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景州

“你这个混小子，不要命了！”紧赶慢赶追上来，王大福一巴掌拍到小太监头上。

        可怜王小福瘦得和豆芽似的，被干爹这么一打，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王大福又惊又惧地往长乐宫里看了一眼，见没动静才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起来：“一年了，跟着爷爷我蹭吃蹭喝一年了，怎么一点膘都不长？后宫随便一个小宫女看着都比你壮实！”

        他们是干父子，哪有干爹自称爷爷的？而且王小福只听过村头杀猪的陈屠夫说过“长膘”这种话，干爹这不是把他当猪养吗？

        不过终究是胆子小，王小福憋了半天还是没憋出半个字。

        王大福看着更是不爽，但毕竟是自己收的干儿子，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边王大福还在做心理建设，王小福却忍不住好奇地问：“不是您老人家吩咐的吗？只要贵妃娘娘心情不好就来长安宫传信。这一下午都有三个宫女受罚了，难道这还叫心情好？”

        “脑袋长这么大是干什么的！”王大福抬手就要打，又怕王小福真摔倒，到时候弄出什么动静，只能半途转了个方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不想想，贵妃为什么生气？”

        虽然王小福看起来呆呆的，但实际上却是一点就通。这也是王大福在一众小太监中，一眼相中这个最瘦弱的小可怜的原因。

        似乎从三天前二公主被叫去长康宫开始，张贵妃的脾气就不好了？

        王小福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您老是说……”

        贵妃生气是因为二公主？他捂住嘴，硬生生把后面半句咽了回去。要是他刚刚真进去给二公主送信，恐怕不禁落不到好还会得罪两个主子。如果是干爹也就罢了，他这个小太监恐怕会丢掉半条命。

        总算有点长进，王大福咳嗽一声，拉长了调子道：“小福子，还不快随咱家回去！”

        “是。”小德子忙高声回答，扯着讨好的笑亦步亦趋跟着王大福离开了。

        长乐宫门口，谢若斐听着一老一小两个太监的对话，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秋蕊脸上是止不住的气愤：“那王老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奴婢这就治他们去。”

        “够了，”谢若斐惨白着脸制止了秋蕊，“还不嫌丢人吗？”

        秋蕊不敢再说话了。

        “吩咐膳房，就说本宫今天没胃口，直接免了晚膳。”谢若斐深深看了一眼宫前的青石路，转身又进了内室。

        “是，”秋蕊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不去长康宫了吗？”

        太监们都是无根之人，当然不懂为人父母的感觉，秋蕊想。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只要公主认个错服个软，贵妃定不会怪罪的。

        谢若斐头都没回，只是冷哼一声道：“去干什么？去给母妃添堵吗？”

        长乐宫点的是谢若斐最喜欢的百合香，她就这么闭眼坐在榻上，按照太医的建议凝神养生。

        衣物的摩擦声，轻盈的脚步声，门外宫女的行礼声。直到大殿里彻底没了人，谢若斐才睁开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景州，”她抚摸着信上的字迹，脸颊竟是忍不住泛了红，“谢若昭说得对，我是大德朝的公主，我不需要学母妃就能恣意一生，我定能干干净净地嫁给你。”

        谢若昭一死，所有人都会怀疑她和母妃，即使这和她们没什么关系。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景州未来妻子的名声，她也必须让谢若昭安全到达漠北。

        就让母妃以为自己被谢若昭迷惑了吧，谢若斐看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色，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大公主已经成亲，作为她的妹妹，自己的亲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漠北的白天本就京城稍短一些，再加上秋风萧瑟，竟给这黄历上宜嫁娶的好日子添了几分灰蒙蒙的感觉。

        不过长公主和镇北王世子婚礼的盛大足以驱散这些阴沉。

        眼前只有一片红色，耳边却是锣鼓声、鞭炮声和吆喝声齐鸣。

        但即使外面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生疼，屋内的红烛的噼啪声依旧那么明显。谢若昭腰板挺得笔直，呼吸不自觉放缓。两世为人，出嫁实在是第一次。

