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玫瑰

这个天还没有热得过分，周知也穿了身白色的短袖短裤，像把白色利刃精瘦高挑。黑色护腕在左手，鸭舌帽盖住了红发，他整个人依旧惹眼得过分。

        虞则和周知也真的，在申城大学见到了。

        原来她现在，已经长到了周知也肩膀的高度了。

        虞则嘴唇微张，却没有开口，目光不避不让。

        见她不说话，周知也眉头一拧，屈身又逼近几分，嗓音清冽又带着审视的意味，“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清新的木质香夹杂着淡淡的汗味。

        一句话，将虞则原本暗下去三分的火气猛地浇上一把油，铺天盖地凶猛地直窜上十几米，好像要吞噬一切。

        虞则生怕自己在他面前压不住情绪，颤着气息，头也不回地擦过他就往陆煜辰那冲。

        周知也略略错愕。

        这妹子怎么突然跟吃了炸药一样。

        想了几秒，周知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那句话好像有那么几分搭讪的嫌隙。但他没那个意思，也不会想那么多，就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虞则！”姗姗来迟的赵柒大喊一声，还是没能追得上她。

        周知也偏过头，盯着女生清瘦的背影，马尾在她背后左右晃得厉害，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这个名字。

        怎么有那么点耳熟，哪里听过？

        虞则头顶盛了把火，她站定到陆煜辰面前。

        陆煜辰轻笑了声，夸奖声还没说出口，他要伸手去接虞则的球，却见她手反而往后退了三分。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

        “陆部长。”虞则一双鹿眼瞳孔漆黑，明明是澄澈干净的眸子，此刻却渗着寒凉。

        陆煜辰莫名心中一凛，听到她这么喊他，又只能强装面子，“怎么？”

        “陆部长是体育部部长，运动一定很厉害吧，我正愁找不到对手，来一把？”虞则晃了晃手里的羽毛球，声音平缓道。

        她声音不大，在硕大的体育馆里简直微不足道。可就是这么又轻又软的声音，让隔壁场子几个打球的都听得真真切切。

        几秒后，爆发出几声哗然大笑。

        “老陆，你怎么搞的，还有妹子找上门跟你pk？”

        “你这不欺负人，臊不臊啊？笑死了！”

        虞则要跟他打球？陆煜辰舌尖用力抵了抵上颚，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神情，反复确认了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也不由得讥笑出声。

        一个个头都没到他下巴的小女生。

        “虞则，你在逗我？”

        “你这都不敢，怎么好意思让我给你道歉的。”

        虞则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到前几天的那件事，陆煜辰脸上的笑再次僵住。

        他敛了开玩笑的气息，兀自点点头，冷哼着，强行夺过她手里的球，眉一挑，“不是找不到对手吗，来，老子陪你打两把。”

        陆煜辰抬起头，冲网对面的那个男生摆了摆手，球拍被放到地上人离场。

        “嚯，还真打，陆煜辰还真是不要脸啊，这么个小女生，打赢了他也不光彩啊。”

        “估计是哪惹到人姑娘了，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我什么时候能碰到个这么漂亮的妹子来找我的茬啊。”

        话已至此，虞则不再废话，从网侧走过去，捡起对面地上的球拍，在手里颠了颠又重新抓稳。

        “虞则，怕别人说我欺负女生，让你先发球。”网对面，陆煜辰将球抛到空中又重新接住，眼里挑衅意味十足。

        “用得着你让我？”虞则将球拍举到一个合意的地方，她作出对峙的姿态，“还是你不会发球，要我来教你？”

        陆煜辰直接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她客气，身体动了，作出发球准备。

        球被拎到身前，手一松，球拍猛地砸上去，一道完美的弧线划过，球立即跃过网线飞向另一边。

        陆煜辰着实是毫不留情，刚开始发球的高度就远超他平时。

        虞则眼里死死锁着球，等到它跃过网，下坠的方向，虞则预判着，身子急速往后退。

        在即将卡线的位置，她灵巧的跃起身，手臂微弯举过头顶，球拍用力砸上去。

        一声洪亮脆响，球被成功拦截反跃了回去。

        陆煜辰看着回来的球，眼前一晃，心底一阵冷笑，居然还真接住了，倒还没真那么不堪。

        也好，总得玩地那么几个轮回，省得有些人说他欺负女生。

        心里想着，他直起身，轻松地接球。

        十几个回合下来，球一次没有落地。

        很多次陆煜辰刻意地为难，把球打得异常之高，偏偏虞则总是弹跳过人地跃起身，成功拦截住。

        不过这样的动作是极其耗费体力的，几次下来她脸上溢出细密的汗珠，马尾来回摆个不停，摇摇欲坠，碎发一缕一缕湿透，贴在额头上。

        陆煜辰也轻微喘着气，冷笑着，倒是想看看你能撑几轮。

        周围人已经数不清，这俩人是第几十个回合了，竟然一次没掉。

        正当看得有些百无聊赖之际，转机出现了。

        虞则打了个偏球，没打出场外，但是角度偏，陆煜辰没来得及，差之毫厘的距离，球落地了。

        “牛逼！”

