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顾小飞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主班的医生说，他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这个消息不仅让阿秀和顾一野开心不已，便是张飞都露出了几分笑意。

        今天是顾一野打的饭菜，三个人围在病房的桌子吃饭，张飞慢慢的吃着，现在一顿饭吃完只需要半个小时了。

        顾一野在桌子下面碰了碰阿秀的小腿肚

        阿秀咬着筷子，抬头看着顾一野

        顾一野对她暗暗挑了挑眉，起唇刚要开口

        就听身边的女人突然说道

        “对了，小顾同志，你今儿早上和我说，医院有一个小护士从二楼滚下去了？”

        “昂，嗯………我也是听人说的”

        顾一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稀饭，靠，这女人抢自己的台词。

        “哪个科室的？”

        “好像是心内科”

        阿秀轻轻的嗯了一声，夹了一根咸菜丝放到了嘴里，顾一野埋头咕噜咕噜的喝粥。

        张飞看着碗里的白粥出神。

        “哎…之前照顾张大哥的那个小护士棠棠不是刚转进心内科吗？”

        “嗯…这个我太不清楚…我没见过照顾排长的小护士”

        “等会儿我打听一下去，看看是不是棠棠”

        张飞手里的筷子要握不住了，他端起碗来一口一口的喝起了粥。

        顾一野和阿秀对视一眼，顾一野瞪了眼阿秀，抢他台词，打他个措手不及，一肚子坏水。

        张飞这一整天状态都不对，他看着阿秀的表□□言又止，和顾一野聊天几次都在走神。

        可是他到底是忍住了。

        晚上顾一野和阿秀回向阳旅馆的路上。

        顾一野看着身边的阿秀

        “排长挺能忍耐的”

        “他那人啊…是顾忌着我…哪怕他记不起来了，骨子里都是善良的，他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他就不可以做一丝一毫伤害我的事情”

        “是啊，看看排长，你再看看你自己”

        顾一野听阿秀说这些话就来气，就替排长委屈，怎么就撞上这么一个女人？

        牛满仓还说排长是挖到了宝贝，这宝贝让人剌心剌肝的。

        “你是不是又想我踢你大腿根？”

        阿秀说着，凉凉的看向了顾一野的下三路。

        “你是女人吗？”

        他后退一步。瞪着阿秀。

        “反正我知道你要是再招惹我，你就做不了男人了”

        顾一野放慢了脚步，走在了阿秀身后三米之外处，温温柔柔都是假象，内里真是个凶残的小豹子。

        “喂，那就这么耗着？”

        他在她身后高声问道。

        “不，明天我主动和他说”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顾一野就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他看了下手表，才五点。

        他蒙上被子想在继续睡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了，磨蹭了一个小时，实在是躺不下去了。

        这女人那么早起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阿秀去了附近的一个早市，买了些水果和日常的生活用品，还买了一束百合花。

        然后就匆匆跑到了医院。

        顾一野来到医院的时候，201隔壁202的病房门开着。

        他站在门口，看着桌子上的百合花

        角落里堆放的各种水果和补品。

        阿秀正在整理床铺

        这间病房顾小飞今天就要搬进来了，顾一野开口

        “哎…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阿秀抬头看了眼顾一野，笑着摇了摇头。

        顾小飞被推出了重症监护室。

        阿秀和顾一野还有张飞站在门口看着他，顾小飞抬头看着围着自己的三个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表姐…顾班长…张排长”

        其实应该唤妈妈，爸爸，张爸爸，没一个叫得出口的，他想笑还想哭是怎么回事？

        张飞从顾一野的口中知道了，这孩子这一身的伤都是为了护着他们俩。

        “好兄弟，受罪了”

        顾小飞笑着摇了摇头。

        顾一野抬手轻轻拍了拍顾小飞的左肩

        “哥的命是你的，哥罩着你一辈子”

        顾小飞嫌弃的撇撇嘴，把目光落在了阿秀的身上，他张了张口

        “表姐”

