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慈光寺见遥

东京都市圈，群马，私立须田东高等学校。

        群马是东京都市圈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除了是全日本著名的加工业和先端产业发达的工业县以外，值得一提的是该县曾出过福田赳夫、中曾根康弘等多位首相，所以又被誉为“总理生产县”。而须田东则是这个如今文育气息浓重的群马县数一数二的高校，同时亦是在整个东京都市圈也有名的、尤其足球、游泳、女排等格外出众的体育强校。

        “慈光寺同学，慈光寺同学！”

        “昨天弓道部入社邀请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喂喂喂，要入社也应该是我们新体操社吧，以慈光寺同学的样貌条件和身体条件……”

        “说什么呢！你不知道，昨天入社体验的时候，慈光寺同学握弓的样子简直把所有老生都吓了一跳！”

        “可是她来我们排球社体验的时候，那种简直不愧流淌着战斗民族血液的弹跳力和扣球……”

        开学第二日，第一节下课。

        刚刚才过去的全国高中春季棒球甲子园大赛成为了教室里男生、女生们都颇为热潮的话题，因为隔壁的白龙高中作为群马代表再次保持了闯入四强的好成绩。

        须田东的棒球部目前实力也不错，在棒球强校频出的关东大会上也可以拿到八强的成绩。只是作为群马代表去甲子园的，却是只能有一支队伍。须田东前些年其实甚至也进过甲子园，只是近几年却总是在县决赛的最后关头被已经营造出了突出机动力风格的白龙高中拦下，然后铩羽而归。

        而除了这些热谈外，此时二年级b组的大门前，聚集起了各大运动社团的招新负责人。

        ——恐怕他们已经就差打一架了。

        弓道部的副部长横山由季踮起了脚，企图向围堵住她的几名其他体育社团的男生身后望去。毕竟他们已经在这里争执了半天，可却迟迟未见暴风眼中心的那个一眼便可以夺目的主角出现。

        慈光寺见遥其人，虽然是今年才自俄罗斯归来，须田东高校的二年级转校生，但其集冷艳与野性于一身的日俄混血风情的出众样貌，只消一眼，便足以彻底抓住人的心跳。

        有关她的事迹，虽然还不长，却早已染上了传奇色彩。

        须田东在东京都市圈的名校中尤其还作为体育强校，拥有着极其优秀的声援组织，但这庞大的声援会之下，自然也有着或大或小的分支。

        异性生物外貌鉴赏及声援协会，简称外貌协会，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昨天是新学年的第一天，同时也是高年级面向一年级或是其他新同学的社团招新日的伊始。当其他社团都在各自的场地上挥洒青春，为了招新使出浑身解数，异性生物外貌鉴赏及声援协会却是群聚宽阔而又威严的阶梯教室，临时召开了针对慈光寺见遥的个人研讨大会，力求同步新晋校园女神的第一手资料。

        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挥洒青春……大概。

        彼时的外协，那里的大家可谓都尤其的文明。在讨论气质与个性都别具一格的美少女转校生的援力的时候，大家每一个都是文明人。

        大家高呼着“淡漠内媚”“谜之转校生”“看上去迟钝冷感，但仿佛纯情而又对两性无所谓”等专业言论。

        仿佛只要在援力充沛的地方，每一个人便都显得满足而又自豪……

        除了某一个，自讨论大会开始后，便奋笔疾书有如记课堂笔记般气势的例外。

        “野崎君，我记得你不是外协成员吧？”外协会长推了一下眼镜，问道。

        “没关系，请不必在乎我。我只是觉得各位的言论对我写人设很有帮助。”

        语毕，会长拿起野崎梅太郎整理的笔记，观其要点深切，密码正确，可比萌娘百科！甚至同步了慈光寺刚刚在社团招新活动中在体育社团的各种大活跃表现，并作出各种反差萌点的分析评价，使得会长当即便惊为天人！

        于是，这份笔记马上便被传到了校园论坛、公众墙等，彻底让“慈光寺见遥”这个在须田东不过初来乍到的名字在短短时间内便如雷贯耳。虽然凭借慈光寺见遥那过于出众的样貌，早晚都会到达如此地步，但这一举措却大大缩短了须田东的各位对她形成各种印象的进程，可谓是功在千秋，永垂不朽！

        “慈光寺同学难道是不在班级里吗？”

        “不对吧，我们可是下课就来了，还没见她出去。”

        仅仅只是想课间去趟卫生间的三宅日向一走出班级的门，就被门外的景象吓了一跳。

        “那个……慈光寺同学，她好像睡着了。”

        “欸欸!”

