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陆晓儿去看的时候，柬溪正在闭目休息。

        听到有人来了，他望过来，见到是陆晓儿，那双透明清浅的眼眸陡然熠熠生辉。

        陆晓儿差点被闪花了双目。

        她坐到一边，跟他说起话来。

        “虞尊死了，你们自由了。”陆晓儿宣告了这个胜利的结局。

        柬溪没有惊讶，他之前已经知道了。

        “你看，我说了会带你出去吧？”陆晓儿自豪地说。

        “嗯。”柬溪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

        “到时候呢，会有人送你们回凡俗界。”陆晓儿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大包丹药，塞到柬溪手里，献宝似地道：“这些你拿着，都是我自己练的丹药，你卖了也行自己吃也行，都很实用的。”

        没有陆晓儿预想中的开心，柬溪反而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我可以跟你走吗？”

        听到这个请求，陆晓儿却犯了难。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可是，实际的情况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柬溪是凡人，不能修炼，她自己尚且在修仙界左支右绌，又怎么去保护他呢？

        话虽如此，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拒绝的话。

        “你……不想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吗？”

        “我被抓来时，外面在打仗。我们的日子都过得很苦，所以丢几千上百个人也根本不会有人关心。我早就没有家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柬溪顿了顿，眼中却泛起了晶莹剔透的泪花，像河面起了雾，“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

        陆晓儿几乎是手足无措了，她哪里见过这个场面？想去擦泪又不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了句：“我……我再想想！”

        说完落荒而逃，她怕她再呆一会，就热血上头给出什么不可挽回的承诺了！

        她冲了出去才发现季夙云还在等她，没有离开。

        季夙云修为高，里面的话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最好现在就进去拒绝他。”

        “为什么？”陆晓儿懵了。

        “难道你还真打算把他留下？”季夙云气闷。

        “我知道我不该，可是，他还是个少年，凡俗界不太平，他没有亲人，一个人怎么办？”陆晓儿纠结得眉毛都要打结了。

        季夙云道：“修仙界不能干涉凡俗界，这是不容违背的铁律，他们必须回去。”

        虞尊罔顾天道，抓了那么多凡人，本就是错，这个错误必须被纠正，凡人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无论兴衰更替，都是他们要面临的命数。

        见陆晓儿实在难过的样子，他忍不住道：“我会让人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悄悄给予一定的庇护，使他们免受战乱的侵袭，安稳度过余生，如何？”

        虽然仍有遗憾，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柬溪和其他凡人离开那天，陆晓儿忍住没有去道别，因为她怕她一看见柬溪，就控制不住心软。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沮丧地对季夙云道，“你那个……对，你可不可以用那招‘雁过留影’帮我录下柬溪的样子？”

        季夙云：“……”

        想都别想！

        他甚至差点问出一句：“他比我好看？”但长久以来的矜持和自尊让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有了前车之鉴，他也对陆晓儿的某个属性有所明悟，但内心深处又不想承认：她难道只是图我的脸？

        这个可能性让他有些挫败，甚至有点委屈。

        陆晓儿则完全不知道季夙云想了这么多，她还特别疑惑为什么季夙云突然就不理她了，她做错什么了吗？

        不过她也没时间深想，很快去矿山的队伍也要出发了。

        此行还有一个小插曲。

        邢雅容被判发配往矿山二十年，她有个哥哥，也是被虞尊控制，但因其天资过人，一直被关着喂药修炼，不曾助纣为虐。

        哥哥名邢雅言，因长期不见天日，肤色苍白，他本可以直接离开，却坚持留下。

        “她做了这许多错事，却皆是为我。我自愿为阿妹分担。”

        虽令人扼腕，好歹全了一对兄妹情深。

        而陆晓儿还在担心另一件事。

        先前季夙云答应与她出来散心，可是中间却发生了这么多事，还麻烦他干了这许多活，他一定是嫌弃自己耽误他练剑了！

        自季夙云拒绝了她使用“雁过留影”的请求之后，就一直没正眼看过她，她反思好久，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瀚海宗一直在忙前忙后，陆晓儿都怀疑他会直接甩袖子走了！

        这样一来，等瀚海宗和剑宗交接完毕后，季夙云会不会就回剑宗了？那她不是要一个人留在矿山考察？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陆晓儿就止不住地心慌。