        阿秀含着泪，开心的点点头

        她剥开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递到了顾小飞的唇边，顾小飞含着泪，张口咬住。

        小的时候他磕了碰了，还是生病，打架，妈妈都会给他一颗糖，那会儿家里穷，可吃不起大白兔奶糖，但是“爸爸”总会邮寄过来。

        吃了，就不疼了

        张飞也知道阿秀和顾小飞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看着只觉得姐弟情深。

        顾一野轻咳一声，行了，差不多得了，一会儿没人的地方在亲热去吧。

        “排长，让阿秀嫂子和顾小飞待会儿，我跟您去康复科”

        “好”

        顾一野把顾小飞抱上了病床，揉了揉他的脑袋瓜，才和张飞一起去了康复室。

        阿秀坐在床边，看着真是瘦成了一把骨头顾小飞，哽咽

        “让妈看看你的肩膀”

        顾小飞心知躲不过去，乖乖的脱了病号服。

        阿秀坐在顾小飞的身后，看着他大半个后背的伤疤，目光落在他的右肩，抬起手来轻轻的碰了碰，然后抱着顾小飞失声痛哭。

        “妈，没事的，我，爸爸。还有张爸爸能活着，就是废了这条胳膊都没事儿，我爸上辈子被这伤折腾了一辈子，我比他幸运多了，他那是心灵上的创伤，我不过皮肉之苦，好了就好了”

        顾小飞越是这般的浑不在意，阿秀的心口越是疼得厉害。

        “妈，我爸误会了咱们两个的关系，他有没有为难你？欺负你？”

        顾小飞握着阿秀的小手，担忧的问。

        阿秀摇了摇头

        “没有”

        “其实也怪我，打仗前我不是送您一束雏菊吗？我捧着雏菊的时候被他看了个正着，后来这花就到您手里了，红绳也是发现我的和张爸爸手上戴的一模一样，真正让他误会的是我嘴欠，他说哪个女孩不长眼能瞧上我啊，我就怼他，我说那女孩不仅瞧上了我，还满眼都是我，她最爱我，这也不能怨我啊…他上辈子老跟我争您，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和他都忙，休假难得回来一趟，我想跟您坐下聊聊天，他都不让，他欺负人欺负的太狠了，人家都讲民主，好家伙他整个一大□□”

        顾小飞说到最后，都委屈的带上了哭腔。

        阿秀擦擦眼泪，摸了摸顾小飞的脑袋瓜，柔声道

        “傻孩子”

        “妈，他肯定找您麻烦了是不是？他是不是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阿秀摇了摇头

        “没有，飞儿，你听妈妈说些事儿”

        阿秀把张飞和赵棠棠的情况都告诉了顾小飞，自然包括她马上退婚一事。

        这件事一了，就等着顾小飞出院，回八月镇，大四喜。

        顾小飞听了点点头

        “您安排就是”

        阿秀笑了笑

        “妈妈买了橙子，给你切一个？”

        “好”

        顾小飞晚上睡得早些，阿秀把202的门带上。就去了隔壁201。

        这会儿，顾一野正和张飞下军棋呢。

        张飞抬头看了眼阿秀

        “小飞睡着了？”

        “嗯”

        顾一野也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拿过来两个橘子，剥好了放在自己和排长的手边。

        他收回目光看着棋盘，顺手拿起了手边剥好了的橘子。

        两个人一局棋下了半个小时，张飞直起身子笑看着顾一野

        “小顾棋艺高超，下不过，下不过”

        顾一野抬起头，看着张飞，正好看到了他身后坐着的阿秀。

        她一直在看他们下棋吗？顾一野脸上莫名一热，对张飞笑看摇摇头

        “您让着我”

        “我可没那本事让着你”

        张飞笑着打趣。

        “你们还下吗？”

        阿秀站起身，问两个人。

        张飞摆了摆手

        “不下了”

