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迭起

夜光流转，在海面上铺洒冷银，妄图洗尽这世间的凛然。

        兰羽靠在礁石上，蓝色的鲛尾藏在海下，只有偶尔闪过的几道电流，让人看清周边的鱼儿在此汇聚，接受王的馈赠。

        这大概是海族唯一的无忧，对这样的鱼儿，兰羽从来都是羡慕的，他们身上，有他向往的自由，有他不用承担的使命。

        兰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忽视了身后的异动，海水从他身后袭来，让兰羽不由自主的瑟缩。

        兰羽回头，正对上低眸浅笑的江珩，他道，“珩兄，我都成年了，你怎么还这样戏弄我？”

        “怎么分化了，便和我亲疏有别？”

        兰羽低头不语，他继续逗弄着尾边的生灵。

        江珩在他附近的礁石上坐下，微敛的衣袍覆盖在红色的鲛尾上，银色的月光倾泻淋洒，像是火山口长出的冰花，妖冶中透着沁人心脾的寒凉，他端于月下，指尖之上玉笛飞花，曲声悠扬婉转，举手之间，皆是不忍打破世俗的清贵无瑕，兰羽觉得，这世间若有谪仙，那一定就是江珩。

        这一瞬，兰羽入了迷，大海总能抚平一切烦忧，更遑论这一瞬，还有月下疏影与阵阵笛音。

        “想什么这样出神？”江珩道。

        “没什么。”兰羽木讷的回了声，而后便是惊慌道，“珩兄？”

        “怎么了？”

        “你说无尽海域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兰羽挥动着鲛尾遣散了海中的生灵。

        江珩沉默不语，半晌这才回了一句，“羽弟，我替你去。”

        “珩兄在说什么？”兰羽微微怔神，有些不知所措。

        江珩强调道，“无尽海域，我替你去。”

        “不可以。”兰羽倏地转头盯着江珩，“珩兄，若你去了无尽海域，那鲛族怎么办？”

        “若你去了无尽海，鲛族又该如何？死亡冰柱下，你能全身而退吗？”江珩反问道。

        兰羽有些犹豫，死亡冰柱所过之处，海族的一切生灵皆会被冻死，饶是鲛族有强大的幻术，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江珩又道，“听我父亲他们说，先王当年便是死于此，羽弟，于公于私，我不会让你涉险。”

        “我父王当年真的死于冰柱吗？可冰柱之下为何没有他的尸体……”兰羽略带些踌躇。

        上一任海王尸骨无存，这是整个海族的禁忌，这千年来，无人敢问为什么，更是随着时间的远去，渐渐淡忘了海王死的真相，也只有兰羽一人记得，他的父亲，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羽弟……”江珩有些后悔，他不该提及先王。

        兰羽收起失落，他抬眸望着江珩，忧郁的眸中似乎透出些释然的笑意，“珩兄，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成吗？”

        鲛族的绝美容颜配上兰羽身上浅浅的忧郁，这一笑，便是美人垂泪的破碎，是天山积雪被阳光照耀下的疏离，足以让所有人沦陷。

        江珩想将兰羽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一直守在暗处的洛舒更是如此，他想霸占这人，想将这样的笑拢在自己怀中，不让外人窥探，洛舒盯着兰羽的眼神愈发炽热，那样浓烈的占有，让江珩也察觉到远处的异样。

        江珩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确定无人后，这才对兰羽道，“羽弟，你守在鲛族，便是最大的平安，无尽海域的情形尚未明了，你眼下去，太过危险。”

        “珩兄，我不想去，便能不去吗？”

        四目相对，这是他们谁也不肯承认的事实，江珩明白，正如兰羽所言，“无尽海域，兰羽没有选择，纵然他不想去，可无人能救他。”

        兰羽接着道，“纵然有联姻，可到底只是人族契约，这样的契约并不牢靠，如今我虽占据海王的位置，可一个没有闯八苦七难之路的omega，又怎会得到鲛族信赖，这样的王，在他们眼中，绝不能保全鲛族，更遑论海族。”

        “那你也不能去送死，羽弟，我陪你去。”江珩虽是呵斥，可话语中更多的忧虑。

        “珩兄，我不会去送死。”兰羽的回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羽弟……”

        江珩还想再劝，却被兰羽打断，“珩兄，眼下无尽海域被死亡冰柱覆盖，鲛族之中，十一长老的残存势力也蠢蠢欲动，如今又有人族插手，除了你，这世间无人可信，我也只能将鲛族交到你手中。”

        对上这样的不着痕迹的打量，江珩知道兰羽的决断，他不会去送死，可架不住有人想让他死，更多人想让他死的悄无声息，江珩将所有的神色悉数收敛，再抬眸，便是端得温和，与寻常并无半分差别，“若是先王还在……你定然是先王的骄傲。”

