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归人何人

“你们要相信疯子的话吗？！啊？陆景和他疯了！”

        门外这一吼，左然和莫弈明显一愣。大门被猛然掀开，逆着光你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是夏彦！

        然而当他从屋外风沙走进房内，灯光照亮他的脸，那是你熟悉的五官，此刻却拧成了无比陌生的表情－－一瞬间的愤怒狰狞，又转眼化作冷漠。他目中无光，先是环顾严阵以待的左、莫二人，又瞥了眼躲在不远处的陆景和，露出嫌弃的眼神。

        一大包行李被重重扔下，夏彦绕过两个“门神”径直走向客厅，边走边掸掉身上的灰尘。

        “我没有疯，我没有！是他有问题！他、你你你别过来！”陆景和神经质般念念叨叨，眼看夏彦向沙发走来，他突然抄起一旁的空花瓶砸向夏彦，夏彦侧身闪避，花瓶击中地板应声碎裂，瓷片迸溅，飞落几米远。最后一块滚到你脚边，这正是之前为了防身带下楼的瓷瓶。

        夏彦摊手道：“看！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姓陆的这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从事故现场回来就一路神神鬼鬼，说什么看见怪物，然后对我拳脚相向，害得我车差点开到树上！要不是他跳车快，我肯定把他砍晕了扛回来。”

        “胡说八道！是你要伤我，我、我是为了自保！”陆景和怒吼的时候身子弓的像只麻虾，十指深深嵌进沙发背靠，万分警惕瞪着对面的人，仿佛真的对抗妖魔鬼怪。

        可你眼中倒映的还是那个陪你一起长大的夏彦啊！只是他现在风尘仆仆，满脸疲惫，深陷在沙发里，身上交叠着深深浅浅的新旧伤痕，几块纱布绷带还渗出暗红色的血迹。你清楚记得昨晚翻车是夏彦拼死把你护在怀里，这些伤多半都是他替你挡下的，念及此处不免更加心疼。

        然而夏、陆二人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左然和莫弈看他俩互相攻讦的阵势，一时也不知该听谁的好，走到客厅中央警惕的站在二人中间主持“辩论”。

        “我真是服了，陆景和你是不是昨晚翻车把脑子撞坏了？”夏彦用手在脑袋上比划两圈，显然已经不耐烦，“我就不该和你组队去调查，净帮倒忙！别和疯子浪费口舌了，我们还是聊点正事吧，关于陨石事故现场的情况……”

        夏彦无视气到面红耳赤的陆景和，刚想切入正题，突然意识到少了人，“腾”的站起身询问莫弈“蔷薇醒了没，她现在在哪？”话音刚落，似乎是心有灵犀，夏彦扭头就看见转角楼梯口蹲着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你被刚才的几个来回吵蒙了，还没捋清楚其间逻辑，现在被迫从角落阴影中走出来，面对客厅众人，结结巴巴说：“那个……我在地下室门把手上发现有血迹。”可等你摊开手，右手光滑洁白，没有丝毫污渍血痕。众人目光聚焦于此，你一时慌了神，反复掰手指头检查，连说带比划解释刚才的确沾到了有血腥气的污渍，还怀疑是左然留下的。

        但左、莫二人异口同声否认，因为左然是翻车时手扶方向盘造成的扭伤，并没有流血。而且他们二人都记得离开地下室时，门把手还是干净整洁的状态。

        “是不是你自己受伤了？”夏彦顾不得你们讨论缘由，满眼心疼冲上来检查你的手。陆景和也想凑上前，但又无比忌惮夏彦，如惊弓之鸟，始终和夏彦保持一段距离。

        你第一次在陆景和眼中见到这等恐慌，仿佛夏彦刚才真的对他做了什么……然而面前的人正小心翼翼捧着你的手，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夏彦会是陆景和口中的“怪物”。

        跌入深水的噩梦，地下室莫名出现又消失的血迹，还有夏彦和陆景和突然反目……接踵而来的诡异事件令人应接不暇，你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屋外天色晦暗，阵阵阴风吹着哨音，将支离破碎的花瓣摁在玻璃上，似乎悬首示众。屋内回荡着扫帚和地板咀嚼碎瓷片的声音，像在刮蹭脑壳，还有钟声滴答滴答，敲打着你的神经。这次你看清了，时针指在十二点。但看看窗外的景象，昏暗的不似午时倒像黄昏。