        “陆煜辰输了！”

        “草，这妹子也太拼了，帅啊！”

        看戏的人不少，起哄声纷纷。

        虞则用力喘着气，将球拍撑到地面，支着身体，深沉的目光透过网锁定陆煜辰。

        体育部部长，体育部缺心眼子吧。就这，她力气都还没用完。

        “第一轮算你的。”陆煜辰心情已经不太好了，他捡起球，神情阴鸷，“再来。”

        虞则哂笑，重新举起球拍。

        众人感慨某部长极其不要脸的同时，又唏嘘一阵，眼前再次出现两个人来回砸球的画面。

        这一打，又是十几个轮回起步，他们不累，观众的眼睛都要废了。

        旁边，周知也这边也坐在了看台上休息，他稍稍仰头，灌进去几口水，喉结缓慢滑动了两下，目光散淡落在不远处的球场。

        他是有多无聊，居然当起了数数工具人。

        现在回合数已经四字开头。

        网对面那个女生，明明已经浑身出汗，露出的皮肤白嫩透着红晕，手臂也隐隐约约地颤抖，可那双眼睛却还是要吃人般盯着球和陆煜辰。

        五字开头了。陆煜辰已经累到不行，这姑娘自己也多少快吃不消了。

        还没有停的意思。

        周知也的眼瞳微缩，举起的矿泉水瓶停在半空。

        这女的，疯了吧。

        多大仇多大怨？

        有这劲儿，把陆煜辰那小子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此刻的陆煜辰心里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他现在的惊愕达到了眼珠子随时能弹出眼眶的程度。

        这女的有病吧，什么疯批？

        “草！”陆煜辰第一轮已经掉过点了，决不能再受第二次屈辱。

        他仰头看着再次飞跃过来的球，使劲全身最后的力气，用力将球拍甩了过去。

        球身瞬间反弹，又高又快，直接越过虞则，飞出了场外。

        看着球落在不远处的场外，虞则一声不吭转身去捡。陆煜辰顿时泄了劲儿，身子软下去随时能跌倒，他侧了侧身，用球拍支撑着，抬起一只手冲对面摇了两下。

        嘴里的话含含糊糊，似乎马上就要断气，他贪婪地吸进一大口空气，哑声道：“不行了，不打了”

        他头微微垂下去，眼前画面被汗水浸得恍惚，耳边人声嘈杂响亮，他没能听清。

        虞则没回答他。

        陆煜辰艰难地扭过头，视线里突然急速射过来一只球体，眼瞳猛缩之际，“磅”一声正中额心。

        随着球轻巧地落地，陆煜辰眼前一花，整个人身子后倾，手里的球拍滑落到地面。又一声闷响，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看台上，屈起一只腿乐此不疲看戏的周知也，刚刚嘴里含着的一口水，见状，猛地喷了出来。

        桃花眼瞠大，嘴唇上还含着水渍。他抿了抿，语调都变了味儿。

        “我操？”

        陆煜辰倒地，虞则徐徐吐了口气，将球拍冷不防丢到地上，连看都没看对面人一眼，就慢慢悠悠往一旁看台走。

        场上看那道背脊挺直、体形纤弱的身影，目光都隐隐变了味。

        虞则这招报复堪称疯狂，敌伤一千，自损八百。

        陆煜辰这副半死不活的惨样，几个人围过来，硬生生是憋着爆笑还要装出关切的模样。

        晚上回到宿舍，虞则洗了个温水澡，思绪清醒了大半，身上黏腻浑浊的气息也全部消散。

        她坐在椅子上，伸手去够架子上的水乳，手臂还是会有细微颤抖，酸麻的知觉随即攀附而来。

        力竭的感觉在手搭回桌面的时候消失，虞则边擦脸边打开手机微信，她先找到和陈颂的聊天框。

        『今晚我就不打了，后面一段时间也可能会没有时间，你们暂时不用喊我了。』

        发完消息，虞则就退出去，滑了两下，找到周知也的头像。白日里擦身而过停顿又对视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那张脸，那个声音。

        她早该清楚的，这几天她一直都在自我欺骗，抱着一丝不可能的侥幸。

        不论在什么年纪，周知也身上总有种能让人为他时刻着迷的魅力，注意到了就移不开眼的那种。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五官褪去了稍许稚气，少年气独有的顽劣嚣张却一点不减。

        虞则突然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思绪，低声自骂了一句。

        他记得在超市里和她见过，可是却没把她认出来，他根本不记得她们高中见过。

        纹身店，还是一中的学校。

        都没有。

        虞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她快速点开周知也的微信主页，戳了戳右上角，按下删除，跳出来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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