇让我嫁给叶兰亭那个纨绔？！父皇搞错了吧？”

        魏中官赶忙拦道：“公主殿下慎言。陛下的旨意，不会错的。”

        传旨中官闻言却道：“公主殿下莫非另有心仪之人？”来这里要留意公主的情形，也是陛下交待的。

        宫中之人，谁都知道舞阳公主在帝后心中的地位，她若不高兴了，圣旨能不能改另说，先得把消息打听到，然后如实传回去。

        可谁都没想到，舞阳公主看中的竟然是叶青的义子俞啸延，而不是亲子叶兰亭。

        那这“公主对叶世子一见钟情”的消息，到底是如何传出去的？

        传旨中官离开后，舞阳大发雷霆，开始彻查。将身边的中官、侍女都查了个遍，竟未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也是，能让她带出宫、随侍身边的人，都是她的亲信，谁会不经过她的许可传这种闲话？还传个假的？

        舞阳当下就要回京，试图在木已成舟之前，让父皇收回成命。

        这边叶兰亭也得到了父亲传回来的消息。叶青还在信中安抚他不必慌张，他自有主张，不会让他做驸马的。

        叶兰亭将信焚毁，慵懒地笑道：“这么桩好姻缘，为什么要驳回呢？”

        红裳奇道：“世子不是因为要避开这桩婚约才离家三年的吗？如今怎么欣然接受了呢？”

        叶兰亭微微一笑，“那是我以为舞阳是个脾气古怪的丑八怪，京都的贵家子弟都不要她，才塞到我这里。”

        “那日见她，竟是个娇俏的小辣椒，既然长得还可以，脾性也算符合我的口味，我勉为其难收了她，也未尝不可。”

        奚画扇一声冷笑，“我们可听说了，那位公主可没瞧上您。人家在西北的这几日，都在跟俞将军相依相伴呢！”

        “俞啸延？”叶兰亭哂笑，“俞啸延那张八风不动的冰块脸，长相最多算中等，哪个女子会看上他？舞阳此举，不过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罢了。”

        画扇默然，片刻转身走了。

        叶兰亭瞥了她的背影一眼。

        红裳忧心忡忡，“世子，就算您不反对这桩婚事，可王爷的担心不是无中生有。陛下此举，就是为了将您扣在京都，让叶王府从此脱离西北，只有虚名没有实权啊！”

        叶兰亭幽幽地笑道：“谁扣谁还不一定呢！”

        红裳一惊。

        俞啸延刚回到营地不久，就有人来报：有位叫阿珠的姑娘找他。

        一旁的副将笑道：“将军，这姑娘怕是看上你了。将军索性将她娶回家得了，省得她三天两头地来找。”

        俞啸延冰着一张脸，“以后这样的玩笑不要开。”

        副将挑了挑眉毛，心里暗笑，起身欲走，被俞啸延拦住了。

        “在营帐外候着，不必走远。我去会会她。”

        俞啸延想不见，但他若不见，这姑娘怕是能将整个营地闹得沸反盈天，索性自己去做个了断。

        “公主殿下，此番找臣是有何事？”俞啸延在营地外见到舞阳，先施了个臣子礼，然后冷冰冰地开口道。

        舞阳一怔，笑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俞啸延：“从青叶山下来就知道了。青叶山乃天下名派，因为隐世尤其显得神秘。人人提起青叶派都敬若神明，公主面对青叶掌门所展示的气派，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京都大家闺秀能拥有的。”

        舞阳笑看着他，“我隐瞒了身份，你生气了？”

        俞啸延木着一张脸，“臣不敢。臣带公主游遍岷州，也算尽心尽力。不知公主还有何事找臣？”

        舞阳怔忡：“你何必如此生分？像前几日那般不好吗？”

        俞啸延不语。

        舞阳只好道：“你也听说父皇赐婚的消息了吧？说实话我来西北，的确有一个目的是为了见见名声在外的叶世子。可我并没有看上他啊！我也不知父皇怎么得了个假消息，居然误会我中意他了！我是有中意的人，但不是他啊……”

        俞啸延：“我不知公主在说什么。公主殿下自己的私事，也大可不必与我一个外臣说。陛下圣旨已下，公主在西北的言行，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听闻世子患了急病卧床不起，公主不去看看吗？”

        舞阳愣住，半晌道：“你希望我去看他？”

        俞啸延木然道：“虽然殿下贵为公主，但已是世子的未婚妻，此刻又身在西北，世子患病，于情于理，都该问候一声。”

        舞阳气急败坏，“你何出此言？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吗？”

        俞啸延猛然抬头，扫视四周，见兵士们都远远地来来往往，不禁松了一口气，遂对舞阳肃然道：“公主殿下慎言。”

        “难怪抚云掌门要给公主演奏清心曲。臣听闻醉仙楼有极擅音律的乐女，公主将曲子复述给她们听，必能有人分毫不差地演奏出来。公主无事，还是多听听吧。”

        舞阳怒道：“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在这里牵三扯四地作甚？我现在需要听什么破曲子吗？”

        俞啸延沉声道：“公主殿下与世子有圣旨赐婚，却说于我有情，公主殿下是想做什么？害人害己，害了西北吗？这就是公主来西北，又找上我的目的？”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舞阳顿觉自己满腔真情喂了狗，“我再与你见面，我就不姓景！”

        说完，掉头就走。

        俞啸延默然立在原地，半晌抬头，见舞阳的背影消失了，这才转身回去。

        舞阳被气哭了。把自己埋在客栈房间里不出门。

        贴身侍女蝶衣劝道：“公主是陛下和娘娘的掌上明珠，打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您正为陛下的圣旨烦恼，正竭尽全力想着如何挽回。这时候还惦着怕他误会，第一时间去找他解释。他竟如此诋毁公主，公主还挂念他作甚？更不值得为他淌眼抹泪，茶饭不思了。”

        “公主的心思，该放在值得的人身上。奴婢见不得公主这么伏低做小地讨好人。”

        “谁值得？”舞阳抽搭道，“叶兰亭那个花花公子吗？”

        蝶衣道：“说不准呢！公主只是看了人家一眼就心生不喜，是不是有些过于武断了？”

        “那俞将军还是公主一眼看好的呢，结果如何？就是个冷心冷面、狼心狗肺的。可见这第一眼，并不可靠。”

        “不过俞将军有句话说对了。叶世子病了，公主是该去探望一番。便是不亲去，打发人去看一看也是好的。”

        舞阳拭了拭泪，“打发人去干嘛？俞啸延不是想让我跟叶兰亭好吗？那我便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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