        等左然收拾完地面碎瓷片，莫弈也给每人都备好了食物和热茶。大家都冷静下来，沉默的围坐在茶几旁，各自保持一定距离。陆景和独自缩在最远的懒人椅上，捧着茶杯，没精打采，像只受伤的小猫。

        “说说吧，你们这一趟的收获。”莫弈率先打破沉默。夏彦和陆景和都若有所思，片刻后还是夏彦先开口：

        “今早，我把车修好后就带着陆景和前往事发地点。户外天气变得异常恶劣，越靠近沙漠风暴越大。咱们昨晚露营的装备尽数没入白沙，不远处就是巨大的陨石坑，估计有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深不见底。人站在边缘好像一粒灰，风一吹就会飘进去。”夏彦一边描述一遍回忆，闭眼揉着眉心，好像在脑海中复刻那个画面，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像月球上的环形山吗？”左然追问道。

        夏彦摇摇头解释说：“我们通常见的照片已经是风化后的结果，刚形成的坑洞边缘受冲击导致地皮卷翘，形成了更陡峭的环形山，像一座压缩版的死火山。”

        “分明是活火山！你没看见洞里有光吗？”一旁的陆景和突然插嘴，激动的略带颤音，“一定是那种诡异的光，把周围的沙土都腐蚀了，白沙变成了奇怪的颜色，源源不断像洞里塌陷，就好像！被深渊巨口吸进去一样……我也差点被吸进去！”说到最后陆景和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好像真的失足跌进洞穴一般，惊恐万分。

        你见状赶忙抄起手边的小薄毯，走到陆景和身边替他披上，揉揉脑袋想安抚可怜的孩子。陆景和放下茶杯，伸手顺势揽住你的腰，还没喊出“姐姐”二字，你就被左然拉到一旁摁坐在沙发上。左然挡在你前面和陆景和大眼瞪小眼，莫弈敲了敲茶杯，示意继续说正事。

        夏彦不忿的盯着陆景和吐槽：“还不是因为你凑的太近！嚷嚷着流沙瀑布上有奇怪的纹路，一定要看清楚画下来。风口处沙尘暴这么大，没我拽着你小子早就掉坑里了！”

        陆景和也不甘示弱，瞪着红眼圈委屈道：“这里没有手机、相机，我只能用最原始的画笔记录。我真的看见了奇怪图案！沙砾像成群结队的蚂蚁在爬，留下扭曲怪异的痕迹，那一定不是巧合。哦对，我的画！”

        陆景和从座椅上弹跳起步，冲到玄关处翻找行李。找出画板夹像宝贝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嘴上说着要把颜色补完，就匆匆忙忙逃往二楼。

        你刚想去追，莫弈拦下你摇摇头，低语道：“陆的确是受了什么惊吓，有夏彦在他一直处在焦虑状态，让他一个人回房休息会也好。”

        你顺着莫弈的目光看向夏彦，他也在行李处翻找什么东西，最后拿着几个试剂瓶和一张纸走过来，你和莫弈默契噤声。

        “我从陨石坑附近采集了一些样本，除了高温融化的沙砾，还有零星粘液被沙砾包裹，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夏彦说着将瓶子放在茶几中央，连同那张画纸铺在桌面，“这张是陆景和漏拿的画，你们看吧。”

        大家纷纷凑上前。玻璃瓶里的不明物体颜色迷离，似乎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你本能想远离。你转头仔细端详起陆景和的画：左上角有一座环形山缩略图，远处还有一个点，正中央是局部放大图，坑洞内壁的确画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符号和图案，这些扭曲的线条似乎在画纸上蠕动，勾起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梦境，你吓得触电般缩回手。

        夏彦见你脸色发白，关心你是否看出什么异样。你低头抠手，纠结片刻，还是把昨夜不愉快的梦境大致复述一遍。

        夏彦喃喃道：“听你描述，梦里的深潭的确和陨石坑在地理位置上有重叠之处，但我们勘察现场洞里并没有水，往下扔石头也听不见回响，不知道地底深渊究竟有什么。”