        阿秀走上前把棋盘和棋子都收拾了起来，顾一野坐在沙发上，自己又剥了一个橘子吃。

        “张大哥，我打听到了，心内科从二楼摔下来的就是棠棠”

        顾一野一口橘子差点没把他噎死，张飞手里的水缸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阿秀站起身来，急忙忙跑过来

        “我新倒的开水，烫没烫到？”

        张飞摇了摇头，看着阿秀，声音艰涩

        “赵棠棠……还好吗？”

        “听说摔倒脑袋了，昏迷了”

        张飞紧紧握住了拳头，就听阿秀开口问

        “赵棠棠照顾张大哥你这么久，于情于理都要去看望一下她，明天张大哥和我一起去吧”

        张飞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阿秀代替我去也是一样的，我便不去了”

        “你不去吗？”

        张飞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水缸，

        “不，我不去了…”

        “那好吧…”

        阿秀说完，看了眼沙发上坐着吃橘子的顾一野，青年被这眼神一看，赶忙站起身来

        “排长，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和阿秀嫂子先回旅馆，明天过来”

        “…那你们路上慢点”

        顾一野和阿秀从201出来，齐齐趴在了202的病房门口，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熟睡的顾小飞。

        “哎，你知道你和顾小飞今儿可把我鸡皮疙瘩麻掉了一地，大白兔奶糖…幼稚”

        顾一野嗤嗤的笑，扫了眼阿秀，转身走了。

        阿秀对顾一野的讽刺针对这几天已经形成抗体了，她懒得搭理他。

        “明天我把排长带到小公园就行了？”

        隔着三米远，这次是顾一野在前，阿秀默默的跟在身后。

        “对”

        顾一野站住脚，几秒的功夫阿秀就走到了身边，他低头问

        “我和排长下棋，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

        阿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看不懂你还看”

        “我看个热闹不行吗？”

        “内行看门道，傻子看热闹”

        阿秀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走，顾一野得意的翘了翘唇角。

        第二天早上，阿秀正在水间洗着张飞的衣服，赵棠棠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她的跟前，红着眼睛看着她

        “秀姐姐，咱们谈一谈好吗？”

        阿秀拧拧手里的衣服，把水盆里的水倒掉

        “等我晾完衣服，好吗？”

        “好”

        阿秀端着一盆子的衣服回了201，顾一野正在和张飞看报纸。

        “小顾同志，帮我把衣服晾一下可以吗？我先去买些东西，然后去看看棠棠”

        顾一野放下手中的报纸，上前接过阿秀手里的水盆，和阿秀对视一眼

        “阿秀嫂子你忙你的，我来就好”

        “谢谢小顾同志，对了张大哥，我要去看棠棠，你有没有话让我转达的？”

        张飞看着手里的报纸，摇了摇头

        “没有”

        “那好吧”

        阿秀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她去了水间，赵棠棠正在里面等着她。

        见她过来，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阿秀抬手捂住了赵棠棠的小嘴巴，轻声道

        “楼下说”

        赵棠棠心神不定的被阿秀拉到了小公园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赵棠棠见四下无人，再也忍不住

        “阿秀姐姐，为什么要和张排长退婚？是因为我吗？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申请转院”

        “你为什么觉得我退婚是因为你？”

        “因为我不知羞耻觊觎着你的未婚夫，我偷偷给他送饭，没有保持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让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间隙”

        赵棠棠难过极了，她真是做错了，她不该放任自己的感情，不该那么不知羞耻的惦念张排长，阿秀姐姐要和张排长退婚，这样的结果她承受不了，也不想看到，她希望排长可以幸福的。

        “不，棠棠，你喜欢张大哥的时候他没有结婚，你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两个人朝夕相处，感情本来就是不可控的，你唯一过界的就是偷偷给张大哥送了一顿饭，我可以理解，但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我知道错了，秀姐姐，我再不会了，你不要和排长退婚，这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张排长毫不知情，他对我不过是第一眼的依赖，我马上申请转院，我绝对不会再纠缠张排长的”