        上次季夙云突然离开，她本来决定不再依靠他，可是经历了这次的风波，她对季夙云的依赖好像又加重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戒断计划失败了？

        陆晓儿自闭了。

        ————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终于抵达了矿山。

        这座矿是剑宗掌管下的，主产灵晶，是修仙界十大富矿之一。

        因此，此处管理规范，保障设施也十分齐全，无论哪方面都挑不出毛病，半点也没有将会出事的迹象，感觉最少还可以安安稳稳度过几百年，难怪当初师父叫她不要担心。

        可这就怪了。

        原身“陆晓儿”是怎么会出事呢？难道，她穿了进来，原剧情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给扇没了？

        陆晓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暂时按下。

        既然这边没有进展，陆晓儿想着季夙云应该早就归心似箭了，但他竟然也没有对她提，还一直陪着她，看来他表面上疏离，却还是又耐心又有风度了！

        可惜他们的出行计划都泡汤了，还没去过雪望塔，没去过天星湖……

        陆晓儿提出要回去的时候，季夙云还愣了一下，他最近心里有点烦乱，一方面觉得应该当面问问陆晓儿的心意，一方面又觉得万一自己自作多情，岂不是很丢脸……

        而且，万一她真的不喜欢他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季夙云就觉得心头发紧。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该回去了，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

        而在此处万里之外的剑宗，天空异象突起，一道惊雷炸响在林语儿所在山峰的上空。

        浓墨一般的夜色中，林语儿汗涔涔地坐起身来，神情恍惚。

        她脑海中突然多了很多记忆，心怀不轨千方百计要揭穿她秘密的师弟；魔眼开启时她当众暴露身份，师尊痛心而失望的目光，和他将自己推落崖顶的手；还有那个，为救她而随她入魔界，却被她伤及至深的人。

        前世入魔界后，她自怨自艾，不愿接受季夙云的善意，任由他将魔界搅了个天翻地覆。等她终于悔悟，季夙云却已遭众魔群起攻之，失去记忆。

        她想带他离开，却不料他被魔尊的遗留的残魂附体，竟借她之手打开了魔界与修仙界的界壁，两界爆发了空前绝后的大战。

        最后，她看着生灵涂炭的修仙界，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赎罪，自裁于季夙云面前。

        在她死之前，她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季夙云，她想，自己的死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意义。

        她没想到，自己还有醒过来的一天，更没想到，竟然醒在了一切还未发生之前！

        正陷于回忆之际，门外笃笃两声敲门声混着一个清朗和煦的声音传来：

        “语儿，你还好吗？”

        是她的师尊，她现在最怕见也不想见的人。

        清都真人并未注意到林语儿的异常，门对他形同虚设，他信步进来，提着一个香炉：

        “我知道你最怕打雷了，师尊在这里守着你，你继续安心睡吧。”

        说着为她点燃了安息香，舒缓而宁静的香气缓缓扩散开来。

        这样平和的气氛里，林语儿却静不下心来，她多想问问她亲爱的师尊，为什么那么无情地让她堕入魔界，竟连一句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她。

        可是现在事情尚未发生，她想问的注定得不到答案。

        数个问题在她心头激荡，她最终挑了最轻飘飘的那个：

        “季夙云呢？”

        清都真人似乎很讶异林语儿提出这个问题，特别是在这个时间，但他还是回答了。

        “你忘了吗？那个陆晓儿接了任务，和他一起出去了。”他漫不经心的道，“等季夙云这次回来，你务必要让他自愿离开剑宗。不然，宗主那不好交代，瀚海宗那更不好交代。”

        林语儿这才想起自己曾经还接过这样一个任务。

        只是……陆晓儿？

        上一世她不是早就死了吗？自己的好师弟晏芳洲为了打开魔眼，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了一场矿难，这笔账又被她师父华延真人算到了自己头上。

        华延真人是魔眼钥匙的掌管者，为了当众揭穿林语儿的魔族血脉，他竟不惜主动打开魔眼，引得她身份暴露，被师尊“清理门户”，堕入魔界。

        她将脑海中的记忆细细比对，发现其他人都对的上，唯独陆晓儿，从主动认错开始，走向却完全不一样了！

        甚至还主动搭上了季夙云，导致自己和季夙云的互动都和前世天差地别了……

        难道，她也重生了？

        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香品，再次睡去之前，林语儿想，等他们回来，必须得好好会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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