        不是吧，这才第一节课啊。

        而且，这可是才开学第二天吧？

        昨天的《论新晋校园混血女神大全》里，可是根本没有说明过这一点啊。

        “很抱歉，学妹，那能请你帮忙叫她一下吗？”

        “我们这里都有急事啊！”

        走廊的几人皆是双手作祈祷状。

        虽然是学业已经变得更加紧张的高中生活，但由于他们谁都知道慈光寺见遥是二年级才空降来的转校生，所以大概率她不会有假期作业需要上交之类的困扰的缘故，刚开学大家应该都是很轻松的才对，他们便理所当然地没有把这点“扰人清梦”的小事放在心里，而是拜托了同班的同学去叫醒她。

        “可我看她之前的状态有些……那好吧。”

        三宅日向虽然有一点担忧，但毕竟也没想太多。

        正当她转身打算走入教室的时候，梳着包子头的娇小少女，肩部突然被按住，让她被牢牢定在了原地。

        ——强大的力度，简直丝毫不容人抗拒。

        “金城？！”“刚才他路过，但他怎么还过来了？”

        “不会吧，难道连游泳部都要横插一手吗？”“那这种事也不应该是金城那种级别的疯子来做吧，而且他不是……”

        慢半拍的回头中，她听见这些声音在身后传开。

        然后，身高甚至还不足一米五的三宅日向便被压迫力直从她头顶上方冲来的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彻底笼罩住。按住她的这名男生有着一头亮橘色的微长短发，些许微翘的发尾彰显着绝对的凌厉，而一双眼白比常人偏多的明金色眼眸也更凸显出锐利，高挑的下颌露出脖颈上的喉结。

        “看不见她在休息吗？”

        轻浮的音色，但却从嗓子里低沉发出地冷锐语气。

        他说话的时候，右眼相比左眼似乎会不自觉地微眯起来。这种状态的他，恐怕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那里，都是对周遭所有一切的挑衅。

        “别去烦她啊。”

        “……嗯、是！”

        三宅日向本来就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在经受了这样强硬的阻拦后，愧疚心更是登时便上来了。

        而且，这个人的气场也实在是太强了啊。

        “还有你们。”

        说着，他刹那间转头扫视。

        近乎睥睨。

        “社团里的学长们时间也很有限，我们只是……”

        “毕竟，慈光寺同学的话，只要加入进来，可以看到一定能在全国大赛前行的未来的！”

        这里面，欲望最强烈，同为女生，也信心最足能够邀请到慈光寺见遥的，恐怕就是横山由季了。

        “那又怎样？”

        他的语气淡然，却又有着极具存在的不屑。

        但作为须田东高校游泳部常驻全国大赛的绝对王牌，他却又是完全有资格这么讲话的。简直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去与他辩驳的底气。

        “你们拿一百个全国冠军，对她现在能好好睡一觉，也不会有一点用处。”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只是笑意也显得冷漠。

        因为他大概，能猜到些什么。

        “你们是来找我的？”

        一道独特、动听的声音，僵硬了他嘴角的乖戾。

        金城枫回头，看见那个少女就站在那里。

        她起身后显露的面容，甚至让身旁的人屏住呼吸。

        无论再看几次，都会让人有这样的心理历程。

        ——第一眼心动，第二眼心空。

        好像一穷二白的人，却冒失地打开了爱人的门。

        颅内寰宇只能失魂落魄地蜉蝣她和幻觉。

        混血优势让她既有俄罗斯人的清晰五官、野性的凌厉美感，却又有着远东人的温润泠雅。她身上的一切都不禁让人感叹，原来完美无瑕除了会出现在雕塑家的刻刀下，还会出现在一个地方，那就是慈光寺见遥的脸上。

        她灰白的发变得比小时候还要长，仍旧繁复的梳着，但她眼遭有着灰青的阴影，烟霰般的瑰紫色眼眸里更是难以掩饰的倦怠，让他不禁就想起那个曾不得不被困在病院的人，便更只觉得那仿佛一寸寸都是郁结的苦。

        今天的慈光寺见遥完全不比昨天光鲜亮丽，像情诗垂死也要奉承的光一般。要不是过于夺目的样貌，她现在整个人就像朦朦胧胧地坐在灰尘角落里的厌世者。

        ——猫是让人感觉温暖的小动物，会被孤独低沉的人不住吸引，去往他们身边。

        ——你和它很像呢。

        金城枫当然不觉得只不过是小时候有几面之缘，说上过一次话，就能把什么东西纠缠到现在。但就像他那被一起游泳的挚友所辜负、温柔的年长重要之人曾对他说的那句，“枫，要为了重要的人而游泳啊。”

        ……越是被他否定的，就越是纠缠不去。

        看见慈光寺见遥那幅样子的刹那，金城枫还是觉得自己被什么激怒了。人、或是总在折磨他们这种人的什么。

        明金色的眼眸瞬间便染上了戾色，在站在教室里的慈光寺见遥的周身搜寻着。

        “别找了，我自己醒来的。”

        一开口就理所当然吸引了全场目光的那名少女，慢慢地走上前来，走至金城枫的面前。

        坐在靠窗前排的绯山千夏就这样看着慈光寺见遥路过自己的身边，她一双红茶色的明眸却突然闪过光芒。

        紧接着，她拍了拍后桌男生赤城贺寿的桌子。

        “喂，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什么啊？”

        正看戏的赤城贺寿操着上州口音，一脸的不明觉厉。

        绯山千夏一脸恨铁不成钢，却还是疾色地小声说道。

        “看你前学祭舞伴的人选啊！”