        赵棠棠紧紧的握住阿秀的手，红着眼睛近乎祈求的说道。

        “棠棠，知道我为什么不赞同你的做法吗？你性子不稳，行事处事全凭一股子冲动，没有考虑冲动之后的后果”

        赵棠棠垂眸小声道

        “我知道我自己性子冒失莽撞，我再慢慢的改正，也再不会做出那种不过脑子的蠢事了”

        “棠棠，咱们假设一下，假设没有我的存在，你喜欢张大哥，想和他在一起，假设你和他结婚了，结婚之后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呢？”

        “我是想和张大哥在一起，也曾幻想过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天，别的再没有想过…”

        阿秀拍拍赵棠棠的小手，笑了笑

        “我和张大哥两年见了三次面，算上打仗前的探亲，是四次，时间加起来不足你们两个相处两天的时间多，部队里的事儿很多，很忙，假期又少，你嫁给了他，可能一个月，三四个月看不见他的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你来操心，你生病了自己扛，孤独的时候多找点事情来做，家里大半的时间就你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做一顿饭可能两天都不用开火了，你会有个宝宝，但是你只能自己带着他，多数的时候你办演着两个角色，父亲母亲。如果这些都可以承受，那你能扛得住他三不五时的出任务，就像这场战争，那么多的战士牺牲，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你在家里抱着宝宝日夜担忧，熬着他回了家，可万一他回不了家呢？你小小的肩膀能扛得起一个家的重担吗？你能忍受烈火烹油般的思念和恐惧吗？”

        静默，骇人的静默。

        阿秀说完，双目灼灼的看着赵棠棠。

        赵棠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苍白着小脸苦笑一声

        “秀姐姐，您大约不知道，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记忆里就没有爸爸，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病逝了，我过得非常的难，在进部队之前我的日子非常的穷苦，是靠着捡垃圾才能活下来了，我孤独的生活了很多年，您只看到我性子冲动冒失，其实我还特别的狠呢，为了争一口吃的为了抢个地盘打架斗狠的事儿多了，当兵之前我是个假小子，头发还是这两年留下来的，那股子狠劲儿也被藏起来了，进部队之前，我没有被这个世界善待过，我喜欢张排长，因为他很温暖，我渴望极了的温暖，您说的那些我没想过的苦难煎熬，可我想，再苦再难我也都经历过了，我这样的人，心里住进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了，他在不在我身边也无所谓的，我心里念着就好”

        赵棠棠说完，扯了扯嘴角，垂眸落下一滴泪来。

        阿秀心疼的伸手抱住这个小女孩儿，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哽咽

        “好姑娘，好姑娘，姐姐对不住你一次”

        阿秀吸了口气，抬起眸子看着不远处的张飞，沉声道

        “张飞，还要做一个局外人吗？”

        赵棠棠身子一僵，从阿秀的怀里抬起头来，有些迷茫无措的看着不远处的张飞。

        张飞紧紧的握着拳头，看着阿秀，又看着她怀里的赵棠棠。

        “阿秀，对不起…对不起…”

        阿秀摸了摸赵棠棠的头发，站起身来走到张飞的身边，冷冷的看着他

        “再缩在壳子里，我就瞧不起你了”

        张飞眼神一震，他红着眼睛看着阿秀，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咱俩的婚约作罢，我才不要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做丈夫呢，你可是忘记了，当初追我的小青年，没有一个团也得有一个连，我不愁嫁”

        阿秀瞪了一眼张飞，嘟着嘴哼了一声，背着手，扬起下巴，趾高气扬的走了。

        猫在草丛里的顾一野起身追了上去。

        张飞收回目光，转头看着长椅上垂着眸子落泪的赵棠棠。

        他抬起脚，一步步走了过去，在女孩儿的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

        “不哭了”

        赵棠棠的眼泪流的却更凶了

        “对不起”

        张飞心口一疼，慢慢的抬起双手轻轻的抱住了哭的身子都在抖的女孩

        “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和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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