        莫弈点了点左上角的小图问道：“我更在意这个，其实昨晚我看见的不止一颗流星滑落，这个点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另一个陨石坑？”

        “有可能，我们在现场勘察，见沙漠西南角隐约有痕迹，但沙尘暴太猛烈，所以只能先行折返。”

        大家七嘴八舌又讨论了一阵，也没得出什么实质性结论。想召唤诺艾尔出来问个明白，但她只会机械回答：“很抱歉，后台数据库并未检测出相关结果，已经联系总部反馈问题，等待程序升级，在此之前还请各位旅者耐心等待。”

        夏彦嘴里叼着面包也不耽误吐槽：“这和昨晚说的一字不差，有等他们反馈的功夫还不如自己调查”，于是收起样本，准备去医疗室用那里的实验设备做进一步研究。

        你不放心夏彦想跟去，但莫弈抢先一步，自称对天外来物很感兴趣，加之熟悉实验设备的优势，主动要求加入调查。夏彦耸耸肩不置可否，你从莫弈金色的眸子里读到承诺－－“放心交给我”。

        左然认为陆景和临摹的图纹存在某种排列规律，可能蕴含特殊含义。目前在这个异世界可得数据库只有二楼的图书馆，所以他想去翻翻资料，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图书馆的资料浩如烟海，你自告奋勇决定加入左然。

        你们上楼后兵分两路。不过你先绕道去敲陆景和房门送饭，想顺便再讨要些画作，但陆景和反锁房门死活不开，直呼“创作期间，请不要打扰大画家作画！”你吃了个闭门羹，急得跺跺脚，也只得把午餐放在门外边柜后转身离开。

        待你走进图书馆，左然俨然已进入工作状态，一头扎进文山书海寻找相关资料。你来到另一侧的天文区转了一通，毫无头绪，又沿着一排排书柜仔细排查。不知过了多久，等转到文学区，你已经脖子酸腿脚麻，索性抽了本书当垫子，靠墙席地而坐。

        世界只剩两书柜之间的方寸天地，这个视角你很熟悉，仿佛回到大学时代，看书累了就找个角落打盹。屋顶天窗外浮云蔽日，流光黯然，室内全靠几处玻璃灯照亮，你偏头斜倚书柜，发现最底层书架上有一本厚书，包装风格迥异，很是扎眼。

        你随手拿起书本拍掉灰尘，硬质封皮上赫然印着：《来自群星的色彩》，hp洛夫克拉夫特著。翻开扉页，扑面而来一股岁月的气息，你打了几个喷嚏，简单翻了几页，被其中一段话吸引：

        “那一道自井中浮现的磷光不禁使人们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厄运降临的感觉。这种感觉已远超他们的意识所能构想的任何景象；那种色彩不再只是闪闪发光，而是自井口喷涌而出。当这股由无法辨认的色彩组成的无形洪流离开井口之时，它就仿佛直接流向了天空。”

        你是第一次阅读这本书，但书中的描绘听起来却无比熟悉，好像刚刚陆景和提到过类似的……

        “夏彦你站住！”

        这一声很急，像一枚箭矢从窗外飞来刺进你的大脑。你放下书麻利起身，见左然已快步打开大门向外张望，迎面碰到莫弈从诊疗室飞奔而来，呼吸急促，神情恍惚，撞见左然就一把抓住他焦急询问：“蔷薇呢？！”

        “我在这，怎么了？”你走上前跟莫弈招手，他见到你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没事就好……”

        你和左然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才分开几个时辰，莫弈怎么突然这么紧张？还有夏彦去哪了？

        莫弈似乎有读心术，解释道：“刚才夏彦实验做一半，觉得头晕，就躺在一边的病床上休息。可没一会他突然抓着脑袋说听见呼救声，一口咬定你有危险，头也不回就冲了出去。他跑的太快，一出门就没了影子，你们没见着他吗？”

        你摇摇头，左然也否认有谁进入图书馆。你内心隐隐不安，敦促大家赶紧去找夏彦。三人奔走在偌大的别墅内，循着呼声最后来到了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出现了大家意想不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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