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倒映

　　然而，当时并没有出事，小雯只是差点儿滑倒，被门口的服务员一把扶住，受了点惊吓。

　　但这孩子到底还是没能保住，在婚礼后只在小雯腹中又多留了两三天，而这两三天里小雯无时无刻不在时强时弱的腹痛中煎熬，忍受着一瓶接一瓶的针药。

　　那是一个刚成形不久的胎儿，蒋宇托了一圈人才终于看到一眼，可就那么一眼，这个男人就绷不住了，出了冷清的病理实验室就捂着眼睛剧烈地抽泣起来，据他自己回忆，他这一辈子都没这么伤心过，而且那伤心就跟地震似的，把人颠得整个身子里面什么都不对了，还摇裂了好些别的东西，有关于他和小雯的，也有关于沈魏风的。

　　病房外，蒋宇还没稳住自己的情绪，双眼通红，低头不语，沈魏风和周楚凝也都在跟前，就是没有什么合适的语言劝慰。

　　蒋宇这时哑着嗓子道：“你们回吧，她这个时候谁也不会见的，现在连我也不理，总得过两天让她缓缓。”

　　沈魏风没有反对，劝道：“别难过了，毕竟你们都还年轻呢。说起来，是我不该去你俩的婚礼，我不去，小雯那情绪就不会激动，也就不至于……”

　　“不不不，这又不是当天的事，隔了两三天呢，跟你去没关系，其实她这难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就在吃保胎药和铁剂，大夫叮嘱过要多休息，少动气，可自打有了以后她在家还是动不动就发脾气，光婚礼的事就没少跟我怄气，我劝过，但没用，急了我也忍不住回嘴，责任还是在我，是我没照顾好她。”

　　蒋宇的自责和解释沈魏风是理解的，可他并没有从蒋宇的诚恳里获得多少实质上的宽慰，因为小雯的意外带有强烈的影射意味，这场意外里倒映出他压抑许久的牵念和他从未撒手的放不下。

　　出医院的路上他一直觉得一颗心在不停往下坠落，就像苏筱晚在黑夜里急速陷入漆黑的山谷一样。

　　心心念之必失魂落魄，不知了方向的沈魏风忘记了自己该回哪里去，又该怎样回去，只是大步在路上走着。

　　周楚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她跟不上他的步子，他个子高腿又长，走得快是很难追得上的，但她今天没有喊他，就那么尽力跟着，更不提醒他应该叫辆车回去，眼看着沈魏风的背影和他的步伐，任凭一腔怒火和悲愤在腔子里沸腾，就跟正在炉子上烧着的开水，叮叮当当只待把壶盖顶翻。

　　突然，沈魏风停了下来，周楚凝这才发现是因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这里是皇寺大街那条路，周围都是军事管理区，高墙深院，车很少，人更少，有挂着军牌的车辆在路上缓慢行驶着，因为路边连商家都不多见，所以宽阔的长街上更见凄凉。

　　沈魏风双眼像是失去聚焦似的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对面，脑子里仍是什么都具体不起来，不管是人还是事，都是模糊的，白蒙蒙的。

　　周楚凝这时才跟上，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哪儿吗？”

　　路上空荡得声音都仿佛有回声，沈魏风有点回过神来，看了看周楚凝，皱眉摇头道：“在哪儿？不知道。”

　　“你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周楚凝瞪着沈魏风，火气就嗓子里，但想了想还是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

　　“什么？”沈魏风还是处在失魂落魄里，没有完全醒来。

　　“沈魏风，小雯的意外和你有关系吗？你为什么要这种样子？你当我是瞎子？”周楚凝咬牙切齿，尽管她心里明白沈魏风的失魂落魄几乎不关小雯的事。

　　“你想说什么？”沈魏风有点明白过来，也感受到周楚凝的话里的火药味。

　　“蒋宇失了孩子，又不是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跟疯子似的走了好几站地，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想！”

　　这质问很切中要害，沈魏风一时无力反驳，只好照实答道：“是，就是失了个孩子，可不只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有，还有老吴，还有……”此时沈魏风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好容易忍住了苏筱晚的名字。

　　周楚凝听得冷笑起来：“说完了？没有吧！讲不下去我来替你说，还有苏筱晚，还有她肚子里你的孩子！”说到这里周楚凝浑身都哆嗦起来，连两只手都在大衣口袋里抖得厉害。

　　“周楚凝，你不要得寸进尺，胡说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沈魏风已彻底清醒过来，尽管不能承认，可他还是被周楚凝揭开的真相扎得心口流血，嘴唇像失血过多似的冰冷得没有温度，就连腹部的初愈不久的枪伤也扯着神经痛着。

　　“我就是好奇，你那天为什么对我突然变了主意。”周楚凝这时感到彻骨的寒冷，十字路口每一股刮来的风都让她浑身颤抖，但为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好不使沈魏风愤而离开。

　　是的，周楚凝在这场婚姻里必有所求，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知情的权力，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做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把沈魏风和苏筱晚的过往统统丢进封存的历史，可小雯的意外证明，这根本不可能，沈魏风的心大概连一分都没存留在她这里，想熟视无睹对此刻的周楚凝来说比剜心还痛，更何况在考古研究所里，在沈魏风自己的家里，乃至那个冯村，到处都充满了苏筱晚的身影、笔记还有音容笑貌。

　　不过，沈魏风一旦清醒过来当然会更加理智，他看着周楚凝带着绝望的面孔，心里的天平一下失了平衡。

　　应该告诉她，瞒着对谁都不公平。

　　“因为我需要……”沈魏风开了口，一点不含糊，更不迟疑，可惜他刚说了一半，他俩身后就响起一长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响，生生把后面最关键的内容给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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