        赤城贺寿这才如梦初醒，从另一个专业的角度打量起慈光寺见遥。少女的体态纤细修长，骨肉匀亭，腰背挺得笔直。哪怕再寻常不过的走动、停顿，也如芭蕾舞步般曼妙。

        毫无疑问，那是一副经受锤炼、属于舞者的身躯。

        光是看着她，就仿佛是在欣赏一种美，这份美好就像赤城贺寿第一次来到舞蹈房。原本只是不得以才陪着妹妹来的他，却隔着玻璃，登时就被最初的憧憬抓住了心跳。

        “不太现实吧，你看……”

        “这么多社团都在抢慈光寺，就算她会跳舞，我们一个人数都还没凑够的竞技舞蹈社也抢不过那些运动社团吧？”

        这一点，赤城贺寿倒是提醒了绯山千夏。

        “哼，那你这次还是等着被我和多多良扔下吧。谁让你还是放心不下真子妹妹，附和父母让她读了女校呢。”

        赤城贺寿欲哭无泪，要不是高二重新分班，现在坐在这匹烈马身后的应该是她的舞伴——富士田多多良。

        而绯山千夏则是有些郁闷。

        从小到大，同样吸引着周遭众多目光的她向来也最讨厌风波喧哗，所以她觉得大家对这位新来的转学生过分神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甚至近乎于一种“捧杀”。

        结果，她刚才却又和这些运动社团一样有了那种想法。

        慈光寺见遥的身上，仿佛就是有着那样一种魔力。

        只见她来到金城枫面前，安静地展颜笑，疲倦的眉眼却异样的柔和。

        ——她的反应，竟像是也记得他。

        金城枫觉得慈光寺见遥就仿佛一个连接起过去的他的通道，那个此时的他只会觉得愚蠢与软弱的淘汰品。

        他是应该远离这样的她的，但全身上下却又都在不知原因的、控制不住地躁动着。

        “横山学姐，你觉得现在的我，还能射中靶心吗？”

        她直截了当地便开始解决眼前的场面。

        “什么意思啊，慈光寺同学？你现在状态不太好，当然不能够勉强自己……”

        横山由季对慈光寺见遥的话感到十分的茫然。

        “可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这幅状态呢。”

        “如果我在大赛前夕，突然变成了这样怎么办？”

        欸？横山由季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

        “所以，无论是弓道部也好，还是排球部也好，任何体育性质的社团，如果一开始就是以让我去参加大赛为目的的话，那么请原谅我要让大家失望。”

        “学生的赛事其实还好。我这种人，在更正式一些的赛事上，恐怕连第一关的体检都过不去呢。”

        得体的、甚至最后宛如玩笑般的话语，掩盖的是久远时光以来无限的哀伤。让人只觉得在一片现世平和里，却仿若看见冰原埋葬了一片花海。

        “我在开学时的自我介绍说，自己现在的兴趣，就是寻找兴趣。”

        同班的同学纷纷看向她，仿佛她终于不再是个活在异次元般，仅供人讨论的精致人偶。

        “所以，昨天的社团招新日，我尝试了很多，也感觉很开心。如果有哪里愿意接受这样并非理想中的我，我会认真考虑的。”

        “慈光寺同学……”

        说着，少女低头，轻轻向前鞠躬的姿态。

        说实话，她还不太习惯。虽然慈光寺见遥能够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但久居俄罗斯的她却并不习惯日本的风尚习俗。可也正是因为她在这一方面自认做的不够好，才会比常人都更加认真注重。

        这样的低身弯腰动作，让慈光寺见遥想起在冰场之上演出结束后对观众席的致礼。

        她最后一次这样做的时候……

        少女的身形摇摇欲坠。

        “慈光寺同学！”“慈光寺同学？！”

        啊，她还没来得及这样做的时候……

        ——就倒在了冰场上啊。

        这一次还没有那么脆弱，只是稀松平常的度日而已，哪能比得上那平滑而又锋利的冰刃？

        她可以自己站起来。这样想着，慈光寺见遥的脚部支撑发力，想要止住自己的跌倒……

        全身都好沉重。

        但只是没来得及察觉的时候，全身便都轻松了。

        她被人强硬的抱了起来。

        如此没有犹疑、无所顾忌，并利落有力。

        原本离得最近的横山由季捂住了自己的嘴。

        短短的时间，这里的所有人便接受了数个冲击……

        慈光寺见遥才抬起头来去看金城枫乖戾的侧脸时，他甚至都已经迈步走了出去，简直堪称一幅我行我素的样子，霸道而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他的唇紧抿着，桀骜的明金色眼眸直视着前方，与年少相比是另一种无畏。那是看清了这个不断有强者奔涌而出的世界后，清醒到不管付出什么都心中有数，只是仍旧要以强悍姿态屹立于世的决然。

        碎金潮汐仿佛伏过他背脊，涌向她头顶上狭窄天际。

        并非有多魁梧的身形，只是那种从心灵，到形体，再到实力的强悍，实在让这具抱着她的劲瘦身躯时刻都在散发着一种力量感的感染。

        甚至让她都不禁从中汲取了力量。

        只是这一次不会倒，却也不用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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