        兰羽嘲讽地笑了笑，“若是父王还在，纵然我不是海族的王，可我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如履薄冰。”

        兰羽的落寞转瞬即逝，让人觉得从未存在，登高位者多孤寂，可兰羽的高位，却一直岌岌可危，他明明是海族最尊贵的存在。

        “如履薄冰……”方才差点被江珩发现踪迹，一直潜伏在兰羽身后的洛舒辗转了几个位置，这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藏身之所，也只听到这几个让人顿得发疼的字眼，他盯着兰羽的背影，咸涩的海风掺杂着泪水，让人忘了呼吸，“羽哥，若是海族让你如履薄冰，那我愿以大雍王族，护你周全，羽哥，这一世，我不想放开你的手，求你，不要推开我。”

        “是啊，若是王还在，又怎会舍得你手染鲜血，海族的王是上天赐予大海的礼物，你注定生而高洁，可偏偏这些人，却能将你推入地狱。”江珩惋惜道。

        “地狱？”兰羽冷笑，“若是我入地狱，我定然将他们所有都拉入地狱，十一长老便是最好的先例。”

        兰羽从不会将自己的恨意展现的如此露/-骨，江珩被这股恨意震惊，他总觉得兰羽心中，藏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他甚至能感受到兰羽做完这件事的结局，可他猜不透，兰羽想做什么。

        “羽弟，你想做什么？”江珩打量着兰羽，这样的兰羽让他觉得陌生的可怕。

        蓝色的鲛尾在岸上划出弧度，兰羽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潜入海中。

        方才那一瞬间，他身上透出的恨意与狠戾让他自己都为之震惊，可当他回神时，只剩下江珩眸中的复杂，他不想让江珩看清这样的情绪，这些年来，江珩乃至□□他太多，也因为他，江珩和江家也树敌颇多，他虽从未把江珩当成他的侍卫，可到底而言，他是江家的主子，若他不能护住江家，别说那些人看不起他，就是他自己，也会失望。

        藏在暗处的洛舒看到那缕妖冶的蓝色消失在岸边，脑中瞬间回忆起在现代那一瞬间，他断了兰羽的鲛尾，把兰羽扔回海里，看着他毫无反抗的能力，被海中的庞然大物瞬间吞噬，而他还和那些人在玻璃箱外，放肆的狂笑，欣赏这野性的屠戮。

        兰羽的消失冲击着洛舒的意识，他慌不择路的也直接跳下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兰羽的影子，可洛舒忘了，他是人，兰羽是鲛人，一个人类会被淹死，可鲛人不会。

        海水挤压着洛舒肺部的空气，可上一世兰羽被撕碎的瞬间，让洛舒不敢浮出海面，渐渐地，洛舒身体越发沉重，直到他依稀看见一道蓝色的影子，这才彻底失去意识。

        果不其然，洛舒是被呛醒的，一睁眼，便看见一个墨发蓝眸的美人打量着他，最关键的是，这个美人还赤身裸/-体，月光洒在他身上，越发衬得他的莹白如玉，滴滴水珠从他的皮肤上缓缓滑落，勾出胸前背后刀刻一样精致的线条，为那完美的身躯镀上一层令人遐想的蜜色，姣好的身形一看便是常年游离在武场之上，洛舒下意识去触碰美人，指尖却感受到了鱼一样的顺滑，尚未抓住，便被逃离，洛舒看到了美人薄怒，他偏头望去，蓝色的鲛尾闪动，上面还莹莹闪烁着些许电流。

        洛舒在瑟缩中清醒，“这不是媳妇嘛，他还活着？”

        洛舒一个打挺，搂住兰羽，哭得涕泪横流，“媳妇，你还活着……太好了，媳妇，我错了……”

        “啪”的一声，电流触碰发出“滋滋”的声响，顺带散出烤肉的清香。

        洛舒哀嚎一声，也彻底清醒过来，正好对上兰羽那想要杀人的眼神。

        兰羽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说不清是羞赧还是生气，“使臣大人虽有幻术，可非海族中人，下一次落水，就没这样的好的运气了。”

        方才被兰羽抽了一尾的地方正在叫嚣，洛舒盯着伤口，暗暗诽谤，“媳妇你下手太狠了……”

        “使臣大人说什么？”

        “没，只是看王落水了，就跳下去救王。”

        海风将兰羽的发丝吹得凌乱，更是让兰羽在高傲中多了些张狂，等笑够了，兰羽这才道，“当真笑话，使臣大人可曾听过，鱼会被淹死？”

        洛舒低头悄悄反驳，“听过……还看过……”

        他的低语让兰羽甚是不解，他看着洛舒，似乎很是在意这人的窥探，想知道这人还能做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来。

        洛舒虽是低头，可在偷偷的窥视中，他能感受到兰羽的杀意，更不争气的是，他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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