        “新娘子来喽！”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

        锣鼓声再次变大，可以称得上震天响了。

        “撒糖了！”同一个男孩再次喊道。

        虽然知道这是漠北的习俗，但谢若昭还是不由担忧起这孩子的嗓子。犹豫再三，她还是放弃了现在打开《百科全书》查找某嗓子喉片的制作方法。

        “戒急戒躁，戒急戒躁，”谢若昭自言自语，“粮食育种、肥皂还有护手霜够做个几年了，一口吃不成胖子，路得慢慢走。”

        “胖子？”刚走进来就听到这么一个词，沈恺之不由问出了声。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谢若昭立即闭嘴，低下了头。也幸亏红盖头还没掀，不然她现在就能尴尬地找个地缝转下去。

        左侧的床微微下陷，谢若昭问到了一阵酒味，不浓但是闻着就足以醉人。

        谢若昭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沈恺之却仿佛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今夜来的都是和王府多年联系的挚友同僚，推托不了便喝了几杯。”

        “这也是必然的。”谢若昭平静地回答。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沈恺之看着不像会解释的样子但却解释了，这就是个好的开端，至少说明他是可以□□的。

        这么说来，《百科全书》里有没有类似于“驭夫十八式”的存在？也许是真的紧张了，谢若昭在这种重要的场合，竟然走了神。

        见谢若昭一直不说话，沈恺之也不催促，只是问：“殿下一路辛苦了，不知臣是否可以替殿下掀了盖头？”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能自己掀她早就掀了。谢若昭咳嗽了一声，轻声道：“那便劳烦世子了。”

        在谢若昭想象中，掀盖头是个很快速的动作，毕竟就是掀开头上的一块布而已。但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样，她总感觉沈恺之的盖头掀了有一个世纪之久。

        第二次听到门口有人路过，谢若昭终于忍不住了：“沈恺之！”

        几乎在她出声的瞬间，盖子就被掀开了。

        陡然的亮光让谢若昭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模糊间她看到了沈恺之嘴上的一抹浅笑。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发现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地样子。

        “还请公主见谅，恺之第一次成亲有点紧张。”沈恺之真挚地说。

        “……”谢若昭不傻，沈恺之说的话她连一个字都不信，“难道我不是第一次成亲？”

        沈恺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指了指桌上的糕点道：“听母亲说女子成亲，从醒来开始就不能进食了。这是我吩咐厨房做的，公主看看合不合胃口。”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还是能进些点心垫垫肚子的。”嘴上这样说，谢若昭直接起身坐到了小桌旁，拿起了一块粉色的樱花糕。

        “甜而不腻，比宫里也差几分。”原本还打算客气地夸赞几句，但一入口，她是真的有些震惊了。不像御厨要顾虑宫中各个主子的喜好，把糕点做得极软极甜，镇北王府的厨子似乎更倾向于小清新风味。

        “公主觉得满意，我也就放心了。”沈恺之回了一句，然后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谢若昭吃点心。

        虽然谢若昭是个不太在乎他人眼光的性子，但洞房花烛夜另一个主角盯着自己吃点心，还是有点古怪的。所以只吃了七分饱，她就姗姗地停了手。

        门口又传来下人匆匆的脚步，沈恺之皱眉看了一眼，转头面对谢若昭却又收了眉间的冷意：“臣可以喊公主若昭吗？或者昭儿？”

        “若昭若昭，”谢若昭摸了摸发烫的耳根慌忙地说，“昭儿听着像喊孩子。”

        沈恺之不置可否；“若昭本来就比我年岁小。”

        总感觉这个镇北王世子和传闻中不太一样，莫名被撩得小鹿乱撞，谢若昭深吸一口气，不服输地说：“那我便喊世子恺之了。”

        沈恺之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恺之求之不得。”

        摸了摸胸口，谢若昭心中暗骂，虽然冰山融化很吸引人，但自己好歹也是个美女，不能这么没见识。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沈恺之起身吹灭了蜡烛：“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歇息吧？”

        “啊，好。”谢若昭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感觉。

        害怕？有一点但也没有多少。紧张？这倒是占了大头。但是除此以外，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让她的心跳在黑暗中愈发明显。

        一个温热的手抚上了谢若昭的脸颊，但是在自己滚烫的体温下，她却觉得有几分清凉。

        “不要紧张，我请教了父亲，不会弄疼你的。”这是谢若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这东西是可以请教的吗？被按在床上的最后一刻，她想，沈恺之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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